见那二十多回鹘人袭来,纳兰笙第一时间抽出了自己的那柄兽骨匕首护在了方翎身前。
轻轻拍了拍纳兰笙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过紧张,双方隔河相望,这些回鹘人又没有携带弓箭,应该对他们俩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而见这些回鹘牧民满脸嚣张地冲两人大声叫嚷着什么,方翎凑到纳兰笙耳边低声问道:“听得懂回鹘语吗?”
“听不懂。”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了羞耻,纳兰笙红着脸低声道:“我纳兰家从前以诗礼传家,又哪里会去学习这些番邦语言,后来突遭大难全族被流放到关外后,同回鹘人一见面就要分个你死我活,又哪里还有学的机会。”
“知道羞耻还有救,以后可要努力学啊。”方翎轻叹一声,看了那些叫喳喳的回鹘人一眼,虽然他也听不懂这些人叫嚷了些什么,但想来不会是在夸他们。
一众回鹘骑士似乎是对不远处工地上的青壮们有些忌惮,为首的一个挎着一把银鞘弯刀的回鹘大汉深深看了方翎一眼后,拨转马头领着一众族人飞快地退了回去。
第一次与回鹘人的接触就这么草草地收了场,方翎冲着正向这边急速靠拢的纳兰信等罪民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不必过来保护,随即向身旁的纳兰笙皱眉问道:“前阵子这些回鹘人不是刚刚被顾明棠收拾了一顿吗,为什么还会前来袭扰?”
“方兄有所不知,这些只是普通的牧民而非回鹘游骑,就像方兄这样的屯边领主一样,回鹘的一些小部落在各大部族的夹缝中难以生存,就会将全族迁徙到雁门一线的草场,毕竟对于这些控弦之士不过百余的小部落,只要不靠近雁门关也很少有人理会他们,如今定西军同回鹘人的战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瞥见纳兰笙的脸色有些阴郁,方翎试探着低声问道:“那对罪民来说……”
“欸,这些小部落就是猎杀罪民的主力,往年春季渭水的枯水期时,这些小部落的回鹘人就会驱赶牛羊从下游七八里处一个叫沙石口的浅滩泅渡过河,在放牧的同时也会进山猎杀罪民,拿着我们的脑袋,他们是可以去向回鹘勋贵们领赏的。”
了然点了点头,方翎领着面沉如水的纳兰笙回到了工地旁的营房里,这些回鹘小部落虽然每一个的实力都不算很强,但如果联合起来也不可小觑,如何应对他们的威胁,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中午时分,从雁门关运送石料的车队终于被方翎派出的数十位侦骑寻到,而与数百辆拉满条石的牛车同行的还有一百位供职于定西军辎重营的泥水匠人,这些手艺娴熟的工匠常年从事加固、修缮雁门关的工作,用来筑造扶风城城墙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看了一眼那位押送石料的辎重营小吏,方翎笑道:“还请这位大人返程后代方某向大将军道谢。”
“请公子放心,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那黑衣小吏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带着浑身骨头都轻了好几斤,看这趟差办的,不仅轻松,还在这位贵人面前混了个熟脸,最关键的是还得了五枚银钱的赏钱,这可已经抵得上他小半年的禄米了。
眼看着那小吏连同一干定西军辅兵押送着卸掉石料的牛车滚滚而去,方翎将那一百工匠送去了筑城工地后,又派一位玄甲军士卒唤来了张家两兄弟。
一顶小小的帐篷里,方翎望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张冷张凉,典韦纳兰笙四人道:“如今回鹘牧民逐渐有了卷土重来之势,他们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回鹘精骑但也不可等闲视之,我们如今该如何应对,诸位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张凉开口道:“既然扶风城筑城于此,那这渭水以南的草场就是我国疆域,末将以为,应在那沙石口设哨塔两座,十多个弟兄带着劲弩就能掐死这条渡河的浅滩,保管那些回鹘蛮子有来无回。”
“不错,如今顾大将军将今年加固雁门关剩下的一大批石料全部送来了扶风城,用来筑城绰绰有余,建立两座哨塔倒是的确可以。”方翎微微颔首,不过随机便话锋一转道:“哨塔固然要建,但只等回鹘人渡河再迎头痛击未免就太过消极了一些。”
“那大人的意思是?”
“渡河。”
“渡河?”
看了一眼愕然的张凉,方翎笑道:“我们如今虽然因为人数太少不是回鹘部主力的对手,但那些小部落也同样不是我们的一合之敌,现在正是渭水枯水期,玄甲军可以趁夜从沙石口渡河,在那些回鹘部落联合起来对我们下手之前,挑几个小部落将其剿灭,如今我们扶风城连拉犁的耕牛都没有一头,倒是刚好可以用他们的牛羊马匹找补一下。”
“这……”张家两兄弟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片刻后还是张冷有些犹豫地苦笑道:“大人,我国朝大军做出这等马贼行径传出去恐怕会为人所不齿啊。”
方翎眉头一挑道:“凭本事抢东西有什么让人不齿的,难道回鹘人能抢我们,我们就不能抢他们了?”
见张冷张凉依然是满脸苦相,方翎也不由有些头疼,这精锐军团的傲气实在是无聊的很,你看纳兰笙还是出身清贵之家,一听要去抢回鹘人的牛羊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只是既然张家兄弟就认这个死理,那也只能换个说法了。
轻轻敲了敲额头,方翎道:“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我们扶风城虽地处雁门关外,但依然是帝国领土,哪里容得旁人窥觑,明日四更,诸将士当跃马渡河,扬我赤云国威于关外,当然万万不要忘了把缴获的牛羊带回来。”
张冷张凉对视一眼,虽然意思没变,但起码名头从打劫变成了扬威,倒是让他们勉强能够接受了。
两人同时起身抱拳道:“末将领命,先前有所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方翎闻言笑道:“无妨,刀兵凶险,两位还请早做准备才是。”
见张冷张凉很识趣地告辞,方翎领着典韦和纳兰笙来到了营房外的马棚处,将为自己拉车的那两匹青塘骏马交给了他们。
看了纳兰笙一眼,方翎道:“玄甲军虽然是百战精锐,但万一回鹘部落中有高手坐镇还需两位出手相助,典将军我是放心的,但是纳兰兄,你从前怕是没有接触过战马,趁着今天下午还要好好熟悉一下才是。”
两人同时抱拳,从方翎手中接过了缰绳。
是夜,随着扶风城仅有的一只报晓雄鸡发出一阵气势十足的啼叫声,一百玄甲军士卒连同典韦纳兰笙共一百零二名骑兵,人衔枚,马裹蹄,静悄悄地从距离扶风城工地七八里外的沙石口浅滩渡过了渭水。
凌晨冰冷的寒风中,以张凉为首的五名侦骑悄然向四周散去,渭水北岸是回鹘人的地盘,他们在这里行军可不能有丝毫大意。
一行百骑奔走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边已经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一位侦骑传回军报,西北方向二十里外发现一支大约两百人的回鹘骑兵,看他们行军的路线,其目的地无疑是众人刚刚渡河的沙石口。
“莫非是我们被回鹘人的哨骑发现了?”正提着一把长枪的张冷有些懵然地问向身旁的典韦。
“不可能。”看了一眼远方静悄悄的夜空,典韦低声道:“如果我们行迹暴露,他们怕是早就发出信号召集附近所有的部落围剿我们了,看这情形,这些亦民亦盗的回鹘牧民像是准备从沙石口渡河袭击我们的营地。”
“大人看上了回鹘人的牛羊,他们也看上了我们的人口和粮食,我们双方怕是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