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谣捂紧了耳朵。
“不论接下来怎么收场,今天恐怕都别想再接到委托了吧。”听着四周嘈杂的噪音,小团长的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若是在一年前,女孩当即就会用手上的银色小锤,将猎人工会的地板砸个稀烂,碎石的爆响就算不能改变周遭的人心中的想法,也至少能堵住他们嗡动的嘴巴。然而暂且不说此时她的银色小锤还静静地躺在大沼泽的深处,秦水谣自己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一星猎人了。如今的女孩代表着整个小猎团的脸面,众目睽睽之下行事稍有不慎,就会给小猎团带来更多的麻烦。
过往的时候就算在工会大厅里发生些摩擦,也有小猎团的同伴们为她撑腰。但今日偏偏是自己孤身一人来接取委托,小团长紧闭双目,心中却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处理的办法。
听着越来越难听的骂声,猫猫站在女孩的肩头,牙齿龇起来,指甲也根根探出,朝着四面的人不停挥舞着。只是这番动作不但没有平息众人的议论,反而惹来了更多的笑声。
“怎么样,我看啊,大家干脆把这一面看板上的委托全都接走好不好?”尖嘴猎人说得兴起,居然一扬手,朝着看板上的剩下的数十张委托书指去,“猎人游戏不是你这样的黄毛丫头能玩的,还是赶紧回到妈妈怀里去吃奶吧!”
“主人,”猫猫的脸上的殷红连毛发都遮掩不住了,艾露抓着秦水谣的头发轻轻摇晃起来,“做些什么……想想小猎团的同伴们都是怎么做的啊!”
秦水谣当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溪谷出身的少年们似乎有着同样的脾气,事实上即便是在小猎团刚刚成立,生存最艰难的时期,同伴们也从来不会为一个委托机会而忍让半句言语上的讥讽。小洋在大厅的地板上绊倒过的猎人甚至超过两手之数,熊不二也曾因为控制不住脾气,拳打同僚而受到过好几次大厅守卫的警告,贾晓虽然从未出过手,但和他搭茬的猎人却没有一个在言语上讨得过便宜。
就是因为同伴们强硬的态度,近些日子以来小猎团受到的骚扰已经日渐减少了,只是由于今日自己的疏忽,才给面前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创造了可乘之机。
“一味的忍让不会带来善意,只有强大的实力才会。”这是熊不二在被大厅禁猎一周后,一边包扎着自己的拳头,一边对秦水谣说的。
“喫……”小团长哼了一声,在连番的“滚出大厅去”的叫嚷声中,她簌地拔出了背后的猎锤。
“怎么,这是在工会大厅里,你敢向我动手吗?”看到女孩的动作,尖嘴猎人仍然有恃无恐地说道。
“怎么不敢!”一味地忍让,只会让旁人坐实了自己的劣迹,越是心系小猎团的名誉,自己这个做团长的就越该强硬地将它维护起来。或许是终于给自己的出手找到了理由,又或许是真的想通了关节,女孩再也不惧,话音刚落,她便将战锤头尾反转,锤柄不由分说地朝着对方的脸上扫过去。
猎人荣耀不允许狩猎武器对准同伴,只用战锤的尾端,便不算狩猎武器了吧。
“你……!”没想到这个女孩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便要玩真的。只要挂着正式猎人的徽章,哪怕年纪再轻都不容小视。尖嘴猎人收起了玩闹的表情,窥准锤柄的来向,猛地一撤步,锤柄在他面前刮起一道劲风。二星猎人再退半步,让过劲风,后背却“咚”地一声碰在了一个陌生的胸膛之上。
“靠这么近,很危险的啊!”他头也不回地叫道。突然被一个小姑娘袭击,尖嘴猎人的脾气骤然升起了三分。
“让开。”回答他的是一个文雅却饱含怒意的声音。
“陆……陆大人!”围观的众人擦擦眼睛,终于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和大厅氛围格格不入的装扮。中年人一袭素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胸前的书士徽章闪闪发光,却正是工会书士队的首席书士。
“什么?”尖嘴猎人的反应慢了半拍,看到周围的人挤了挤眉,才转过头去仔细打量起身后的大叔来,待到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变天似地换上了一副笑脸,“哟……陆大人。”二星猎人匆忙给陆书士让开一条道路。
在整个猎人圈子中,陆文绝对是最受人尊敬的书士。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尖嘴猎人也只能做足礼数笑脸相迎,否则的话下一刻接受在场众人围诘的就是自己了。
“嗯。”陆文随意嗯了一声,就算是回了礼。老书士大步从围拢的人群中迈过,朝着秦水谣的方向走过去。
尖嘴猎人望了望眼前走过的陆文,又看了看不远处拿着战锤气势汹汹的秦水谣。老书士不知是何时来到大厅的,方才的一幕怕是被他尽数看了去。书士多是些酸腐气浓重的家伙,看到自己聚众为难一个小女孩,就算明面上不说,心下怕是也会生出些不快。二星猎人眼珠一转,不待陆文发问,抢先回答道:“陆大人,这个女孩……”
“我对你们猎人之间的丑事没有兴趣。”陆文伸出一只手掌,止住尖嘴猎人的话,“要吵去那边吵,不要影响到我。”
“您不是来找这个女孩的?”尖嘴猎人斗胆又问了一句,见老书士眼角的皱纹略微深了一度,赶忙又改口,文绉绉地道“是在下逾越了,陆大人要做什么,在下当然不便过问——我这就走。”当下,他也不再关心自己还未办完的委托手续,远远地躲到一旁。
“陆大人。”秦水谣将战锤背回身后,也施了一礼。她当然认得眼前这个书士,光是派往小院去寻找陆盈盈的家丁,陆府就出动过近十次。不料陆文更是连看都没看女孩一眼,径直越过了她,走向了看板台前。
方才的一番混乱,看板娘早已在一旁骇得不知所措。此刻女孩终于回过神来,整了整衣领一鞠躬,“请问有什么……”
“我是来找猎人工会质问的。”陆文整了整衣冠,朝看板娘点了点头,“叫今日值班的执事出来。”
“质问?”陆书士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周遭的猎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工会书士队……不是猎人工会的下属机构吗?”
“谁知道呢……”旁人摇摇头,“这些书士老爷的思维哪是我们常人能理解的。今天陆书士亲自下场,工会怕是不知哪里将他们狠狠得罪了吧。”
看板娘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本以为方才的混乱就已经是今天最难熬的事端了,没想到却来了个更加难办的事情。她赶忙道,“陆大人……您若是对工会有什么意见的话,大可不必这样兴师动众。”
“小姑娘不用害怕,去唤来值班的管事就好。”陆文露出一分宽慰的笑意,“我只是来找工会讨一个说法。”
三分钟后,
“陆大人,我是今日值班的宋管事,不知大人您大驾光临……”
“免了。”老书士一抬手,“我此行不是来和你们套近乎的。”
“请问……猎人工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见到陆文一副动真格的样子,宋管事也收起了打哈哈的心来,“据我所知,近些时日工会大厅都没有接到过书士队的委托。”
“问题就是出在素材上。两个月前,工会向书士团提供了一批研究素材。”陆文脸一黑,“可是在材料清单上,你们并未写明这些素材的全部来历。”
“这是一批相当贵重的素材,因为有了它们,队伍中几个重要的研究才得到了进展。”陆文叹道,“只是如今,这批库存材料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质地较软的皮质素材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融化现象,这代表我们书士队两个月以来,利用它们做的所有的研究都要付之东流了,这个问题谁来负责?”
“敢问那批材料……”
“没错,就是挑战祭上交付给我们的那一批。”老书士斩钉截铁地说。
“书士队并不是负不起这个损失,也并不需要猎人工会的赔偿,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老书士向虚空中一指,“为什么在交接材料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提醒过我们,这批怪物素材曾经和古龙种有过接触?”
…………
“我们就是这样和峯山龙接触了的。”秦水谣说完,心有余悸地靠在了椅背上。在安菲尼斯面前,女孩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后悔和自责,“再后来,怪物卷起的风暴就将大家吹散了,我和封尘侥幸还活着,才想着要将这份情报传递回来。”
“小洋他……不会有事吧?”申屠妙玲坐在一旁,小团长讲述的时候,她的拳头全程都握得紧紧的。其它人在被吹走的时候,至少意识都还清醒着,只有他正面承受了古龙的一击,在失散前就已经生死不知了。
“封尘这孩子说过,峯山龙对你们没有杀意,我相信他的判断。”罗平阳说道,在听到女孩的叙述后,传说猎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古龙种不愿意,少年们想要在天灾中死掉甚至要更难一些。
“封尘他不会有事吧?”被黑氅猎人一提醒,秦团长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封尘的身上。少年平躺在板床上,呼吸还算均匀,只是额头上时不时渗出豆大的汗珠,眼睛和牙关也紧紧地闭着。
“救援艾露查探过,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至于精神上……这个状态下的他,我也完全没有把握,”安菲尼斯摇摇头。两个少年一路上没有经历过战斗,连行路都多是乘在怪物背上的,同行的秦团长体力耗损并不算大,两人的疲累程度可以算是相当。若论封尘昏迷的原因,只能视作龙腔使用过度所致。
须知少年远在潜口龙的战役中,借着龙腔一口气搅乱了整个兽群的秩序,那后来又和一头成年的古龙种接触过。回程的一路上,少年不但要安抚脚下的坐骑,还要时刻将龙腔当做望镜,监视着周遭的敌情,连危险的蛇虫鼠蚁都不能丝毫放过。
识别方向,寻找水源,几乎每一件事都要大量损耗少年的脑力,两人就是在封尘对龙腔毫无节制的使用下,才获得了惊人的回归速度。和古龙种的精神力相比,人类的大脑只能算是孱弱不堪,这样过分地透支使用,落得暂时昏厥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这小子有一件事情说得不错,战船确实对风暴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安菲教官怜爱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按照往年沙暴的规模,根据我们的推算,峯山龙此刻至少还在距离洛克拉克七八百公里之外,对城市根本生不出半点威胁。”他望了望舷窗外,“环形沙暴……见鬼,古龙种的意图越来越摸不透了。”
“封尘他不会有事吧?”
“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至于精神上……这个状态下的他,我也完全没有把握,”安菲尼斯摇摇头。两个少年一路上没有经历过战斗,连行路都多是乘在怪物背上的,同行的秦团长体力耗损并不算大,两人的疲累程度可以算是相当。若论封尘昏迷的原因,只能视作龙腔使用过度所致。
须知少年远在潜口龙的战役中,借着龙腔一口气搅乱了整个兽群的秩序,那后来又和一头成年的古龙种接触过。回程的一路上,少年不但要安抚脚下的坐骑,还要时刻将龙腔当做望镜,监视着周遭的敌情,连危险的蛇虫鼠蚁都不能丝毫放过。
识别方向,寻找水源,几乎每一件事都要大量损耗少年的脑力,两人就是在封尘对龙腔毫无节制的使用下,才获得了惊人的回归速度。和古龙种的精神力相比,人类的大脑只能算是孱弱不堪,这样过分地透支使用,落得暂时昏厥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这小子有一件事情说得不错,战船确实对风暴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安菲教官怜爱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按照往年沙暴的规模,根据我们的推算,峯山龙此刻至少还在距离洛克拉克七八百公里之外,对城市根本生不出半点威胁。”他望了望舷窗外,“环形沙暴……见鬼,古龙种的意图越来越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