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也不例外,陈冲父亲陈横在陈家村中就是大老爷,行事都不说王法,明里说的是村规,实则是族规,家法,大清律例可管不到这里来。
所以陈冲在族中也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了,略施手腕,身边的小仆还不是乖乖听话,叫他向西就不敢向东,这就是权力,陈冲对这滋味可是十分的迷恋。
不过,他也是十分警惕,时局动荡,特别是深处火药桶般的广西,就算是太平军北上之后,也依旧是匪患丛生,何况现在太平军方起,还没有北上呢!
陈家村附近山上其实也有很多山匪,和其他村子也时不时因为田地水源等纠纷,而发生械斗,陈家其实是客家人,也就是外地迁移过来的,虽然已经上百年了,但是这个客家的名头还是脱不了。
广西地区的土客之争可是十分激烈的,时不时就是械斗,数十人,数百人,甚至几个村子数千人男女老幼一起pk,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当然武器就渣渣了,刀枪剑戟这些东西是稀罕货,大多都是拿着锄头镰刀就上,死伤一点就散伙。
互相争斗多了,四周村子不是屡世盟友,就是世仇,说不共戴天,但是又互相通婚,关系可乱了。
陈冲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个陈家村,以后接手,慢慢经营,看看时局如何,再做论调,至于造反,虽然是满清鞑子,但这关乎身家性命,可不是容易下决定的,更何况他还没有掌权呢!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陈冲听到了马蹄声,身子一个激灵,转头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广西是南方地区,马儿少得很,就算是南方地区的劣马,都金贵得很,村子有马,也就是几匹,而且多是被他父亲用作运货经商之用,剩下的一匹是用来传递信息,而且是急信。
“大少爷!”声音带着凄厉,眼中更是含泪。
陈冲看到来人这幅模样,心中就更往下沉了,真是死了爹娘的模样啊,但对方死了爹娘也绝对不会来传信,那是小事,关他陈冲啥事儿呢?
“说,发生了什么事!”陈冲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就问道。
陈志这才收住哭声,他知道陈冲虽然年幼,但为人却是老成,而且少有威仪,所以现在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见到对方后反而有些心安了。
“族长回来了,但是却受了重伤,现在性命垂危,要我来唤你回去。”陈志急忙道。
陈冲眼前一黑,自己的父亲重伤垂危?虽然他两世为人,对这父亲的感情不算亲厚,但对方对他也不错,他虽然有前世记忆,但也真心当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对待了。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了,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只能面对现实,他父亲如果死了,问题就就大了,他年纪不大,族中的老家伙会不会接受他继承族长的位子?如果被赶下去,能不能保命都成问题。
一个陈家村,其实就是一个独立小王国,一旦失势,好点的就是被圈养起来,被人嘲弄一辈子,坏的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杀个把人,谁会提?就算是有人去报官,花点钱就能摆平。
陈冲思量着,却是一个翻身就上了陈志骑来的马,一边策马扬鞭,一边道:“我先走一步,你们之后回去。”
说完,陈志和陈冲的小仆陈振连忙赶往追去,但是转眼间,陈冲就跑了个没影了。
……
陈家村,陈冲横冲直撞,行人纷纷避让,村长兼族长陈横伤重垂危的消息,已经被嚼舌头的村人传扬开去了,也知道陈冲为何这么着急莽撞,但也不以为意了,反而是低声议论,不知道以后陈家村谁人会做主呢?
这可是事关重大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只是族长,但却是掌握着村中族人的生存,村中的田地,基本都在族长的手中,一代代的传承,村中的人,虽然是同族,但是多是佃农,如果得罪了新族长,不让他们种田那只能吃西北风了。
现在两广闹饥荒,种田都未必能温饱,更何况被断绝种地的机会,不饿死就是奇迹了。
在众人的注目中,陈冲回到了家,但是让他心中更为发沉的事情发生了,他父亲死了,他连对方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而迎接他的,是虎视眈眈的一群长辈。
“侄儿,你来了!”一道声音传入陈冲的耳中,正面迎来了一个中年人。
陈冲眉头一挑,这是他的二叔,陈焕之,比他父亲小三岁,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并不亲,但是毕竟是兄弟,也算是优待了,只是平时并不怎么理事,特别是陈冲这两年开始展露手段,得到了陈横重视后,就更是靠边站了。
“二叔,我想看看我父亲。”陈冲一把抹去眼泪,正容道。
陈焕之一怔,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想不到陈冲这么快就稳住心神,真不是寻常少年,不好对付,不过毕竟年少,还不能服众,刚才他已经拉拢好诸多的族老,之后就不是陈冲说了算了。
陈冲这个时候已经看到自己父亲的尸体,因为他母亲两年前就病逝,陈冲又是独子,这个时候真是有些举目无亲的感觉,至于就在不远处的二叔,陈冲看到对方翘起尾巴,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了。
“冲儿,大哥虽然死了,但是你也只能节哀顺变了,你尚年幼,就由叔叔我帮你主持事务,安葬你父亲吧。”陈焕之这个时候走过来道。
陈冲强忍悲痛,道:“为人子,自当尽孝,父亲的丧事,我自然会办理,就不劳二叔了。”
陈焕之这个时候冷声道:“冲儿,很多事情,你年纪小,不太懂,还是让我们这些大人来操办,你一个小孩,还是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旁边的一些族老,也是纷纷附和。
陈冲冷眼扫去,这些人都微微一缩,但旋即明白自己被一个少年给吓到了,皆是恼羞成怒,语气更为激烈。
陈焕之道:“诸多长辈都如此说,冲儿,你还是退下吧。”
“呵呵!”陈冲笑了,喝道:“陈荒,你的人都死了吗?”
“少爷,我们都在!”一人大声道。
这是一个壮汉,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陈荒,陈家护院,家丁头目,此时带着十个家丁,各个拿着朴刀,将屋子众人围了起来。
“冲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就这样对长辈的吗?”陈焕之慌了,他想不到陈冲这么大胆。
陈冲道:“我父亲受伤归来,才多长时间?伤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爆发,我听说只是轻伤,怎么可能会伤重而逝?!肯定是有人用了什么下三流的手段,害了我父亲!”
陈冲的话语,几乎是喝出来的。
陈焕之指着陈冲道:“你……你满口胡言,大哥明明受了重伤!”
陈冲道:“陈荒,还不将大夫带上来?”
顿时,就有人将大夫带了上来,其实就是在村中帮助人医治一些小伤小患的老人家,此时已经被吓坏了。
陈冲冷眼看着大夫,道:“我父亲是不是只是轻伤?是不是不至于丧命,好好回答,不然小心你一家性命!”
大夫被陈冲瞪着,口抖索着,想说不是,但是却有些无力,他已经被教导好了要说什么。
“的确是轻伤!”大夫有些无力道。
陈冲道:“压下去!”
顿时,大夫就被带下去了。
陈冲转头看向陈焕之道:“听到大夫的话了吗?轻伤,为什么我父亲会死?我父亲回来之后,你就一直主持大局,我父亲的死,二叔,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陈焕之心中惊怒交加,他想不到陈冲会如此下作,竟然连大夫都威逼,这是要逼死他的节奏啊!
他转头看向那些族老,想要寻求帮助,但是却发现这些族老,全都噤若寒蝉。
陈冲这个时候,犹如恶魔般的声音,道:“二叔,害死我父亲,想要谋夺家产,丧心病狂,真是应当天诛地灭!诸位族老,就作为见证,有没有问题。”
一片沉默,这就是默认了。
陈冲很满意,虽然大局在握,但是如果这些族老不怕死,真要闹起来,死伤太多人,也是麻烦,毕竟都是族人,自己还要管理陈氏一族,事情一旦闹大了,影响不好。
“哈哈哈哈!”陈焕之大笑道:“啊!我又败了,真是虎父无犬子,你父子皆是心狠手辣之辈,我算是服了,你想怎么处置我?”
陈冲有些压抑的看着陈焕之,想不到对方这么快就服软了,还不一哭二闹,是小看了对方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害死我父亲,那就偿命好了。”陈冲挥手,陈荒就冲了上来,一刀砍下去。
陈焕之惊呼道:“我死可以,求你放我家人……”
但话他没有说完,就被陈荒砍掉脑袋。
陈冲道:“二叔一个人黄泉路上寂寞,让他一家在下面团聚!”
陈荒应了一声,当即就带人去办事了,别看只是一个家丁头目,但在陈家村中带着家丁,就跟军队差不多的,在村中械斗,土匪劫掠的时候,就是大将了。
陈冲扫了那些族老一眼,道:“我父亲对你们不薄,你们家中田地不少,逢年过节也有供奉,何必要将关系弄得那么僵呢?今日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族老们唯唯诺诺,都一一退去了。
陈冲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父亲的尸体,还有正在被收拾的二叔尸体,心情复杂,自己父亲尸骨未寒,族中就争权夺利了,他二叔胆子其实不大,就算是夺权了,估计也不会取自己性命吧,但自己又岂是甘愿被对方谋夺家产的庸碌之辈?
所以,陈焕之只能死了,他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威胁的,不然陈冲睡不安稳,至于所谓的亲情?在对方要谋夺家产的时候,就点滴不剩了。
他看向身边,陈志和陈振都在,他们不久前就赶回来了,看到血腥的场面,此时都不敢多言。
陈冲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对小仆陈振道:“派人将管家,张管事和罗夫子请来!”
陈振点头就安排人去。
陈冲对陈志道:“你安排人定好棺木,准备我父亲安葬事宜。”
陈志也点头去办。
陈冲叹息一声,父亲死了,他很伤心,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要做的是保住父亲留下来的家产和基业,其他的都放在一边。
陈家大宅大堂之中,下人都已经被屏退开去。
陈冲坐在上首,下边左手边的两人,第一个是管家陈耀,这是陈家的旁支子弟,一直帮助陈横和陈冲管理家中事务,之前是在田地视察,得到消息就马上赶回来了。
右手边第二人,则是陈荒,作为陈家的武力担当,这次陈冲能保住手中的继承权,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对于陈荒,陈冲是十分看重的,别看陈荒大咧咧的样子,但实际上智商一点不低,陈冲吩咐他多研习兵法,是当作帅才来培养的,如今是乱世,没有用到的话,自然是万事大吉,但一旦用上了,说不定就是立业的臂助。
右手边有两人,一个是一身锦袍的汉子,叫做张青旅,是陈家商队的管事,陈家是土豪,掌握着一村的经济,各种商品的采办,贸易,基本都是张青旅负责协办的,这次陈横就是张青旅陪同。
右手边第二人,则是罗献,罗夫子,有秀才功名,不过这个时代秀才不吃香了,看不到洪秀全也落魄到造反,家中没有田地,不是土豪士绅,供养一个学子长期学习可不容易的,罗献也是如此的。
出身贫困,父母出大力省吃俭用,让他读书考取功名,最后成了秀才,好吧,这个时候父母都因为劳累而亡了,但一个区区秀才,却是什么都做不成,最后投靠了同窗陈横,唔,陈横在学问上并不出众,没有中秀才,不过耐不住陈横是土豪,结果罗秀才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罗献是陈冲的启蒙老师,是罗家私塾的教习,是陈横的幕僚,现在自然就成了陈冲的幕僚了。
陈冲扫视众人,道:“现在陈家基本稳定,剩余的宵小不足为惧,量他们都没有胆量继续闹事。”
对于自己对陈家的掌握,陈冲并不是太在意,陈横余威犹在,陈冲自己这两年也是崭露头角,一般乡民都是愚民而已,轻松就可以镇压,有餐饱饭吃基本不会闹事的。
他抬头看向张青旅道:“这次我父亲到府城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何至于如此?”
陈冲到如今还是不太明白,自己父亲到太平府府城崇善办事,回来却是重伤,连性命都丢了,这让他十分惊怒的。
幸亏他这两年开始施展手段,如果继续隐藏,说不定无法压服那些族老,陈家资源就那么多,大半都是在他父亲的名下,加上所谓的族产,八成的资源都是窝在陈横的手中,这些资产足以让人拼命了。
张青旅摇头道:“这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在思陵州县城附近,官兵和乱匪交战,那些官兵似乎杀红了眼,波及到我们商队,幸亏护卫拼死救援,我们才能逃回来?”
“官兵?”陈冲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道:“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思陵州的知县一直都对各家土豪不满的,毕竟各家土豪桀骜不驯,和四周的土匪山贼也是有勾连,其实这也是为了和县城那边讨价还价,互相制衡,破家县令可不是吹的,各家土豪对于知县都是忌讳甚深。
罗献道:“我听县城的同窗好友谈过,知县徐茂将自家的一族人都前迁往这里,但是却没有足够的田地,想要在这边谋一块地。”
陈冲眉头大跳,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徐茂的出身其实很罗献差不多,不过徐茂更厉害,中举了,而且还补缺当了一个知县,一个知县捞钱不少,不过不如一土豪,要知道知县会下岗,但土豪只要小心经营,就是世袭土豪。
陈家就是世袭上百年,这还是客家迁来的,附近的土豪数百年世袭的也有,当然,并不定是一脉相传,有的是分家逆袭,但基本都是自己人,族人谁跟谁,族中富贵,起码族人都有饭吃。
现在这个年代,田地不好弄,土地兼并严重,各个土豪拥兵自重,就像陈家,三百壮丁闲暇的时候,都会训练,以前的是古老的操练,这两年就是陈冲负责加了一些后世的训练之法,排队,立正,正步走,各种体能训练,反正家有余粮,管饱,这些人就肯吃苦耐劳。
徐茂想要土地,那就必须要在思陵州的土豪中下手了,和平的手段基本没戏的,土豪们只会认为自家土地少,不会嫌多的,没有土地,还叫土豪吗?没有土地,没有佃农,谁跟你卖命?
“徐茂要对我家下手吗?”陈冲喃喃道。
下面的人,除了陈荒淡漠之外,其他人眼底深处都有惧意,陈冲自身其实也是感到惊惧的,徐茂是知县,有大义,随便一个罪名下来,就够他受了。
但是有人要谋他家产,就算是知县,陈冲也不想束手就擒,他对于满清政府不感冒,能捞好处这自然好,不然他也不会想要考取功名,但要他献上家产,那是绝对不行的,而且他心中早就有谋反的一点心思,只是觉得太平天国都不能成事,自己未必就能成。
至于去太平天国加盟,那是不用想了,历史证明那是扶不起的阿斗,占据了汉人对满人,天下大乱的局势,结果太平天国依然被剿灭了,只能说太平天国成不了气候,烂船陈冲是不愿意上的,比起满清更烂。
陈冲就算是要谋反,也是自己单干,怎么说自己也是土豪士绅出身的,自己家三代之内的确是连秀才都没有,但是早年也是出过举人的,就是没有补缺成功,一辈子都是白身,其实主要是没钱疏通,但也谋了一个村子,当土豪了。
自己老祖宗谋别人村子,这没什么,自己是受益人,但别人来谋自己的村子,那就是万万不可,不拼个头破血流,那是不可能的。
陈冲也不管下面的人是否有心思,仍然吩咐张青旅道:“张管事,派人联系县城之中的人,密切留意县中的消息,一旦县城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张青旅当即点头应是。
陈冲再看向陈耀道:“陈管家,你准备好一些礼物,如果县城那边不打我们的主意,那样就给我送过去,只要能相安无事,喂一喂他们也无妨。”
现在才刚刚控制陈家,陈冲打算先梳理一下家族和村子之中的事情,能和平就和平,现在就和政府机器pk,那不是明智之举。
以前陈家就不时孝敬县府,现在仍然如此,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贪官污吏横行,就算是清官,他手下难道就清廉,总有见缝插针的地方。
吩咐下去了,陈冲虽然有些担忧,但是也只能安心的办理自己父亲的丧事,和处理村中的事务。
忙前忙后,陈冲几乎累瘫了,但是连好好休息都无法做到,一个晴天霹雳就将他劈起来了。
思陵州县城出兵了,要捉拿陈冲父子,说他们勾结山贼,对抗官军。
思陵州县城衙门之内,气氛比较轻松。
思陵州不是什么富庶的所在,只是广西边陲,靠近安南,如果是战时这里就会紧张,受到重视,但是安南是满清属国,几百年都和平,自然是没有好在意的,反而是这段时间两广地区烽烟四起,匪患日益严重,更让他们在意。
就例如上月在金田村起义的洪秀全,数度击溃官军,广西各处的守军大多都被征召过去了,连思陵州也有半数的官兵被征调,这是比较厉害的,弱小的就更不用提了,多如牛毛,不过整体局势还算是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