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往事 上
作者:天上掉呆毛      更新:2019-12-16 19:22      字数:6548

就像是从一段漫长的梦中醒来那样,潘达缓缓睁开了眼睛,脑袋昏沉沉的,身体上下也没有任何实感。

应当是做了一场梦,只是梦的内容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在睡眠中经历过什么的感觉真真切切,就好像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漂泊了很久,强烈的孤独感成了唯一陪伴自己的东西,一切仿佛没有尽头。

视觉渐渐地恢复了,眼睛开始感知光源,但入眼的景色十分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事物的轮廓。

自己正趴在某个巷子的角落,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从天空传来的点点星光。

陌生的墙壁,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

“至少不是荒山野岭。”

潘达松了口气,他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大脑昏昏沉沉的,随时都可能再度睡去,思维也是一片乱麻,精神根本无法集中,连简单的思考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本能的想要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异样的违和感充斥着全身,就好像这副身体不属于自己一般。

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恢复跳动的心脏将血液输送全身,身体机能开始逐渐恢复,似乎糟糕的情况开始好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潘达恢复了痛觉,剧烈的疼痛瞬间涌入大脑,仿佛自己此刻正在被万蚁噬心,剧痛将他散乱的思绪拧成一团,让他彻底的清醒了起来。

嘴巴里全是血腥味,连鼻腔呼入的空气都腥臭无比,嗓子干的就像是被塞满了沙子,遍布全身的疼痛从未停止,身体也被冻得不停颤抖......

真是一塌糊涂。

清醒后的潘达首先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布满全身的裂口与淤青、镶进皮肉里的小石块与衣服碎片、被折断的双足和右臂、不知断了多少根的肋骨、所剩无几的牙齿、堵在眼睛上的肿块、不知道伤的如何的内脏、和不属于自己的幼小手掌......

寒风透过巷口不断的袭来,凌冽的晚风贪婪地掠夺着男孩体内每一丝余温,潘达本能的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脑海里思绪万千。

“我还是活了下来......”

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无声的苦笑。

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发现只有左手还勉强能动,两腿已经尽数断掉,正以一个扭曲的角度被摆在地上,右臂也失去了知觉,自己就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孤零零的被丢在角落。

死后穿越这种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是他的第二次重生,他自诩对穿越也算是有些经验。

至少如今的潘达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他知道让自己重生的罪魁祸首,是一枚藏在身体里的玉佩。

从这副身体的样子来看,自己这次重生到了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身上。

体内的玉佩复活自己是带着某种目的,只不过因为各种意外的发生,让潘达至今还未能弄清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对于它复活潘达的目的,潘达和师尊有过许多揣测。

或许它只是某人的传承信物,而潘达就是它选中的传人;

或许它来自未来的某个时空,救下潘达仅仅是确保他活着;

亦或许它是某个谋划的一部分,而潘达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玉佩本身具有一定的灵智,却从未与潘达有过交流,这点让潘达对它一直抱有戒心。

不过潘达从玉佩上得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这么多来玉佩从未干涉过潘达的行动,只是在极少数情况下提供一点帮助。

就像现在它正在治愈着潘达的伤势,他可以恢复意识也多亏了玉佩的治疗,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只要再躺两小时,他的身体就能恢复到可以行动的地步。

而现在重伤之躯的潘达什么也做不了,贸然行动反而可能导致肋骨伤及内脏,所以他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回顾一遍他两世的记忆,看看穿越后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缺失。

......

潘达的名字来源于他第一世的父母,父亲老潘是食铁兽的狂热粉丝,用熊猫的英文“panda”为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命名。

恰巧第二世潘达重生在了一位无名无姓的小乞丐身上,虽说他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嫌麻烦的他还是继续以本命自称,这个名字就这样陪伴了他两世。

第一世的潘达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他短暂的人生几乎没有任何特点——成绩中游、从不惹事、爱看小说、有过中二、做过舔狗、为人从心......

说他是普通的代名词肯定有些过分,他多少也是有些长处和短处,但正因如此他才是芸芸众生之一。

家庭构造也十分简单,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家中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可爱弟弟,一家人裹着幸福而又简单的生活,也没那个七大姑八大姨身世不凡,潘达至今还没明白为什么那枚神秘玉佩选择了他。

潘达第一世死于溺亡,暑假的一天,在家咸鱼已久的潘达约上哥们,踩着单车前往乡间骑行。

离家十几公里外就是连绵的山脉,一天的时间刚好可以骑着单车来回一趟,虽然路上肯定又累又晒,但也算得上是一次颇为惬意的短途旅行。

下午时分,二人坐正在水库附近的小溪边泡脚休息,隐约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呼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有小孩溺水,潘达二话不说脱掉衣服就钻入水中救人。

潘达倒不是鲁莽冲动,往年暑期间他都是泳池的常客,喝了几桶泳池水后,潘达自认为自己水性极好,而且小孩溺水的地方离岸边不到十米,他觉得应该游个来回轻轻松松。

可室内泳池哪有山间的水库危险,表面的平静只是一层布满欺瞒的外衣,刚下水的潘达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水温比想象中的要冰上不少,水流也比表面看上去湍急,蹬了半天单车的腿一时有些使不上力气。

不会游泳的哥们只能在岸边掰了根树枝,伸到水中当做接应,潘达双手都拿来抓住拼命挣扎的小孩,靠着双腿吃力向岸边蹬去。

可游至半途时他突然觉得右脚被什么东西给缠住,紧接着整条腿发了疯似开始抽筋,潘达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把小孩向岸边推去,然后下意识的抱住抽筋的腿挣扎,直至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之后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玉佩救下了溺亡潘达,带着他的灵魂在一片虚无之海中飘荡了不知多久,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然到了另一个世界,潘达开始了他的第二世。

在确认自己穿越后,潘达并没有太过惊慌,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中二病还没痊愈的他,甚至隐隐的还有些小兴奋,他一度认为自己就是天选之子,开始幻想起未来将会遭遇的各种奇幻冒险。

然而事愿人为,他只是一个从破庙中苏醒的乞丐,没系统、没身份、没丫鬟、甚至没能继承原主的记忆,有的只是一身破衣裳和几处烂疮,能否活过三天都是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现代人,潘达所拥有的眼界和知识让他有了一定优势,他计划着制作贩卖肥皂、硝石制冰、蒸汽机等等简单的现代科技,好让他在异界赚上一大笔钱,说不定未来还能在这里搞个工业革命什么的,然而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却是填饱肚子。

他在街上逛了一天,最终靠着不要工钱只要口饭吃的价格,在一家酒家找到了份包吃住的杂役工作,虽然攒不到钱,还要忍受其他伙计的冷嘲热讽,但至少不用担心饿死在街头。

第一世潘达有过一段中二病爆发的时期,他在那段时期研究过小说中那些在异界卖得好的东西,并专门上网学过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虽然最后也没有亲手实践,只是大概看了点相应的原理知识,但也能靠着多次实验把一些想要的东西做出来。

然而潘达注定是在做无用功,他做出的那些“小聪明”根本没人在乎,因为向顾客推销自己的“发明”,还被店主派人打了一顿,还因为反抗丢掉了这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

那一夜潘达蹲坐在街边巷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成为一个修仙者,彻底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没错,这里是一个修仙世界,潘达第二世穿越到了一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

这里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落后,它的发达程度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呈现而已,简单的除尘术就能取代肥皂,运转冰系功法就能轻松制冰,各种阵法是比燃油机强上万倍的动力源。

实力强大的修士移山填海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如果实力到了一定境界,脸接核弹都成了基本操作。

过度膨胀的实力自然让这个世界有所不同,个体的伟力远大于团体带来的收益,每个人都梦想着成为强大的修士,拳力等于权力的观念更加深入人心。

作为一个穿越者,潘达最初也信誓旦旦的决定要成为大修士,然而自从他看到城外修士们争斗的场面后,面对着满地的残肢一边呕吐一边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把目标就从大修士改成了大富翁。

这也怪不得潘达从心,一个连架都没打过几次的少年,在直面修仙世界的残酷后,选择安稳的生活并不算什么可耻的事情。

在客栈做杂役的半年里,潘达成长了不少,他尝遍了人间百味中的辛酸苦辣,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家乡,时不时地就梦到自己的家人,在这个异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真的好吗?

在下定决心后,潘达靠着贱卖肥皂配方赚到的三吊铜钱,跟着商队跋山涉水来到了邻近的大城,参加了三年一度的宗门选拔。

这是一场十年一度的盛会,有大大小小上百宗门参与,不少默默无闻的少年少女就是在此一鸣惊人,成为了令人艳羡的门派子弟,以这座城为中心,方圆千里内的少年少女们,飞蛾扑火般的聚集到了一起,不到三日便把这座泱泱大城挤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期待着自己能被宗门选中,从此走上不一样的人生,甚至幻想自己天赋惊人,被某个长老收为关门弟子,从此能和那些曾今仰望的天骄之子一较高下。

然而事实上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和这场盛会关系不大,即便被选中也只能从杂役或者外门弟子做起,内门弟子的位置在选拔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大多数来自门豪世家,再不济也是小有名气的散修。

这些人在加入门派前就已经小有名声,天赋品性如何自然是一清二楚,而且招他们入门还能获取他们家族上一定的支持,相当于是简单的结盟,对于城内的居民来说,这场盛会的看点就是那些天骄之子最终加入了哪些门派。

而对潘达这些还未修行的普通人,他们只是随便应付了事,虽说有上百个门派参与,在城中心的广场摆了一个台子,放上几块劣质的通灵石,再派一个不受待见的长老坐镇,接下来就是流水线作业。

一个又一个满怀期待的少年少女上台,把手放到通灵石上等待结果,资质合格的走到后台等待挑选,他们大多都会成为宗门杂役,运气好一点的能直接成为外门弟子,而不合格的只能哭丧着脸暗淡离去。

敢闹事的直接拍死,在台上哭哭啼啼耽误进程等同闹事,在拍了几团肉泥后其他人自然老实了起来,效率也高的惊人,说它是流水线作业还真没冤枉,毕竟数万名还未开始修炼子弟,这些门派要在一周内挑选完成,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检查资质。

这就像是手游抽卡一样,世家子弟们是“氪金池”里出的宝贝,5星6星的天才谁都想要,而是潘达这群人则是“免费池”里出的材料,运气好能出个三星的外门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偶尔会有绝世奇才隐于其中,但比起奢求这些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那些成名已久的世家子弟才是更靠谱的选项,给予他们更多的资源,带来的汇报也更加稳定。

潘达本以为自己能混个杂役,然后努力修炼加入外门,再奇遇不断......

毕竟就算你天赋上乘劣质的通灵石也显现不出,它只能靠发光和不发光来表示合不合格,可是现实却不允许潘达低调,耀眼的灵光自通灵石喷涌而出,将整个天空照应的五彩斑斓,直接把劣质的通灵石给崩碎了,就连潘达自己也被当时情况给惊呆了。

刚刚还在城内各处游说的长老们,就像看到美味的苍蝇一样一股脑的聚集到了潘达身边,向他许诺着各种令人咂舌的好处,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门派,为了争夺潘达几乎都要兵戎相向。

可被捧上天的潘达却一语不发,倒不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经波澜不惊,而是他觉得体内燥热难耐,似乎有些想要做什么却有做不了的别扭,瘙痒的感觉遍布着全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炸开一样,四周的争吵化作低语不断地敲打着他的脑壳,这种烦闷的痛苦让他无力应对外界的变化。

就在众人为了潘达的归属吵的不可开交时,霞木宗的一位长老看出了潘达的不对劲,几度把脉后确定了潘达是难得一见的“嗜灵体”,众人这才如鸟兽散,这才让这场闹剧落下了帷幕。

没人再理会角落里的潘达,甚至懒得计较他弄坏通灵石的事情,在接触过通灵石内的灵气后,潘达便已经患上了瘾疾,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一个问题。

虽然灵气并非以物质形态存在,但它能对人体作用这点毋庸置疑,而嗜灵体就是这其中之一。

作为修仙世界公认的三大的废体之一,用潘达的话来解释的话,嗜灵体是一种对灵气产生了依赖性“过敏”的体质。

灵气会刺激嗜灵体的身体,使其分泌多种类激素来产生快感,而这股快感又成了新的激励源,让身体分泌出更多的类激素,致使快感更上一层楼,在瞬间经过几度叠加后,这种影响从物理层面转化为精神层面。

在这样不断地叠加的正反馈机制下,嗜灵体会极度渴望灵气的滋养,而且愈发的离不开灵气,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泡在灵液之中,彻底沦为修行的奴隶,最终走向灭亡。

这种用让人失去理智的快感远超常理,它不仅是在身体和精神层面上的刺激,一旦身体接触过灵气后,就不可能逃脱这种束缚,这不单单是意志坚定可以控制的,强烈的快感让拥有嗜灵体体质的人无一例外,变成了只会修行的疯子。

和勤奋上进不同,修炼对于嗜灵体只是满足欲望的方式,他们不会在意自己修行的方法是否正确,只要能吸收灵气便感到满足,所以走火入魔者不在少数,甚至有未辟谷的“嗜灵体”因为沉迷修炼无法挣脱而被活活渴死。

作为身体上天生的“缺陷”,这种体质带来的副作用几乎难以根除,只有在彻底毁掉根基后才能断绝,然而对凡人而言,毁掉根基与自杀无异,往往嗜灵体在接触灵气后,结局便已经注定。

至于拥有这种体质的潘达到底值不值得培养,历史已经给出了太多的例子。

曾有顶尖门派倾尽所有培养过一位嗜灵体的子弟,将他培养成一位临天境大能,足以傲视方圆万里内的所有宗门,庇护整个门派数十万年的兴盛繁荣。

结果那哥们还没开始为门派发光发热,突然就如同人间蒸发般的消失了,直至数十万年后,有弟子误打误撞在门派的山谷间发现一处秘境,那人消失的真相才被世人所知晓。

原来他在数十万年间一直躲在这里修行,而他闭死关不是为了突破到传说中的天堑境,而是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修行的欲望,置于培养自己的门派于不顾,最终寿元耗尽散气归天,化作洞府中散而不尽的灵气。

要知道想要成为一位临天境大能,努力、天赋、机缘缺一不可,即便是顶尖宗门也难以培养出一位,那人本该是名震天下的强者,跺跺脚就能让地面抖上一抖,结果却被自身“嗜仙体”的体质困于方寸之间,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自他开始,嗜仙体便成了三大废体之一,彻底加入了所有门派的黑名单,就算是自己的嫡系出现这种体质,修士们也大多让此人作为凡人度过一生,没有势力会培养一个废物。

可惜了那么多好苗子,“嗜仙体”的孩子资质都不算太差,这或许是天道的一个恶作剧,但看的着实有些糟心。

作为当事人的潘达,没有多余的心思体会人生的大起大落,他浑身上下燥热难耐,触摸通灵石时的那种浑身舒爽的感觉令他想到发狂,在围绕他的人群散开后,潘达强忍抢夺另外几块通灵石冲动,逃也似的跑到远方。

跌倒在街边后,潘达干脆蹲在角落里抱头忍耐,他的紧咬牙关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双眼遍布血丝,头上一股股青筋暴起,凭借着两世为人带来的精神力,拼命的抵御着嗜灵体带来的折磨。

“仙道有几何?通天有十境。十境何以攀?神仙也不知。”

这是孩子们嘴里的打油诗,却道出了修士们所面临的困境,修行本就是一场未知的旅途,每个人的修行之路都不尽相同,只有本人亲历一番才能知晓该如何前进。

小仙关、斩仙劫、长生难......修行路上有着太多的关口需要突破,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能有一个走在前面的师父领路,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无疑是幸运的。

就在潘达挠的双臂血肉模糊之时,一位老妪向他缓步走来,轻轻一指便治好了潘达伤势,也抑制住了他体内的躁动,接着老妪询问潘达是否愿意拜入自己门下,他自然是没有拒绝。

潘达当时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从他人的讨论中隐约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害怕、后悔的情绪弥漫全身,这才刚刚接触修行就要了他的命,他还不想死,而老妪在关键时刻向他伸出援手,成了他唯一一根的救命稻草,自己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时的潘达虽然也能猜出老妪的不凡,却没想到她是整个世界的最强者之一,修为达到第十境的帝君强者——三泣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