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通路的一间厢房。
鬼刀拭去木盆内的尘埃,她朝掌心和了和暖气,然后伸手捧起墙外的积雪。
她将雪揉碎在木盆里,手也被冻得通红。
“呼......”鬼刀皱紧眉头,将她肩膀处的包扎拉开,露出可怕的伤口。有三发小箭头射入左肩,其中一发更钉入骨头,鬼刀先将两枚不深的箭头拔出,鲜血还冒着热气,顺着肩头流下.......然后她紧紧攥住那个伤得最深的箭头,低吼一声拔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箭头轻响落地,鬼刀立即用雪敷住伤口。
雪混着血流下,她又痛又冷,几乎虚脱。
但她很快恢复,边塞许多日子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不经意间又摸到那条从胸口延伸到肚脐的伤疤。每次想到这条伤疤的来历,就有力量从她体内涌出,告诉自己不能死。
鬼刀手已冻僵,想要给伤口包扎实属不易,她的手好像一位叛逆少年,叫他往东偏往西,叫他往南偏往北,叫他活下去反而一头往墙上撞!半天也没包扎好。
“谁?”
鬼刀察觉有人,猛地拔出短匕。
十六道:“是我呀。”
“你干嘛还跟过来?”她低声嘟囔着。
十六道:“贫僧技艺不精,生怕那棺主借此发难,若使少了你这一位得力助手,怕是难以匹敌啊。”
“哼,这可是我的活儿。”鬼刀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帮我包扎吧,敢碰别的地方,我要你的命!”
鬼刀坐定,十六轻轻拉开她的包扎,发现伤口已结在一起。她痛得咬紧嘴唇!嘴唇破了,那滴血就落在十六的手背上,十六看着这滴血若有所思。想之前小白身受重伤,他以自身鲜血滴入其中,便令伤口快速愈合,莫不是自己的血竟有疗伤复体之奇效?便将手指轻轻咬破,鲜血缓缓滴入鬼刀的肩头。
可并没有反应。
她白皙的肩头是触目惊心的箭伤,十六的血顺着肌肤流下去,好像雪地里开了一束红梅花。鬼刀颤抖着拿出一小瓶金创药,“这个药劲很强,能抵御细菌感染,别洒太多。”
十六道:“等你数完三声,准备好了就洒进伤口。”
鬼刀已开始数“一......呃啊!”
十六已将金创药洒入伤口,痛得鬼刀咬紧牙关,她猛地的回头揪起十六,“和尚!不是数到三吗?”
“真得数到三,你肯定已有心理戒备,会觉得异常痛苦,我来个措手不及,疼痛一眨眼就过去了。”鬼刀松开他,“有点道理。”她想活络肩膀,可伤到了骨头,还是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十六帮她重新包扎的时候,她也忍不住轻声哼哼。
“嗯啊......”她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脸上更是火辣辣的,说道:“扎紧点。”
十六看着她伤口,虽然已经用冰雪麻痹血管,但还是有血流出,确实要扎得紧避免失血过多。所以他猛地一拉,鬼刀“嗯!”的一声,已是痛得香汗淋漓,血很快染红了包扎物,她脸上也是潮红一片。这种莫名的快感好像闪电般刺激着她的神经,鬼刀将斗笠向下拉,一直遮掉了她的脸,她说:“动身去二楼吧。”
大炮强把兄弟们的尸首都铺得整整齐齐,他痛哭道:“爽啊,爽啊!爽死了。”鬼刀见这一幕,以为他受到怨灵控制,便单手抬起地上的飞瀑弩,瞄准大炮强的头颅.......大炮强回过头来,忙道:“罗刹姑娘,你这是作什么?”
“人都死了,你爽什么?”
大炮强泪流满面,他说:“这位好兄弟叫刘爽,我平时都叫他爽。”
鬼刀将飞瀑弩垂下,这支飞瀑弩的箭匣还有七支箭矢,重量应在三十四斤左右,鬼刀单手平举,臂力非凡。十六看在眼里,鬼刀是凡人之躯,一百五十余斤的追魂八绝刀,四十九把精钢匕首,她的长靴应该也做过手脚,一身装备就有一百公斤。应该是凡人中寥寥可数的超强体质。
她用没受伤的手提起飞瀑弩,随手将箭囊背在后背。
十六领头走在前面,原来右侧通路仅仅五十来步就能抵达楼梯间。鬼刀有意无意地摸着脑袋,她总觉得脑中昏昏沉沉,但仔细去寻觅那种感觉,竟又消失不见,仿佛喝醉了酒。这种感觉是十六给她包扎伤口以后才出现的。
古旧楼梯吱嘎作响,鬼刀摇晃脑袋,她问:“你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十六说:“不行。蛊人与普通的妖不同,它们善于隐蔽妖气,甚至会用人类外形作掩护。”
他们才走到楼梯口,就发现无数丝蛹被悬在天花板上。镜儿悄声说道:“十六,里面是人。”
大炮强抬弩就射!子母箭在蛹壳爆开,里面顿时流出青青黄黄的物质,那不正是蚕人所蜕下的皮吗?“可恶!你们都去死!”大炮强对准附近的蛹壳一阵狂射,直到箭匣射空,他还死死扣着扳机。
“啪嗒”一声,终于有座蛹壳受不住子母箭的重击摔落在地,发出粘稠恶心的声响。
除「蚕人蜕」之外,蛹壳内还有透明的流质涌出,其性状好似人类生产时的羊水。“哇啊啊啊啊!”尖锐的嚎叫声从破蛹内啸出,这大大小小,十多具倒吊蛹竟都开始呼应,将三人耳膜震出鲜血!十六念动金刚经,仍无法将这群妖物的声音镇压下去,它们厉声狂啸,鬼刀乱中求稳,将飞瀑弩架在十六头上,每一箭都朝蛹壳三分之二的部分射去!一轮箭响过后,那些声音恍然消失了。
“干得好!”大炮强兴奋地说着,他不知鬼刀是如何做到的,甚至鬼刀自己也有些迷糊。
她虽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但眼前的一切都越发清晰了,好像五感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好像看穿了那层蛹壳,看见了那些蠕动肉虫的嘴巴.......它就将箭矢射入嘴中,小箭头随后炸裂开来,炸碎了它们的嘴喉!
蛹壳开裂,尚未成型的恶心怪物蠕动着。
它竟然有几丝像人,人脸窝在肉皮的褶皱内,眼神空洞而凄凉,它以骨趾作脚趾,像蚕一样十二对足脚,有些未成形的还只是十多团硕大的肉瘤。“呃!好恶心!”大炮强生怕它们不死,又朝它们身体射击。
那些个人蚕发出阵阵哀嚎,拼命扭动着丑陋的身躯。
十六不想阻止,因为这东西已经没有自我意识,算不得任何生灵。可能是湘西蛊术的一种,但它们绝对与蛊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暗暗攥紧拳头,不能再让她放肆了!
这些蛹壳或许是感受到了威胁,竟自行破裂,蠕动着尚未成型的身躯想藏进废墟里。
大炮强居然有些于心不忍,他说:“这些怪物也会害怕,它们毕竟也是人啊!”
“不再是了,镜儿。”镜儿以铜镜之躯飞离十六,镜中炸出阵阵白光,炸得它们血肉横飞。还有一段尾巴在十六脚边不停蠕动,镜儿用猛烈的光线炙烤,顿将其烧成灰烬。这十多具蛹壳中竟有一枚最大、最完整的,它破裂开来,上身如人直立,还有双臂,下身却生有十二对骨足,和蚕虫般轮换行走。镜儿催动法力,一道道璀璨之光犹若后裔射日的神箭,鬼刀和大炮强也用飞瀑弩进行支援!
这一轮狂攻猛打,恐怕就算是个铁铸的实心人也要被打得千疮百孔。
烟尘散去,却见肉蚕双臂盘住,分毫不损,原来它周身有一层透明的蚕衣,看起来就像是人皮套子。
这就是义庄内看见的东西,显然这条肉蚕生长周期远远长于其它肉蚕,如果再隔三日,它就要成型转向更高级的物种了。鬼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肉蚕刚刚反应过来,火药的发射口已抵住了它的胸膛。
——“轰隆!”
这一声巨响轰塌了二楼,十六冲上去抓住鬼刀,而那肉蚕却滚下过道,废墟顷刻间将其埋没。
十六将鬼刀拉上来,发现鬼刀双臂都在流血。波斯火药威力之大,哪怕是习得金身护体的高人都无法抵挡,何况她这凡人之躯。遥远的波斯常发明这种要命的小玩意儿,纵是风华绝代的高手,也会一不小心死在阴沟里。
鬼刀双臂经脉全都震碎了!十六紧紧靠着她,他亲手摘下她的斗笠,却没有看见她的眼泪,而是一双冷静得让人发指的眼睛。
她冷笑道:“跟我斗,小心输掉老命!哈哈哈。”
十六道:“你也差不多了。”他朝底下废墟望去,那肉蚕果然被炸得血肉模糊,它拼命挤出人形的上半身,张开大嘴,人嘴已变成外凸的虫类口器,尖端呈紫色,不住地喷出透明体液,好像那就是肉蚕的血。血里有丝茧喷出,它用丝茧缠住身边的罗汉像,想干脆放弃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将自己拖出废墟。大炮强抱起重重的磨盘,“啪嗒”一声,将那肉蚕上半身压得粉碎。
鬼刀与十六都看着他。
大炮强说:“我这叫深藏不漏,你们何必用这种眼光看我?”他朝底下狠狠啐了口唾沫,“小手一抖,你命带走~敢在晓楠县逞凶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