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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厢补眠倒没什么,只是这御赐探花郎的事情,又让某些人为难了。
皇帝问荣王,这盆景假山的好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荣王不敢隐瞒,说是一个青阳乡下来的农妇,倒叫皇帝错愕。他紧接着又说皇妹闵阳公主也曾见过,还从那妇人手里买了熊童子,皇帝才晓得前些时候闹得他不安生的小东西也是那农妇献上的,竟微笑起来。
皇帝子嗣虽多,所出的公主就只有封号闵阳的皇长女,和十岁的弋阳,八岁的荣阳,女儿家娇糯温柔,三个公主都极得皇帝喜欢。听说女儿微服出宫玩耍,皇帝也不生气,反倒觉得闵阳是真性情,可爱得紧。前些日子闵阳得了那碧绿可爱的小玩意儿,一回宫便急急给自己献宝,可那副模样又是爱得不行,不忍释手。皇帝自然没要,反倒奖励了闵阳一番。
正听说荣阳弋阳两个也闹着要那小东西,荣王便送进宫来安抚了几个妹妹。儿女们兄友弟恭,亲爱和睦,皇帝看着心里也高兴。只是这御赐的探花使隶属工部,虽是个禄职,并无实位,也还从未有过授给女人的先例。皇帝便犹豫了起来。
荣王也有些踟蹰。那妇人的底细他是晓得的,跟墨香居做着生意,跟李尚书家的李记关系也好,可偏偏在周仁晋府里。周仁晋这个御史监察,明摆着的铁杆静王党,跟自己是对立的。若是封了那农妇做御赐探花郎,岂不是给静王一党加了砝码?
他偷偷瞧了上头的皇帝父亲一眼,正有些头疼,忽然见父皇背后的老内监冲着自己微微摇头,略一思忖便心里有了对策,试探着对皇帝道:“父皇,虽说本朝没有封一个女人为御赐探花郎的先例,不过这御赐探花郎,不是也从本朝开的先例么?况且这农妇也不简单,之前风靡的墨兰,也是这农妇找到的。更难得是这妇人并不居功,说是受了青阳真人点化,才有这番造化,可见并不是个骄狂的。儿臣想,这御赐探花郎本就是朝廷恩典,以示众人朝廷爱才之心,又何必分甚男女差异呢?”
皇帝听着微微一笑:“哦?墨兰也是这农妇寻出来的?那倒真是坐实了‘探花郎’的美誉。好像听说这农妇如今是周爱卿府里的花房管事,不如叫周爱卿来问问?”
他多少对几个儿子之间的暗潮汹涌有那么点察觉,所以听见荣王为这农妇求恩典,倒有几分诧异,提起周仁晋也是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毕竟周仁晋支持静王之事天下皆知,这老头子仗着自己两朝元老,肱骨之臣的身份,恨不得每个月都上封折子请立静王为太子。皇帝常开玩笑,一年才只十二个月,可周仁晋请封太子的折子,一年能有二十四本,倒像是数着节气来的。
周大人赶到御书房,听说皇帝垂询冯罗氏的事情,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可进门瞧见荣王也在,便有些打鼓,摸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可皇帝像是跟他拉家常似的,赐了座,先是问那墨兰的事情,又问冯罗氏。周大人一一据实作答,便听皇帝道:“周爱卿,朕欲封那冯罗氏为御赐探花郎,你觉着可好?”
封不封都是您老人家的事情,问我干什么?周大人心道,左右不过一个虚职,领点俸禄罢了,又没什么实权,咦,不对,冯罗氏她是个女人呀!
周大人板着一张脸道:“还请皇上慎重,这冯罗氏一个女人,如何能授此殊荣,获圣上恩典?”
皇帝已经决定了,转而问道:“朕记得爱卿有盆爱若珍宝的墨兰,品相远超其他,似乎也是那冯罗氏所献?”你这老头得了人家的好东西,难道就不为人家说说好话?
周大人点头:“确实是从那冯罗氏手里买来的。”是从她那里得来的不错,可我付了钱的,又不是强索的。
“朕还听说那冯罗氏觅得熊童子、碧光环,都是本朝没有的新奇植物,还有那假山的法子,也是那冯罗氏所献。可见这冯罗氏的确是个对莳花一道有所擅长之人,当得起这探花郎啊!”皇帝颇为赞叹,实际却是告诉这老头子,冯罗氏朕封定了,别的你就别扯了。
见皇帝主意既定,周大人也懒得啰嗦,若是冯罗氏成了御赐探花使,于己自然没有坏处。他抬头看了荣王一眼,觉得似乎对荣王也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自己这边占便宜些,立即松动了脸上古板的神色,露出一丝笑意道:“这冯罗氏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儿,居然能得圣上如此恩典,陛下金口一开,她自然当得起这三个字。只不过她一个女人,若是授个女使之位便是莫大的殊荣,封她做御赐探花郎,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吧?”
毕竟本朝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那些女人们的官位,如后宫嫔妃之类,是因为服侍皇帝有功而得,再者就是大人们的母亲、妻女,是因为大臣于社稷有功而得,正是所谓“母凭子贵,妻凭夫贵”,哪里有普通女子得到朝廷官职的?虽然是挂在工部下头的虚职,好歹也是从六品,不算低了。
荣王有心在皇帝面前博得好印象,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笑着插话道:“儿臣斗胆,还请父皇容禀。”得到皇帝准许后,他望着周大人和皇帝笑着说道:“若是一般的妇人也就罢了,可这妇人有些不同,据儿臣所知,这冯罗氏原在青阳老家贫困度日,因身无长物为婆家不容,偏在山穷水尽之时得了青阳真人托梦点化,方才有了识花辩草的本领。只凭这点,儿臣觉得赏她一个御赐探花使的名头也不为过。只是女子获此殊荣确实有些不妥,不如请父皇开恩,封她个县主也就是了。”
县主乃是皇族一脉的封号,一般都是赏给颇受皇帝、皇后喜爱的族中后辈,或是大功之臣的女儿,或是为朝廷为社稷做出特别贡献,需要朝廷封赏以示恩宠的女子。可冯罗氏一不是皇亲国戚,二没有显赫父兄,三对社稷朝廷无功,封赏为县主就有些不妥了。再说这冯罗氏已经成婚,若是封已婚妇人,一般都是侯夫人、国夫人,可这岂不是要连着她相公一同封赏么?
哪里有这个道理?
周大人哑然一哂,正欲反驳荣王出言不妥,但看皇帝颔首,并没有不乐意的神色,猛然警醒,便觉得荣王这是以退为进。看似放弃了从六品的御赐探花郎,可实际上却给冯罗氏谋求的是位比三品的县主。若是真的封了,岂不是要落人口实?可问题在于冯罗氏是自己府上的人,连带着会被连累的岂不是自己?
他赶紧道:“殿下还请慎言,这可是泼天的恩典,那冯罗氏一介小民,哪里当得起这般荣宠?莫要折煞她了!”
皇帝在上头看他两人说话,并不多言,只当看戏一般。
只见荣王两手一摊,露出愁色道:“周大人说的是,唉,本王还是年轻了些,思虑不周,往后还请周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对上荣王,周大人向来是“因为反对而反对”,他本来有一肚子长篇大论,谁料想荣王并不跟自己争执,反倒顺着自己这梯子就下来了,还在皇帝面前讨好卖乖。那刚打好腹稿的话便没能说出来,憋得周大人有些腹胀,可还是得起身拱手道:“殿下客气,老臣惶恐。”
咦,大戏没能开锣?皇帝也有些讶异,瞧着荣王眸色深了两分,面上倒不动声色:“你们俩就不用争了,朕意已决,就将这‘御赐探花郎’的名头赏了那冯罗氏了。左右不过个虚名罢了,又不用她坐衙理事,是男是女能影响什么?”
周大人只得替冯罗氏谢过皇帝恩典,而且瞧今天这架势,显然荣王又占了上风,可好处却全落在自家。毕竟冯罗氏是自家雇工,自然被视为同自己一党。这也原本就是他们计划中,如何让冯罗氏体面地回去青阳的事,就这样便解决了,周大人还是有些高兴的。
荣王也不生气,心里盘算着如何回去将这事告诉管事的,好让那冯罗氏晓得她能得封,可全都是自己的功劳。这样一个人,本就跟墨香居关系密切,若是布置得好了,说不定便能将这农妇挖到自己铺子里。不提别的,就是她几次献上的新鲜花草,好点子,都为自己加分不少,还赚了满坑满谷的银两,荣王都觉得这人值得他动心思。
又“顺便”想起在青牛山上建赦造青阳观的事情,皇帝兴致所至,干脆又给冯罗氏加了个“总领花木琐事”的差事,算是为这御赐探花郎安排了职务。便叫了待诏进来拟旨,除了冯罗氏是个女人,命着六品安人服饰,其余一概同从六品探花郎,另赏白银百两,珍珠一斛,宫锦两匹以示恩宠,只待斗花盛会上与民同乐,当众公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