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一向懒散,自由自在惯了,现在突然有个人对我说,要在我家里住上一阵,要是个美女当然没什么,可辉少却无疑是个大男人,这可实在让我为难,可我一看见辉少现在那副落魄失意的样子,我又能说什么呢?
住在这里倒不是个事,谁叫咱们是哥们呢?我字斟句酌地说:我那客房反正一直是空着的,我还正琢磨着把它给租出去呢,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穷得舔灰,不怕兄弟你笑话,我还指望着把这房租出去换几个生活费呢,我这口袋里,就剩整整二十块钱,就是我全部家当,舍不得花出去,在我这兜里捂了几天了,都快捂馊了。
辉少愣了一愣,然后竟然咧开嘴,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老歪呀老歪,我还不了解你吗?把你当朋友,关键时候等着你救苦救难,你看看你这表现,哎哟喂,你还真是绝了。得亏着我留了一手。
说到这里,辉少把手伸进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我仔细瞅了一眼,发现那大概是张银行卡。
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钱吗?
我不住地摇头。
多少?
九万。
我头晕目眩,两眼放光。耳朵里嗡嗡直叫。
你不会不知道密码吧?
怎么可能,这钱是我去存的,用的也是我的身份证。是一笔装修工程的尾款,人家送过来的时候,我爸在外地,因为是一个老熟人,人家就先放我这儿了。
那你爸不知道这笔钱吗?他回来也没问问你?
我也正纳闷呢,按理说,我那个叔叔既然把钱给了我,那他怎么着也得给我爸打个电话告诉我爸知道吧?那我爸要是知道了这么大一笔钱在我手上,以他的个性,肯定一回来就得问我是吧?可是奇怪得很,这都几天了,他硬是没问,亏着我这几天一直跟他闹别扭,没怎么跟他说话,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事,本想着等他自己来问我,这下倒好,派上用场了。
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这可不是个小数。
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个家我回不回去,还两说着呢,再说了,我那后妈心狠着呢,巴不得把什么都给我那个小妹妹,这往后啊,能不能给我剩下几个,我看也难说。你说说,像我爸那样的一个人,人家能看上他什么,跟着他过,不就图他好歹还能挣几个小钱嘛?
我还能说什么呢,心里砰砰地乱跳,妈个蛋,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要是这钱给了我,我还用得着在这地狱一般的日子里受煎熬吗?一切的困难不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吗?
想到这里时,我简直没法保持镇静了。只好走到窗前,装模作样地往外看,我家楼下的街道上,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市声鼎沸。而一直阴沉着脸的天色,这会儿慢慢有了一点光亮,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问辉少说:对了,你爸不知道我这里吧?他不会找到我这里来吧?
我从来没跟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呢?
对了,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一趟红星市场,我去找老钱了。本来想跟他好好聊聊,就我写小说这件事情,向她讨教讨教,谁知道,唉,他正挨老婆收拾呢,正在那受教育呢。他那个老婆,我这回算是领教了,实在是太厉害了,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一点面子也不给老钱留着,跟教训个孩子似的,老钱也是,老老实实地往那儿一站,耷拉着个脑袋,一句也不带回的,我靠,他这,他这也实在是活得太窝囊了吧。我远远地站在旁边看,觉得自己都实在是,唉!替他感到难为情,受不了。
听到辉少这么一说到老钱,我眼前不由得立马浮现出一张苦巴巴的黝黑的脸,胡子拉碴的,眯缝着小眼睛,眼角老粘着黏糊糊的眼屎,头发永远又长又乱,活像一堆寒风里的枯草,永远穿着皱巴巴的西服,裤子老是脏兮兮的有时候连裤链也常常忘了拉上,想到他这副德性,想到他老实巴交地低着头,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那好奇的甚至是同情的眼光里,竖着耳朵,默默地忍受着,聆听着一团火似的曾幺妹也就是她的老婆那没完没了的,劈头盖脸的,电闪雷鸣般的挖苦和教训。我竟然忍不住极不厚道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算了,算了,老钱那里,我看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指望你呀,哥们,你还是赶紧看看我那笔记吧?给我出点主意,我得抓紧接着写下去才行呀。”
我只得又翻开那个笔记本,两眼昏昏地看着那些凌乱无比的细如黄豆的小字,眼前只剩下一团一团的黑,完全找不着头绪,尽管辉少在我旁边不住地给我解说,但他老是语无伦次,词不达意。我好不容易总算是弄明白了,他这哪是什么小说大纲呀?往好了说最多也就是一些粗略的构想,而且纷纭无绪,自相矛盾,漏洞百出。我装模作样地把那个小本本翻来翻去地看了半个小时,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对辉少说:算了吧!你还是再想想吧,想清楚,理出个头绪再说,你这记的这个,看着实在是让我头疼。
辉少把头往后猛地一仰,无力地靠倒在沙发上:我就说我不行,可是这件事情我一定得做成喽!我对天发誓,不但要做成,还要做好。而且还要抓紧时间,我实在是等不了啦,我恨不能,恨不能一个晚上就把他搞出来。
这是为什么呀?哥们,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事是那么容易做的吗?你那么好的条件,工地上跟你老爹混几年,积累点人脉,经验,然后顺理成章接你老爸的班,你这么聪明,相信要不了几年,你就是我们这个小城的一枚小土豪。
去你的吧!还小土豪,唉!可悲啊可悲,可叹啊可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果果,再也没人能够懂我。我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劳什子网络写手,那他妈也实在太可笑了,我也不为钱,不为名,我这么跟你说吧,这篇小说,果果会看到,只有她一只在鼓励我,努力去开创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我想,这大概也是唯一的可能,以这些文字,为她,为我自己,为我们这段感情,为我这一片苦心找一个最后的归宿吧。从此后,尘归尘,土归土,再见面时,就是路人了,就算不是路人,那最多也就算是一个老熟人,一个曾经的朋友,如此而已。
辉少好像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情感世界里,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如同梦幻中的呓语,又好像他正在自言自语,而我根本不存在。这些肉麻的话被他说得那么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丝矫情。我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世间早已灭绝的所谓情种?啧啧啧。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呀,居然有这么一位情种朋友。我心里突然想到几句文绉绉的台词。不知道用在这里合不合适。“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挖槽!我突然想起,这不是那什么?好像是红楼梦里面的台词吧?想到这里时,我几乎忍不住马上就要大笑出声来,但我死死地憋住了,我知道,我的这种表现,对于此时的辉少,啊!我亲爱的朋友,我要是真笑出声来,那也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了。
那么,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我假装一脸沉重地使劲皱着眉头,使劲憋住我肚子里好像马上就要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的笑,一本正经地问到。
要不,你帮我写吧?辉少突然抬起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满怀真诚地看着我。
我差点直接晕倒过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最近耳朵有点背,可能是更年期大幅提前了。
“歪哥,我知道你行的,我也不瞒你,这几天我把你微博里的那些文章挨个儿看了个遍,这一比,差距就出来了,你有才,真的,你有才,你肯定行的。”
我愣了半天,硬是没搞清楚状况。辉少这一波神操作彻底把我打懵了。
我使劲一摆手:别,你可千万别。亏你想得出来。高帽子人人喜欢,我也一样,可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我那些算什么文章,发发牢骚,吹吹牛皮,哪个都会。心之所至,随意挥洒,跟你这个不是一回事。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不管成不成,你试试总是可以吧,以你的水平,不能说一点希望都没有吧,再说了,总体的框架我已经设计好了的,你就负责给我把细节编织得好一点,然后你写的时候,我在旁边给你敲敲边鼓,回头把老钱也带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歪哥,你说说,咋俩这么多年了,我之前有求过你什么没有?没有吧,兄弟我今儿都这么低三下四求你了,你就忍心让我伤心失望吗?
不是,这哪跟哪呀?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不是..,不是我不帮你呀?咋俩这交情,谁跟谁呀,但凡我要是能帮上忙,那还有什么还说的呢,没二话,撸起袖子就上啊,可这,不是出力拼命的事情啊?这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啊!
我没打算让你白干,我出钱,出钱请你行不行?辉少大概是真急了,突然就变了语气变了脸色。嘴里蹦出这么一句来。
我又愣了一下。
你是说……?
我出钱,出钱请你还不行吗?辉少又换上了一副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使劲挠了挠头,哎呦!看你这话说的,咋俩这关系,提什么钱呀?多生分呀?
这……,这么说起来,这篇小说对你来说意义非常是吧?非写不可是吧?还……,还一定要写好是吧?还得尽快?哎哟喂,兄弟,这事要这么说起来,那还真是不容易,相当的不容易。。
辉少不搭理我,把头低下去,眼睛呆呆地望着地面,好像我家地板上有什么怪物似的。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出钱是吧!哎呦我的兄弟呀,这可见了外了,咋俩这交情,钱算什么东西呀?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也看到了,你歪哥我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往下过了呀。我知道你这做兄弟的心里有我,可怜我,同情我,想帮帮我,我打心里感激你呀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