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的早晨从蒙蒙细雨中醒来。雨水洗涤着屋顶、敲打着窗玻璃。屋檐下滴着水珠,石库门房子间的“弹格”路被雨水洗得闪闪发亮。
佘曼诗从梦中醒来,并不急着起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天花板上贴着的蓝色花纸头发呆,眼前却满是石心那清澈的眼眸。
位于sh另一头的七十六号此时又开了锅。京沪线上发现六具尸体的报告已经放在了李士群的办公桌上,南京警政部已经派人到现场去查看过了,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李士群把身体深深地埋在皮圈椅里,用一只手支着额头。今天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悲惨的方式开始的!本来他希望得到的是袁诸彼他们的好消息,可以在火车上捉住地下党的5号谍报员石心。但他等来的却是又一次损兵折将的噩耗!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地下党的5号谍报员石心的确是在56次列车上,袁诸彼也的确已经找到了石心的踪迹——否则他们六个也不会被杀。李士群陷入了极大的自责,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派出去的六个人成了送死。
这次,李士群算是弄明白了,他决定不再对那个****的5号谍报员石心下手——首先是自己的手下实在不是这人的对手,二来这人已经没有情报价值。对他来说,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住女地下党佘曼诗、追回那本保密簿、再想办法重新渗透到****在sh的组织里去。
他叹了口气,昨天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今天一大早心情又极差,不知是否受了这阴雨天的影响?
他站起身来,拉开墙上的布幔,露出江、浙、沪的大比例地图来,在常州和镇江间的铁路线上找到了那个叫“渣滓”的火车站,他想从地图上见识一下这个让自己损兵折将的地方。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小站离长江很近:
“难道说他们从这里过长江后跑到苏北去了?”
职业的敏感!
李士群找了支红铅笔,把渣滓北面、长江边上那个叫“谏壁”的地方勾了出来。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带到了谏壁旁边的一个地名——大港,他想起他负责的警政部里有一个部门——江防巡防署就设在那里。
“巡防署!巡防署!”李士群盯着地图出了好半天神,手指沿着谏壁、靖江、泰州逐渐深入苏北新四军的活动区域,“他们应该已经过江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肯定似的点着头。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出现了。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按响了桌上的电铃,叫秘书进来。
“有几件事你去办一下。第一、好好厚葬殉职的袁诸彼等六人,让余爱珍去抚恤他们的家人。
第二、去询问一下镇江大港的江防巡防署,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江面上有没有可疑的船只或人员出现。
第三、把这封绝密电报发给苏北情报站的站长张耀明。”
秘书很小心的接过那张电报纸,上面写着“绝密,张耀明自译”。
这种密级的电报只有两本密码本,一本在李士群这里,另一本便在李士群派出去的那个人手里。虽然报务员负责拍发电报,但由于没有密码本,这封电报对报务员来讲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摩尔斯电码。就算电报被别人截获,只要密码本不丢失,一样可以保证电报的安全。除非电报被对方破译,但是,截获一封电报容易,破译一封电报则要难上一百万倍还不止!光有一两名具有高超的数学知识的专家是不够的,还要进行大规模的运算,那将是一项纷繁复杂的大工程。
当然,也有些很有趣的消息传来。比如说昨天半夜,rb正金银行sh分行的金库就被人冒充rb宪兵队给抢了,警卫和抢匪的伤亡比是7:1!幸好那些黄金没有被抢走,否则晴气一定会责成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他的线人还向他汇报说晴气将军事发后第一个赶到现场,难道这个老狐狸嗅出了些什么?梅机关的介入,说明此事同敌人的情报机构有关,那么,对手又会是谁呢?
李士群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不管为妙,他才不想引火烧身呢。
这时候他在想,如果让他来查抢银行的嫌疑犯的话,他会直接去找青帮的弟兄们,看看那些专业抢银行的家伙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或者直接去找吴四宝,sh滩抢银行最专业的就是这家伙了,让他去现场转一圈肯定能找出点眉目来。想到这里李士群猛地打了个冷战,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七点以后身边就不见了吴四宝和他几个徒弟的人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是的,昊四宝会的,那一吨黄金对吴四宝来说绝对是挡不住的诱惑,而且这人足够专业,手里也有足够的资源可供他使用。
“难道是他?!”李士群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打电话问了问门卫:“吴大队长到了吗?”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抬腕看了看表,八点钟,他知道吴四宝一般九点才到七十六号上班。他又按铃叫来了秘书,他知道,自己的秘书和吴四宝的徒弟金聚德很要好。
“你去警卫大队把金聚德给我找来,不要说我找他,就说你有事要和他商量。不要让旁人看到。”李士群嘱咐到。
要抢银行就一定要有车,吴四宝的徒弟里金聚德开车的水平最高。如果真是吴四宝干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徒弟金聚德来开车。李士群现在还只是怀疑,他只有风中的一根稻草,还不想打草惊蛇,必须先从外围寻找突破口。
当金聚德和李士群的秘书勾肩搭背的走过李士群的办公室门口时,门突然开了,一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金聚德的双肩,旁边的秘书伸手捂住他的嘴,两人一用力就把金聚德推进了办公室——很漂亮的一次捕俘行动。金聚德拼命挣扎,但当他的耳边响起李士群那冷冷的声音时,就马上瘫软下来。
李士群说:“小金,你真是好本事,连rb人的银行都敢抢!说吧,你师傅分了多少给你?”
这句话对金聚德而言,不啻于晴空霹雳,敢情李士群都已经知道了!金聚德很怕他师傅,但他知道他师傅很怕李士群,所以金聚德也非常怕李士群,特别是当他帮师傅做了那件事以后就更怕了。因此,李士群只唬了金聚德一下,金聚德就被吓破了胆,彻底崩溃。
他马上一五一十地招了。
此刻,晴气将军也正深深地陷在自己的皮圈椅里,两只脚跷在办公桌上。他的桌上有两份文件,一份是那份从同仁医院调来的,****5号谍报员石心的档案,另一份是特高课的坂井赶出来的金库现场的勘查报告。晴气琢磨着该先看哪一份,在心底里,还是那个地下党的杀手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决定先看石心留在同仁医院的档案。他端详着这个可怕的支那人的照片,竭力想从这个人的脸上找到些特别的地方。可是他失望了,照片上的石心平和得没有一丝杀气,戴着副黑边眼睛,就像是个老老实实的医生。他甚至怀疑这么一个文绉绉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当晴气翻开石心的档案时他吹起了惊异的口哨。“哇噻”这人还是rb帝国大学医科的高材生呢!只花了三年时间就修完了七年的课程!而且到了同仁医院后,更成为同仁医院里内、外、妇、儿科通吃的一位奇才!
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
自己的小鸟是和这样一位能人一起去延安的,安全是没问题了,但她能在他的身边不露出破绽吗?也许女性的柔弱就是她最好的伪装?但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想办法通知她提高警惕。
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惊出他一身冷汗:“这个石心是不是已经看过中田的保密簿了?石心是懂日文的,只要他读过中田的保密簿,那就等于把梅机关最核心的机密泄露给地下党了!”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此说来,自己必须赶在这个石心到达****控制区之前抓住他或是干掉他!可是,他和自己的小鸟又在哪里呢?又有谁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呢?
晴气按响了桌上的电铃,他的副官吉野上尉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他招手示意吉野俯耳过来,低声说道:
“你去把这张照片冲洗两张,发到……让他们放到……不许打开看!再把这份资料留档。”
等吉野出去后,晴气拿起桌上那份坂井的报告。
“可怜的坂井!”他想,“这个家伙一定开了一晚的夜车才赶出这份报告来的。”
……
等海靖号靠上镇江大港的码头已是早上七点钟的事了,等艇上的水兵系好缆绳、架好跳板,戚佳荣安排好值班的水兵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岸上的码头办公室去打电话了,他要把海靖号目前的情况向南京的海军司令部作个汇报,要求对方派人送备件来,在海靖号修复之前,海军司令部得另外安排一条船进行巡逻了。
然后他想起自己船上还有一个落水渔民,便派人捎了个命令回去:“把那个姓江的渔民带到巡防署去做笔录,做完笔录就放了。”一切布置完毕,他就回宿舍休息去也,在又冷又湿的江上飘了一夜,他早就困了。
艇上的水兵把老江带到巡防署,找到当班的刘巡官——巡防署归警政部管,把戚家荣的话重复了一遍,双方办了移交手续后水兵就走了。
刘巡官看了一眼老江,第一印象:这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然后照例是这样一段对话:
“干什么的?”刘巡官可不像戚佳荣那么和气,他的事多着呢,心情也正烦着呢。
“老总,我是打鱼的。”老江老老实实地回答。
“叫什么名字?”刘巡官在笔录上飞快地记着。
“江里龙。”
“江里龙?”刘巡官拿白眼瞪了老江一眼,“我看你是落汤鸡一个,还江里龙呢!哪里人?”
“老总,我就是这里谏壁镇雪沟村的。”老江继续说实话。
“天还没亮你在江里干什么?”刘巡官的话里透着怀疑。
“老总,我早上出来收昨天下的网,没想到船底漏了、沉了,我就泡在水里了。”老江一脸的苦样,“哎,我的船哟!”这回他是真的很心焦。
“我们会调查的,”刘巡官照例打起了官腔,“你先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等我们调查清楚就放你回去。”
“什么?!不是说马上就能回家的嘛?”老江有些急了。
“吵什么吵?”刘巡官火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共党分子?”
“哎哟,老总,我是本本分分的渔民呀,哪是什么党呀党的哟!”老江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我回去开伙呢。”
刘巡官倒是没怀疑他的身份,他只是想从这个人身上榨点油水出来,不是有句话嘛:“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要是没钱,就别想舒舒服服地出去!
“来人,先把这人收监。”
老江这回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这一切都被旁边一名警官看在眼里,这人名义上是警官,实际上是七十六号安插在巡防署的一名坐探,他想起早上刚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李士群的秘书打来的那个电话,他对老江落水的地点很感兴趣——就是电话里提到的谏壁,对面是新四军的地盘。他悄悄地离开座位,走出去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