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开车到废弃楼下,下车走了几步,一个白色塑料瓶子从上空掉下来,落到她脚跟前。她抬头,看到三楼的位置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这是在给她指引方向。
多年的被绑经验早就让程意磨练出处变不惊的气度,她淡定地上楼。
这片地区经济效益不好,楼房被开放商废弃多时,四周破败,楼梯上都是灰尘,踩上去一脚一个坑。
程意上了三楼。这里的楼层被隔成许多个格子空间,过去应该是被用作办公室的。
哒哒。
有人敲了敲格子间的玻璃,引起了程意的注意。
程意没有动,从踏进三楼的第一步开始,她就在观察哪里可以藏人,试图找出陈晓月的位置。可是,这么多格子间提供了无数的藏匿空间,也严重阻挡了她的视线。
哒哒。
那边又敲了两声。
程意站在原地,不准备过去。他们要她来,她为了陈晓月来了。可她不准备服软。
为什么要服软。
阿建敲了两遍也不见有人过来,不由有些焦急,转头低语:“怎么办啊,大姐头,要不我冲出去?”
“冲个屁冲!”李栀拿眼睛瞪他。
陈晓月在他们手中,程意要人就只能处于被动处境,现在僵着不过是为了端一点架子,增加谈判的筹码罢了。
可惜了,今天没有谈判,只有她被掳。
李栀眼睛眯了眯,手指朝后面指指,阿建眼睛一亮忙点头,匆匆从后面溜出去。
李栀透过窗户,看着那个高挑的女人,有些得意。只要阿建过去堵住去路,自己再出去来个包抄夹击,把人打包扛走送出龙城。
那二十万就到手了。
哈哈。
阿建背靠着墙壁,尽量把身体往里藏,一边拿眼睛瞄程意那边,那个女人似乎有些奇怪啊,脸怎么这么阴沉……
地面上不知何时冒出点点黑色液体,它们仿佛没有触手的蜘蛛,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往程意脚下蔓延聚集。
程意没看见,只觉得心口莫名烦躁,闷,阴郁。脑海中闪过许多不愉快的回忆,童年寄人篱下的卑微,得不到母亲关注的孤冷,以及在程家遭受的种种责难和白眼。
这些负面情绪一点一点堆积,像魔鬼的獠牙覆上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抓住它,摁着它,扼住联结它的所有血管,掐掉供氧,让它痛,让它压抑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呃——”
一声压抑的痛声从程意嘴里出来,格子间里等待着的李栀英眉一挑,阿建成功了,好样的。她即刻跑出去准备扑倒程意。
她越过几个格子间,就发现脚下有些不对劲。
抬脚,脚底板有粘稠的黑色东西,低头注意到水泥地板上这些怪异的黑色液体在慢慢流动着,都往前面程意的方向移动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李栀错愕了一下,那边程意心痛难忍,仰头大叫了一声:“啊!”身体猛然倾倒。
李栀心中一喜,要叫阿建赶紧扛人,却在这个时候楼层传来震动,整个世界摇晃不已,轰啦,左边角落的天花板陷落了一大块。
李栀愣了一秒钟,要去捞程意,一个健壮的身影冲出来,拉着她迅速就往窗户边跑:“地震了!快,大姐头!”
什么,地震?
这好端端的……
阿建发达的四肢和过人的身体素质在紧急关头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一到窗户边瞄了两眼,就判定好了形势。
“大姐头,这高度没问题的,我先跳下去,你跟着我的位置跳,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可是那女人——”李栀记挂着倒下的程意。
“都这时候了,谁管她!”阿建急得声音抬高许多,“大姐头,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阿建的想法和决定很自私。
可是,他说得对。
李栀咬牙,狠了狠心:“你跳。”
“好。”阿建扒拉着窗口,对准一个可靠的位置,纵身一跃,稳稳落地。抬头朝她喊,“大姐头,快!”
李栀的眼睛不由自主往后面瞄去,随着楼层的震荡,天花板跟下雪花似得往下掉灰尘和土块,那个女人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十分痛苦。
可怕的是那些黑色液体都朝她流动过去,李栀似乎看见里面冒出什么,好像是白骨又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大姐头!”
阿建急吼一声,李栀心头剧烈一颤,不再犹豫,立刻爬上去,跳了下去。
她心不稳,看位置不准,力道和跳跃的角度也没把握好,左脚重重落地一刹那痛彻心扉。
“大姐头,该死,你摔断腿了——”
腿,腿断了……李栀满头冷汗,被阿建抱上车。
小货车才启动,那幢废弃大楼就像被抽走了基点的积木,轰隆隆倾斜倒下,一时间灰尘漫天飞舞,空气弥漫看不清楚道路。
李栀倒在后座,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碎了。
完了,她想,一切都完了。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地上的程意昏迷不醒,她周身被一层浓稠的液体包裹着,这些液体在石块落下来的时候保护了她,让她不被砸伤。
震动越来越大,等到整幢楼都轰然倒塌那一刻,程意忽然竖立起来,张开双手,粘结的液体在她的手臂结成翅膀的形状,没有意识的程意轻轻一跃,像一只轻盈的小鸟从三楼飞了出去。
轰啦啦,世界倾塌,白色的小汽车瞬间被掩埋了。
程意静静躺在安全的一处空地,身上的黑色液体仿佛完成了使命,一点点褪去。
那辆车上安装了最新的警报装置,车子毁掉的刹那,保险公司打电话到了程家,徐管家接了电话急忙忙地闯进书房。
程迦勒正在和律师商讨事宜,见到他神色异常,不由低声问。
“什么事。”
徐管家嘴唇动了动,“是……四小姐,她出事了。”
欧洲名牌钢笔被人用力一按,笔尖折断,黑色的墨点溅起来,律师白色的衬衫前襟也沾上了一点。
气氛凝重,律师坐在对面大气不敢出一个。
程迦勒表情镇定,盖上笔,合上文件,让律师先回去,然后吩咐徐管家立刻备车。
程家的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达到,程意被小心地抬上担架,程迦勒看着她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一言不发,眉目低沉。
徐管家在身边问:“少爷,是我上去陪四小姐,还是——”
五月的天气不热不冷,程迦勒西装外套下一双手紧了紧,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平和:“你上车陪着她,我留下来跟媒体打个招呼。”
是了,这幢大楼当初程家也有份投资,虽然时三少爷闲着无聊玩票的,程家虽然行事低调但在龙城一直颇受瞩目,现在出了事情外界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新闻。
何况,四小姐还被发现昏倒在附近。
废弃的楼房、不受宠的私生女,仅仅两点就足够记者们浮想联翩,杜撰出一出豪门大戏了。
“好,那少爷先忙,我去了。”
“嗯。”
徐管家得到同意,上了救护车,陪着程意一直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