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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微微一哂,不置可否。这位夫人真是人精,说是处置了出言不逊的阿美,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惩罚,甚至对自己也没留什么情面,言语间咄咄逼人,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势。
当然,形势在人家那边,竹枝也不会傻到去挑战县令夫人的威势,但是对于解释兰草一事却不容马虎。她正有个模糊的念头,想在青阳做点跟花草有关系的小生意,若是惹怒了县令夫人,只怕这日子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于是打点了精神,坦言相告:“不敢欺瞒夫人,这兰草其实是青阳爷爷赐给民妇安身的,共有两株。一株蒙夫人赏识买了去,还有一株卖给了外乡来的一位客人,迄今为止,并没听那位管事来信说有什么不妥,想来那一株还是好好的。”
这事夫人当然晓得,她之前没有说破,不过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周大人的家的兰草也是从这妇人手里买去的,没想到这妇人自己倒说破了。言语间神色坦然,并没有半分隐藏和闪躲,夫人心里稍微好受了些。脸上神色却更加冷漠:“那照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兰草本身没问题,是我养坏了不成?”
竹枝露出急色,连忙摆手道:“民妇并没有这样说。只是民妇猜想,夫人既肯花巨资买这一株花儿,想来也是爱花之人。得了这株兰草,一定是爱若珍宝,每日放在眼前把玩。夫人身份高贵,所居定然是芝兰之室,那兰草虽好,花盆儿就不太入得您的眼,您一定会用更加漂亮的花盆儿来配。说不定移栽过程之中,伤了根系也不可知,再者冬日清寒,您住的屋子却一定是暖若三春,每日里炭火不绝。”
这确实没错,在夫人看来,她配的那个花盆儿实在太丑陋了些,回家就取了一只上好的甜白瓷仿古鼎样式的花盆儿换了,跟那兰草舒展的长叶,清香的花朵简直是相得益彰,放在屋子里头就是一副画卷。至于屋子暖和,那是肯定的,这南方不像北方有火墙,只不过烧个炭盆儿罢了,屋里湿气重得很,都快六年了,夫人还不习惯呢。
可这跟兰草枯萎有什么关系?
县令夫人抿了口茶,不动声色,铃铛在旁瞧得清楚,自然要替主子开口:“我家夫人所居自然是温暖富贵之所,用不着你说。你只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跟兰草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推脱?”
“民妇不敢。”竹枝无语,这些人就是,喜欢花草一时的美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照顾它们,这种流于表面的喜好,不晓得害死多少花草。可她目前还是得打叠了精神回话道:“民妇也不怎么懂这兰草,不过当日蒙青阳爷爷恩赐,挖到这兰草之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可它依旧在寒风中开着清香的花朵,想必应该是耐寒的植物。可能是一时间到了温暖的所在,还了环境,不太适应,所以才渐渐枯萎。”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县令夫人微微颔首,铃铛又开口问道:“就算你说得没错,是这兰草不适应环境,可人家那么多园丁圣手来瞧过了,就没一个说环境不对的,大多都是说水浇多浇少,土壤不够松整,抑或没晒着太阳的。你一个女人家,难道还比人家园丁圣手还行了不成?”
“姑娘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子。毕竟那花儿已经死了,任我说破了天去,你要不信还是不信。再说你自己也说了,夫人请了不少园丁圣手来瞧这花儿,定然是一人一个法子,夫人也不晓得用哪个得好,索性个个都试试。可是姑娘你想啊,就是人生了病,也没有药到病除的,总有个恢复的过程。况且这花儿又不会说话,你一天治不好就换个法子,说不定倒叫这花儿难受,不如早早超脱了去。”竹枝两手一摊,无可奈何。
这下夫人和铃铛都楞了,这一节他们真的从未想到,当时见那兰花不曾好转一分,夫人也心急,确实如这妇人所说的,有些病急乱投医,谁有好法子就试两天,见事不对又换一种。要是照她这样说,岂不是法子换得勤了,反倒害死了这兰草?
想到这里,夫人心里就有些不太好受,呵斥铃铛道:“都是你这蠢货,不住地把那些花匠往家里带,没一个技艺高超的,反倒催了我的兰草速死,祸害了好好一盆花儿!”人就是这样,她明晓得做出决策的不可能是铃铛,可这责任下意识地便不想承担,只想着推给别人。尤其是推给贴身服侍的婢女,更是顺手拈来,早就习惯的事情。
铃铛似乎也习惯了,赶紧跪下请罪:“奴婢该死,还请夫人责罚便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夫人紧闭了眼转过头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颇有不忍似的:“罢了,念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这次就罢了,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往后可要小心一些。”
铃铛毫无被惩罚的痛苦模样,反倒露出一丝喜色来,笑着答道:“多谢夫人宽容。”
竹枝在一边儿看着,简直就要惊呆了。第一次看到被罚了还高兴的,膝盖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说跪就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奴性?她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惊讶。
发落了铃铛,夫人似乎有些倦了,望着竹枝面带恳求地问道:“只可惜那株兰草跟我没这个缘分,我想与它再续前缘,还请这位嫂子帮我一帮,再去帮我寻一株来,我出两倍,不,三倍的价格!”
这么豪爽?可是要挖兰草就得回去下河村,先不提下河村那头竹枝再也不想踏入一步,就是挖到了兰草,跟李记那边好像也不好交代。可是三倍的价格啊,就是白花花三百两银子,在这青阳城里头买个小铺子绰绰有余,竹枝正想着开门做生意,就有银子送到眼前来,一时真的有些难以抉择。
见她犹豫,夫人也不催促,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指着铃铛道:“你好生想想吧,若是还能给我找来一株,直接找我这小丫头铃铛便是,必然不会让你吃亏。”说罢便带着两个丫头施施然下楼走了。
竹枝有些恍惚地跟在后头出了门,见她上了马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两个护卫,跟着车走了。望着远去的车马,竹枝呆站了片刻,漫无目的地闲走起来。
她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