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拈子时神色轻松,眼神却冷峻极亮。见魏小安只不过是片刻便已落下了第一子,抬眸看了一眼魏小安,道:“你看到的是什么?”
少年抬手起落间又是一枚棋子落下,魏小安看着他,道:“一段记忆。”
他心中忐忑,却也是看了一眼少年落子的位置自己也去抓棋子。在他接触的棋子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可是那张脸却没有五官,如同带了一张白色的面具。
女人站在窗前,摆弄着窗台上摆放的几盆多肉植物。那几盆多肉绿油油的,涨势不错。女人嘴里轻哼着歌,窗外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露出一小片阴影。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惊了魏小安一下。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站在一边,像个无形人一般看着女子从自己的面前走了过去。女子打开门,进来一个身材欣长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这个男子带着一副墨镜,从门外进来。魏小安震惊的微微张开了嘴巴,对看到了猼猗这件事分外的惊讶。
他本以为,他再度拿起棋子还是会看到关于自己的幻境。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主人公却并不是他,而是猼猗。
猼猗走进来,站在客厅里。女子走到窗前,然后拿起一盆多肉对猼猗说道:“你看,长得不错吧。”
猼猗看着她,脸上是魏小安再熟悉不过的淡漠表情。“守墓人很快会找过来,你回去吧。”
看不清五官的脸上发出带着一丝冷笑的声音:“你觉得我会怕他?”
猼猗双手插在裤兜里,认真的说道:“以你的能力你的确不会怕他,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待在外头,毕竟……人间的环境对你无益。”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猼猗,你竟然在关心我?”
“崛。”只见他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然后双手交叉搁在膝上,接着说道:“你没有发现……你现在已经连作为一个正常人样子的能力,都快要消失了吗?”
被称作崛的女人似乎有些意外,道:“为什么这么说?”
猼猗指了指她的脸,认真道:“你没有看过镜子么?你已经没有脸了!”
崛惊叫一声,然后冲进了卫生间。然后卫生间里传来崛猛然拔高的声音,“这叫我以后如何出门?”
猼猗面无表情,只是回应道:“你从炎翅湖里走出来之前便应该清楚,离开那一方水土,你即便是在人间,也不可能活过半年。现在算算,已经三个半月过去了。你法力消退无法维持正常人的样子,也很正常。”
崛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然后站在茶几前正面对着猼猗,道:“有什么办法能让现状延缓么?”
猼猗摇了摇头,道:“不能。”
女人抬手摸着自己已然没有了五官的脸,对猼猗说道:“你说我制一张人皮贴在脸上,应该没有问题吧?”
猼猗的脸上有无语的表情,“我只是来劝你,至于该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崛咯咯的笑起来,“依我看,你是因为守墓人发现你私放我出守墓人世界,所以才赶紧来劝说我回去吧?”
猼猗看着她,道:“随你怎么想,我与守墓人之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在人间太久而死在了外面。毕竟……守墓人世界里面,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崛双手环抱在胸前,道:“你是指那只老乌龟?”
猼猗闻言皱了皱眉,道:“泾河老君什一方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他为人不错,势力也大。你本来就活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觉得若是没有什一方的允许你出的了炎翅湖吗?”
崛看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猼猗淡淡的开口,是惯有的那种认真的表情,“你何不亲自去问他?”
很快,猼猗便从崛的家中离开了。魏小安感觉自己像是灵魂一般跟着他,明明自己没走路,视线所及却都在移动。几乎是一转眼的时间,那守墓人的茅草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茅草屋外,一个身披黑色大衣的男子静静的看着炉架上的铁壶,听见脚步声后抬起了头,目光落在走进来的猼猗身上。
那男子只是看了一眼,便从身侧的桌子上拿起一块麻布,隔着麻布将铁壶从炉架上提下来。一边往茶壶里倒一边淡淡的开口,“最近……你似乎经常外出?”
猼猗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然后走进屋来。他在八仙桌边坐下,然后看着桌子上那盏终年不灭的蜡油灯,道:“你心知我最近在干什么,何不开口问我?”
男子看上去一脸络腮胡子,带着一副圆框的眼睛,粗狂之中裹挟着一抹书生气看上去异常不协调。他只是将冲好的茶杯放在猼猗面前,道:“我在等你告诉我。”
猼猗淡然的接过,语气是魏小安从未见过的冷漠。“为何要告诉你?”
男子哈哈一笑,声音爽朗。他丝毫未品,直接一口饮尽杯中的茶。“你总是对守墓人……这么有敌意?”
猼猗没有答话,只是自己给自己续上茶水,慢慢的喝。
男子看了看外面的黑夜,低沉的声音有特别的磁性。“崛,是被困在炎翅湖里的鲤鱼。什一方为何要困住她这区区一只普通的鲤鱼,你有想过吗?”
猼猗停止喝茶的动作,看着他脸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你见过什一方?”
男子点头,道:“我可能比你知道的多一点。若不是他前有所托,我也不会让她出了茅草屋的门。”
猼猗看着他,问道:“什一方为何要困住她?”
男子慢慢的嘬了口茶,轻笑:“因为……鲤鱼终有一天,要越龙门的呀。”
猼猗嗤笑一声,道:“不是所有的鲤鱼都会有这么一天。”
男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但有这么一天的,却包括崛。什一方曾私自窥得天道,所以才被打回了原型,此生只能是一只老乌龟。而那天道,便是崛的命运。什一方过去是什么人物?他为何非要去窥探一条无名鲤鱼的命运?”说到这里男子低头轻笑,“你啊……”
猼猗皱眉,“我怎么?”
男子摇摇头,道:“凡事不入眼,不过是太浅。”
伴随着男子最后的话,魏小安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他眼前又是少年落子的动作。他突然觉得,这么一个幻境一落子,似乎不用下完这局棋,他们要出这神鬼幻境也恐怕需要很久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