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昨日醉
醉倒的萧烈当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醒来的时候,只有母亲守在身边。把古氏用已经散掉光泽的双眼深情的望着眼前这个青年人,不错,他就是我的儿子,那么亲切。虽然作为母亲不能陪伴儿子童年,可是还有未来的,把古氏不想再离开儿子一分一秒。
萧烈在母亲慈爱的眼光和温暖的笑容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自从养父萧方去世后,萧烈近十年再没有过家的概念,直到遇到投奔岳飞,与楚天阔、苏振海结拜,娶妻生子,才勉勉强强成个家了。可是,这一生中从来没有机会叫一声母亲。此时,萧烈转醒,握住把古氏就要干枯的手,颤巍巍说:“母亲,二十多年来,萧烈未报生养之恩,对不起。”话刚出口,眼眶已经湿润。
把古氏被萧烈这一句话又勾出泪来,她知道儿子的心事,知道萧烈一时间接受不了,把古鲁尔已经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她为此时进退两难的儿子擦了泪痕,说道:“我儿不哭,母亲知晓你心中的种种烦忧与无奈,是母亲不好,把你弄丢了,才让你流落宋地,为宋人收养,恨透我们大金。母亲不像你舅舅,不会阻你做任何你觉得必须做的事。岳飞是好人坏人,母亲不知,他杀死你的父亲,我的丈夫,又害我失去你二十四年。我恨过他,可是渐渐地不恨了,其实战场上没有对错。岳飞虽是你的杀父仇人,若你想去救他,母亲不拦你;你们三兄弟曾经同饮同袍,生死相依,你想去见你的兄弟,母亲不拦你;甚至你一时接受不了改变,接受不了纳兰这个大金姓氏,都不要紧,叫萧烈或是纳兰烈都好,母亲也不强求。母亲要我儿好好活着,常常陪伴。在母亲这里,你不是大宋的萧烈,也不是大金的纳兰烈,你只是我的儿子,仅仅是我丢了多年的小光头。他们的事,我都不管。”萧烈只是频频点头,泪珠一颗颗甩向空中,他起身紧紧抱住母亲。心里却似乎违背了母亲的意愿,又好像是顺从了母亲的意愿,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金国的臣民了,没有悲痛也没有自豪,就这么经过一场醉,醒来,一切就此改变。
那边,把古鲁尔已经为他纳兰烈准备好了住所,虽是没有自己将军府气派,却也是深宅高院,金碧辉煌。
不几天,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萧烈去接回妻子宇文冰和儿子萧剑。此时的萧烈好像已经把十多年为宋国拼命搏杀,为宋民悲叹落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和妻子说起自己纳兰家的金国贵族身份时,竟然义正言辞,理直气壮了。
宇文冰听了丈夫絮絮叨叨没羞没臊没完没了的陈词,也没有显示出应有的愤怒与悲伤,并且扬起嘴角笑出声来。萧烈虽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一时之间还不解妻子为何发笑,但是笑总比哭要好得多。他牵起宇文冰的手,另一只手拉住萧烈便要往将军府旁边哪所自己的深宅大院里走去,他觉得千辛万苦后,自己的家终于完整了。
不料宇文冰突然挣脱了他,将萧剑一把搂进怀中,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那个曾经同生共死,保家卫国的英雄。她一只手捂住萧剑的眼睛,另一只手迅速抬起,把这一刻所有的恨意和不满重重的甩在萧烈的脸上。这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脸上,萧烈才醒悟过来。自己能将所有的爱都给她,却不能强迫她接受她不能也不会接受的东西。正如母亲所说,我凭什么阻拦她觉得对的选择?凭什么要求她接受自己的一切并且无怨无悔呢?
作为岳飞的义女,宇文冰幼年失去了父母。他的父亲虽是文臣,却因开罪权贵被发配充军,最终惨死在金人的铁蹄之下,母亲也在不久后染病身亡,家中更无兄弟姐妹。是义父岳飞不辞劳苦将她养大,教她成人,并把她许配萧烈。夫妻恩爱十年不曾争吵红脸。每一次萧烈出征你杀敌,宇文冰总是小心翼翼为他披上战甲,梳好发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柔声道:“萧郎,平安,归来。”
她恨金兵无故的侵略,无端的杀戮,无情的摧毁一片片家园屠掠民众,也为自己丈夫驱逐敌寇而自豪、骄傲。那时年幼的她不清楚父亲如何死去,母亲为何离开,岳飞又怎样把自母亲的尸骨,而父亲的却只有几件衣物和一柄刀。岳飞费尽心力都没有在金兵洗劫过的战场找到宇文冰父亲的尸首,岳飞一件一件,一段一段讲述了与宇文家有关的所有往事,包括自己的诞生和父母的死亡,极尽详细。十二岁的宇文冰趴在父亲那没有尸骨的坟上失声痛哭时,心里埋下的恨得种子渐渐萌芽。岳飞养育她十多年,教他识文断字也教她一些基本功夫,岳云哥哥也总在闲暇时陪自己玩耍,宇文冰渐渐淡却了失亲之痛,可对金人的恨始终不曾因此而消磨半分。
当宇文冰听说义父岳飞和义兄岳云被捕下狱,心中虽然愤怒痛楚,但是她并不慌乱,因为她相信公道,更相信自己的丈夫和大哥、三弟定会救得他们。几天以来她带着萧剑住在和丈夫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强忍着泪,笑着,等待着与义父义兄再相聚的那一天。
万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如此可笑的结局。自己的丈夫,‘背嵬三雄’之一的萧烈居然将这个令你自己最难以接受的结果说的振振有辞,毫无半点难过和悲痛。呵呵呵,苍天有泪吗??!!
萧烈吃了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后,知道要妻子跟自己回府已无可能,只能好言相向,陪她难过起来。萧剑陪在身边,为娘亲轻拭泪痕。
宇文冰哭了一阵,站起身来,萧烈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温言道:“冰儿,别走。你去哪里?”
宇文冰想挣脱萧烈拉的很紧却不敢太用力的手,无论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得冷冷的说道:“去找大哥、三弟,搭救义父义兄,你萧烈无情无义,可是大哥、三弟不会似你这般不知羞耻,泯灭良心的。剑儿,跟娘走。”
萧剑走到宇文冰身旁,一口咬在萧烈紧紧抓住宇文冰不放的手臂上,萧烈被萧剑一口咬上,没防备,忽来的疼痛使萧烈瞬间松手。宇文冰带着儿子走出小院,早有几十个严阵以待的金兵重重叠叠围上来,挡住去路。
萧烈站立房中,没有回头,他生平第一次对妻子冷了脸,狂吼道:“你便要走,留下剑儿,他是我纳兰家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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