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次列车上,石心一边往自己的包厢走一边面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意外地碰上这几个七十六号的特务打乱了去延安的计划,虽然自己轻而易举的干掉了他们,还“干净”地处理了他们的尸体,但车窗上的那个洞是一处很明显的痕迹,如果这伙特务在列车上还有其他的同伙或是这趟列车的列车长比较心细的话还是可以看出破绽的。虽然,这不至于影响到六人的安全,但肯定会带来麻烦。而且,铁路沿线还有日军的步兵巡逻队和铁甲列车巡逻,那几具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特别是撞窗而出那具尸体上肯定还有表明身份的证件,日军当然会联想到在这趟刚刚驶过的56次列车可能发生了些什么,到时候的麻烦自然会更大。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在下一站——渣滓站下车,乘着鬼子还没反应过来马上过江进入苏北新四军的地盘。但怎么躲过鬼子的江防部队过江?过江后又怎么和当地的党组织接头?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正彷徨无计间却已走到了自己的包厢门口。他停住了——他听到里面有人站在门边——王先生正好拉门出来,一抬头看到石心悄没声的站在门前立马吓了一大跳:“你这人怎么像个幽灵似的?一点声儿都不出。”他神秘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周围没有人,“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找你。”说着,王先生把石心拉到了车窗前。
“石兄真是好身手!”王先生满脸的笑容。
“王先生都看见啦?见笑见笑。”石心淡淡地笑了笑。
“都干掉了?”
石心点了点头:“如果车上没有其他特务的话。”
“那你尸体怎么处理的?会不会被列车上的人发现?”
“扔下车了,列车上的人不会发现。但鬼子是沿铁路线巡逻的。”石心的眉宇间带一丝忧虑:“鬼子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尸体的。”
“那我们就在下一站渣滓下车!再从镇江过江,过了江就能到苏北游击区啦。”王先生断然地说,他的话正合石心的心意。
“但我们怎么过江?江上可有鬼子的兵舰巡逻的呀。”
“不要担心,山人自有妙计。”王先生神秘的一笑:“我们要快,渣滓马上就要到了。”
两人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了!
……
23点59分,吴四宝一伙八个人开着一辆从租界里偷来的福特牌带篷卡车驶上了天通庵路,卡车的牌照已经换成了日本宪兵队的,八个人也都换上了日本军服。吴四宝的小徒弟金聚德从前是修车铺的伙计,所以当仁不让地开着车。张国正和吴四宝挎了把日本刀坐在驾驶室里。和日本人混久了,吴四宝也会说几句洋泾浜日语。但张国正的日语说的比他好多了,听起来像是纯正的关西口音。不像吴四宝经常说些日本人听不懂,中国人更不懂的“吴记日语”。
日本正金银行上海分行坐落在天通庵路和居尔典路路口的东侧,是一幢三层楼的哥特式建筑。惨白的路灯下,这幢大楼就像一只吞金巨兽蹲在路边,仿佛要吞噬路过的每一个人。保险库的大门在大楼北侧的一条小巷里,吴四宝他们把车倒进了小巷,停在保险库的门口。张国正跳下车来,开始按门铃。吴四宝站在他的身后,一边打量着那厚重的铁门,一边盘算着要用多少炸药才能炸开这扇门。
足足过了2分钟,大铁门上的小窗口才打开,露出一张睡眼蒙眬的上等兵的脸,他歪戴了一顶战斗帽,从战斗帽的颜色上看他应该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半夜里被人吵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这人骂骂咧咧的问:“干什么的?半夜里闹腾什么?”
张国正差点鞠个躬说:“报告太君,我们是七十六号的。”总算他还记得自己这回扮的是日本宪兵队,而宪兵队向来都是牛气冲天的。不过,尽管他的声音高了8度、努力模仿宪兵队的腔调,但他的腰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哈了8度:“特别检查!老子是宪兵队的,奉影祯大佐的命令,前来检查你们金库的保卫工作。快点开门!”
张国正的语调很日本化,影祯大佐的名头也很大,那个门卫猜疑地看着外头的两个人和他们开来的那辆卡车,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不对劲在哪里。睡眠带来的糊涂使他按下了开门的电钮,他不知道,这一按将送掉他的小命。
门一开张国正和吴四宝就走了进去,车厢里又跳下四个宪兵装束的人来,跟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个站在门边,手中的步枪枪托有意无意地卡在了门缝里,以保证撤退时这扇门不会关上。
“前面带路,再让你们长官跑步过来报到。”张国正拿出平时训斥手下的派头来,并且享受着这难得的在日本人面前充老大的感觉。于是,上等兵老老实实地跑步去警卫队队长的宿舍叫人,军姿非常标准。
吴四宝一边开心的咧着嘴,一边抬起腕看表。正好2分钟,警卫队的队长山下文奉穿戴得整整齐齐跑步赶到,军姿也非常标准。
他跑到张国正面前立正、敬礼:“报告长官,大日本帝国海军舞鹤镇守府特别陆战队第3大队第6中队第9小队小队长山下文奉奉命前来报到,请指示。”
张国正戴了个中佐的肩章,这时已完全进入了角色:“稍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宪兵队副队队长****晋四奉影祯大佐之命前来检查正金银行上海分行保险库保卫工作。请山下君前面带路。”
……
这天晚上24点整,56次列车停在了小小的渣滓站破旧的站台上。列车在这里仅仅停三分钟。检票处昏黄的灯光下只有石心他们六名旅客。除了一名懒洋洋的铁路工人检票,车站上没有别的外人,更不要说鬼子和特务了。
车站外是一条同样破旧的小街,比上海能见到的最小的小街还要小十倍,连盏路灯也没有。
“怎么连家客栈也没有啊?”那个瓜子脸姑娘两手拎着一只和她身材不成比例的大皮箱,才走出车站就喘上了。
“缺少锻炼!”石心心里滴诂了一句。估计到了延安时,要么这个瓜子脸姑娘变成大力士,要么大皮箱变成小包袱,想来应该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石心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瓜子脸姑娘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戏谑地笑。哪想到瓜子脸姑娘也正好转过脸来看他,目光里满是求助,看到他的笑容连忙又回过头去。
石心突然发现这个女孩的眼光很特别,带着一种天生的妩媚,让男人不由自主地想给她帮助。
石心当然是个活生生的男人,但他的定力很深,装作没看见她的目光,自顾自地拎着自己的皮箱往前走。
“来吧,小妹妹,我和你一起提。”这是一个很清脆的女声。
石心回过头来,原来是那个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女演员。到底年纪大了好几岁,生活经验丰富得多,她只带了个小皮箱,一只手就能拎得动的那种。看着女演员瘦弱的身材,石心的脸有点发烧。他不声不响地走到她们面前,轻轻巧巧的提着那个大皮箱跟在了王先生的身后。
两个女人一起吐了吐舌头,又相视一笑,跟着石心一起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们要走十里地,走到前面那个叫谏壁的镇子再想办法过江。”王先生压低了声音,他好像对这里很熟。
远远的,56次列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呼哧呼哧的冒着蒸汽、带着一车的未知往南京去了。那车厢里透出的惨白灯光,远远望去就像一串白色的方块,这串方块越跑越快、越跑越远,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只有铁轨与车轮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大家都全神贯注的走夜路,没有工夫说话,在王先生的带领下沿着一条窄窄的黄土道脚高脚低的一路北行。除了石心,每个人都看不清四周三米以外的情景。因为刚从温暖的火车车厢里出来,有的人还在深秋的夜里打着冷战。尽管拎了两个皮箱,石心仍然走得很快、很稳,他警惕的扫视着周围,耳朵也不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的声波。
他们穿过田野、走过池塘、跨过小河、绕过一个个熟睡中的村庄。空气里有一股泥土的芬芳,如果不是抗战,不是这漆黑的夜晚,石心倒情愿这是一次秋天的远足。毕竟,和一群的美丽的女子一起漫游本身就是一件美丽的事。
……
山下文奉带着吴四宝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了保险库的铁栅栏外。吴四宝的一个手下已经很机灵的守在了通道口。吴四宝往里一看,连续三道铁栅栏的尽头是一扇锃亮的不锈钢门,每道栅栏边都守着一名步枪上了刺刀的日本兵。
山下文奉殷勤地掏出一大串钥匙依次打开了三道铁栅栏,守卫的士兵举枪向他们行军礼。吴四宝看见明晃晃的刺刀在脸侧闪耀着腾腾的杀气,心里吃了一惊。
走近了才看清铁栅栏里不仅仅只有一道大钢门,还有另外几间小房间。山下文奉一间间为他们介绍:“这是存放普通客户财产的保管箱、这是存放重要客户财产的保管箱、这是……”吴四宝他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保管箱上,当他们走到那扇大钢门前时,张国正命令道:“打开看看。”
“这个……恐怕不行”山下文奉突然踌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