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江南处处唱蝉调。
赵琦新丧妻,正逢工部整改,索性请了假,这日同桑浣送棺回乡作法事,连两只小的一块儿带走。
送走这一行人,节南和赵雪兰往后花园走。仆从们自觉散去,各忙各的,两姑娘身前一个清闲丫头都不见。
刘氏跟前的孙婆子和钱婆子随行送棺,但赵雪兰已经打算好要放她们回家养老,而家养的那两个姑子由观音庵收留,将主院腾空了,还给桑浣住。
节南则把橙夕橙晚让给赵雪兰。
赵雪兰原本不要。后来仙荷把赫连骅说成是她带来的粗使丫头,所以青杏院的人实在是多了,赵雪兰才收下。
故而,赵府人尽其用,没一个游手好闲。
至于赫连骅那张妖脸,让小柒整普通了,桑浣因此也没怀疑。
“行装都打点好了么?”赵雪兰一身素缟要穿足七七,绾发中插一支洁白玉兰簪,粉黛不施,气色却不错。
“仙荷和碧云在弄。”明日,节南要随观鞠社的姑娘们去镇江。
“代我转交玉真姑娘。”赵雪兰拿出一封信。
节南接过,“表姐夫的弟弟这两日就到了吧?”叫这声表姐夫,纯粹图个顺嘴方便。
朱红弟弟朱宁在安阳私塾里读书,
因为喜事办得急,没能赶过来。如今兄长成家立室,搬出了寄住的本家,他就转读都城的学堂,要进赵府来住。
赵雪兰含笑点头。
要朱宁搬进来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雪兰。朱红原来没这打算,直说他弟弟在安阳寄宿挺习惯的。赵雪兰的坚持却出乎大家意料。
节南这会儿想来,赵雪兰本性不坏,刘家那样亏待她,她最终什么都没做,现下甚至不见一丝怨气。
于是,节南笑,“女子就得嫁对人。”怎样的脾气都能变得温柔似水,“我瞧你很快还会胖。心宽体胖。”
赵雪兰作势瞪凶目。
节南嘻笑不在意,“不是说隔壁人家让人买去了么?你院子也没空屋,如何安置小叔子?”
“暂时让他住挚弟的院子,等挚弟回来再看看。他俩年龄相当,没准能玩在一起学在一起。”
叮叮当当!锤子敲桩子!隔墙之外,真闹忙!
“买主可是有钱人,一口气买了相邻的五户人家,打通成一家,有三个赵府那么大。”节南眼睛闪亮。
“你消息真灵通。”赵大姑娘都不知道。
节南嘀咕,“真灵通就不会打听不出买主是谁了。”
赵雪兰没听清,“爹没买着也好,家里拾掇一下,把我娘之前住的地方整理出来,就足够住得了。”
节南露出一抹古怪神色。
赵雪兰瞧出来了,“你笑什么?”
“就想起萝江郡主来了。也是成亲之后变得小气,追着让我缴这回出游的份子钱。”节南摇头叹息,“瞧你们一个个这样,岂不是逼着我非富不嫁?”
赵雪兰吃吃笑起,“那怎么行?我爹放话榜下捉婿,浣姨也要一个当官的侄女婿。”
节南压根没当回事,“给小柒啊!我自己找个富的,她嫁个文官儿,齐了。”
十二明琅,以为她桑节南大方,不跟他计较?错了,她有仇必报!怎能让小柒跟王十二呢?无视小姨子的家伙!
赵雪兰扑哧一声笑喷,揉着鼻子,“还以为你不会盘算嫁人的事。”
节南稀奇瞧着赵雪兰,“盘算当然盘算,没那么复杂就是了。”
见赵雪兰止了笑,节南又道,“你已经改邪归正,我就不是指你,再说你娘才去世半个月,咱们别说这些了。”
赵雪兰但道无妨,“我娘一直受病痛折磨,好在走得安详,来世必定比这世好。我虽然难过,可是这么想着,心里又觉欣慰。”
这时到了分岔口,赵雪兰和节南就各回自己的园子。
半个月来,两人也就只聊这么一段路,平常没有多往来。赵雪兰聪明得再没提朋友不朋友的话,有时候能说及心事,有时候开开玩笑不当真,居然心情就这么轻松了。
节南经过青杏居外的小花园,看到侧门开着,显出半身褪色的车夫衣裳,不由多个心眼,自然而然走了过去。
年颜突然走进门,正巧堵住门口,摆不出一张好看的脸,“找我干什么?”
节南听着远去的脚步,淡淡一笑,“谁找你啊?”转身要走,却猛地回头,“你手摆背后藏什么东西?”
年颜冷冷摊开大手,“看好了吗?”
节南一扯嘴角,“冤枉你了,对不住。”
年颜面无表情。
“六姑娘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找您去了。”碧云走出青杏居,看到节南就赶忙过来请,“行李都准备好了,就等姑娘最后拿主意。”
节南让碧云拉进自己的屋子,看到满地大箱子就吓了一跳,“一来一去也就七八日,带这么多箱子,还以为要走一年的路呢,赶紧精简。”
仙荷从里屋走出来,“我这已是精简又精简了。衣服首饰两箱,至少吧?日常用品用具都得自己备着吧?水壶茶具香鼎炉子,还有文房四宝……”
“怎么不把床也搬上?”一脸土黄掉渣,就算盯着看都不会倾国倾城的赫连骅,抱出一大箱。
节南指着赫连骅,对仙荷道,“今后别让这家伙进我寝屋,防患于未然。要是差把力气,找小柒就行了。”
赫连骅将箱子往地上重重一撂,“防什么患?论姿色,我比你好看。论富裕,我比你有钱。论权势,你是平民,我是官。”
仙荷笑而不语。ww.uukansh.com
节南就朝院子里说一声,“小柒你回来啦,赫儿又不听话了,来一丸让他服帖的……”
赫连骅嗖地窜进里屋去,嗷叫着,“别,别,我没乱瞧,更没乱碰你的东西。仙荷盯得紧,防贼一样,我有心也无力!”
碧云有一下没一下捋着自己的发辫,不知跟谁学得坏笑,“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节南也进了里屋,三下两下揪住赫连骅的耳朵出来,“你有心也无力?!敢情有心又有力的话,就能干嘛了吗?”
太别扭了,屋里有个假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