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苏拂也没闲着,请了工匠将米铺另隔了一层单间出来,可作起居之用。
魏屠夫去后,她便想到米铺掌柜的最佳人选非魏嫂子莫属了。
她在此地待着几个月,熟知魏嫂子的为人,且从魏屠夫一事上看,魏嫂子心狠,且有决断,懂得抓住机会杀人于无形,绝非一般妇人可比。
方婶煮好的鱼汤,盛好鱼汤依次放在他们面前,带着魏嫂子同苏拂苏昭两人分席而食,苏拂没有阻拦。
在这一刻起,方婶是她雇佣的下人,魏嫂子是她雇佣的掌柜,自然不再方便同坐一桌。
她往日的郡主做派,在宫中的岁月熏陶之中,规矩已是她的一部分,轻易不可废除。
等饭后,她从屋子里拿出从恒通米铺拿过来的账本交给魏嫂子,“这两日不急着去米铺,你先看看账册,里面也有以往米铺的采买渠道。”
魏嫂子应声,郑重的翻了几页账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为难。
苏拂突然想到什么,“魏嫂子幼时读过书?”
方才她交给魏嫂子账本之时,忽而想到还没问过魏嫂子是否识字,不过看魏嫂子这模样,倒不像是不识字的。
魏嫂子回道,“幼时家里人做过些小生意,母亲为了让我学着看账本,便找了先生教了我一年。”
苏拂倒未想到这一层,只不过魏嫂子会看账本,家中做过生意已是极大的好处。
她点头,交待道,“这两日可以去别的米铺比较下价钱,按平日的米价卖即可。”
恒通米铺本身就是老店,老主顾还是有的,客源不用担心,但却要对换了掌柜这件事做合理的解释,她思来想去,便交待魏嫂子说,若有人问起徐掌柜,便说徐掌柜回乡探亲去了。
魏嫂子想的通透,便忙着应声,按着她所说的做。
翌日一早,魏嫂子便收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前往苏拂口中的恒通米铺去了。
恒通米铺是七公主的陪嫁,交给苏拂时,是连着地契房契一起给的,这已经算作了苏拂的财产,就算将来不做米铺,做些其他的,也无所不可。
米铺的事安排好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也不再操心。
可要给苏昭找一个教书先生,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却当代大儒,就是未考取功名的穷酸书生。
当代大儒自然是不必肖想的,文采斐然的书生也是可遇不可求。
苏拂正为此发愁,方婆子进屋来,“小郎,外面有个年轻郎君,说是有人介绍他过来做教书先生。”
苏拂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她刚觉得口渴,便有人送了水过来,怎能不让人怀疑其用意?况且,这个介绍人又是谁?
方婆子在一旁看着,问道,“要不要请人进来?”
她摇头,轻吁一口气,“不用,我去看看。”
方婆子应了声,就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走出去。
方婆子没有放那人进来,等她们到了院子里,这才打开门,年轻郎君借势走了进来,那面容便显露在她面前。
她看向那郎君,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随即隐去,她轻声道,“不知郎君名姓?又是谁人请来的?”
那年轻郎君二十岁左右,眉细长,眼珠漆黑如墨,咧唇一笑,右嘴角旁侧会有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人。
“在下名颜,字如玉。”年轻郎君笑嘻嘻道,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又绕着这院子四处看了一眼,等回过头来,有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唤我如玉。”
苏拂看了这名自称为颜如玉的年轻郎君一眼,眉间泛起淡淡的不喜之意,冷声对着身后的方婆子道,“方婶,送客吧!”
方婆子微怔,还是依言走到这衣着华丽的年轻郎君身旁,“郎君,请吧!”
那年轻郎君愣住,显然想过万般情况,也未想过这一种,刚开了口便被人直接送客的情况。
他垮了眉眼,蔫了语气,万分苦楚,“难道不应该请我进去坐坐,仔细盘问一番再决定去留么?”
好歹他在家中思索了可能会被问的各种问题,又分别选了一个最好的答案,可谁知,一个都没问就被赶了出来。
苏拂本要转身回去,听有此问又侧身看他,“郎君心不诚何以要求别人以礼待你?”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道,“在下哪里不心诚?”
“郎君进来时,看的并非是院子的主人,而是先环顾了这院子,这就是郎君所谓的心诚?”苏拂冷声道。
不等他开口,又出声讨伐,“郎君姓颜字如玉,是否还有个友人,是姓黄,字金屋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郎君真是起的一个好名字。”
年轻郎君听她声色俱厉,字字珠玑,气势先短了半截,嘿嘿笑了两声,“在下没有称作黄金屋的友人,误会误会。”
苏拂彻底转过身来站定,面上的白纱遮住凛凛目光,“郎君若无事,便请离开吧!”
那年轻郎君站定,神色也认真许多,“并非是我不愿说,是这身份你还是不知为好。至于是谁介绍我来的,是先前你的邻居,周吴。”
这个答案,苏拂并不吃惊,认识她的并知道她所住的地方的人,来回不过那几个,知道请个教书先生过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周吴既然认得面前这个华贵公子,又能请得动他,周吴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至于这年轻郎君所说的身份,她恰恰是知道的,他是忠义伯妾生的儿子,是范丘的三弟,名字叫做范黎。
只不过范黎同范丘,向来是不对付的。
她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可请郎君的报酬,我家小无财,是付不起的。”
他又恢复先前笑嘻嘻的模样,“无碍无碍,这报酬,周吴那小子已经付过了。”
她不语,低头对身旁的方婆子道,“将阿昭带出来,见见他以后的先生吧!”
方婆子应声去了,她抬头,看向范黎,比之方才有礼些许,“我该怎么称呼郎君,是颜先生?还是如玉先生?”
范黎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她将如玉二字咬的着实重了些,听在自己耳中难受的紧,不得已,只好道,“在下姓范。”
苏拂恍然的点了头,从容的道了一声,“范先生。”
范黎只觉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松了下来,瞬间舒畅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