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东醒来时,看到四下篝火片片,灵缚c蹲坐在他身边。灵缚c一看见他,五官立刻抽搐扭动起来,似乎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接着便一屁股坐雪地上了。
灵缚c瓮声瓮气地说:“主人。复活。”
端木东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树枝铺成的床上,身边还有十几张这样的树枝床,都躺着伤员。有的沉沉睡着,有的仍在痛苦地呻吟。一段破毛毡和破毛皮围成的围栏,替他们勉强遮挡着冰原的朔风。
传来一声惨叫。不远处的冰面上,有一处特别明亮。是解剖台。这解剖台也是手术台,有两个武士一头一尾高擎着火把。昭颜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伤员动手术。石锤满头大汗,和另一个武士帮着按住伤员,不让伤员动弹。
昭颜的侧脸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她的眼睛始终未离开手术台上的伤员,有时,她伸出一只纤手,红裙阉奴或是高帽厨师则忙把手术用品递到她手中。显然经过这么密集的手术,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了。
端木东看呆了。眼前人影一闪,有人蹲在他面前,爽朗道:“嗬,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到底是王印……”话到最后却打住了。原来是火一哥。火一哥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大米粥递到端木东面前:“吃点,补补。天一亮我们还要赶路呢。身体得赶紧恢复啊!”
端木说着谢谢,伸手接粥碗,却发现自己虚弱无力,一只碗都端不起来,一碗粥,洒了一半。
火一哥连忙接回去,交给灵缚c,结巴道:“你,喂他。你,自己饿,那边,自己去盛。”灵缚c瓮声瓮气道:“你,学我,不礼貌。正常,说,人话。”火一哥大笑着,拍拍灵缚c的肩膀,去察看其他的伤员了。
端木东让灵缚c端着碗,自己拿木勺舀着喝。再虚弱也不能让人喂饭!否则还是个男人样吗?
然而,喝粥的时候,端木东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嘴唇好像少了一块,腮帮子也很紧张,张大嘴巴都很困难。他想:“难道说,还不太适应胜木的身体?不对,之前在帐篷里吃烤鹿腿的时候,没有这种异常感。莫非是脸上的伤口肿起来了?”他伸手摸下巴,也就是最让他不舒服的位置。皮肤光滑柔软,细腻得如同丝绸。
端木东惊得把勺子扔出好远。他用双手摸自己的脸。整张脸都是这么细腻柔嫩。“明明烧毁了,怎么恢复得这么快!”正不可思议中,端木东赫然见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只细小的树枝燃烧着,举在镜边,权作照明。
看清了镜中的脸,端木东吓出声来:“鬼!沸雪来了!大家小心啊!”
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呼喊。只有灵缚c瓮声瓮气说:“换脸,整容,成功,帅。”
镜子和树枝都是灵缚c巴结地握着。原来,沸雪爱美,有空就照镜子,灵缚c作为忠仆,便随身带着镜子,随时准备给主人照。
端木东在额头挤出很多皱纹,眨眨眼睛,龇了龇牙,镜中沸雪美丽的脸也跟着做了一遍。是了,现在,沸雪的脸已经是他的脸了。
端木东惊得下巴掉在了地上,继而勃然大怒!他冲手术台那边的昭颜喊叫道:“你凭什么没经我同意就给我换沸雪的脸啊?我才不要这种不男不女的小白脸呢!老子凭真本事吃饭,不靠脸!你给我换回去!你怎么不说话?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昭颜依然在专心致志做手术,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其他人也一样,都各忙各的。石锤似乎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便尴尬而羞涩地低下头去了。灵缚c则爬在冰面上,从下往上地细细打量他,瓮声瓮气说:“下巴,方。说话,粗野。还不像。”
端木东怒道:“谁说我要像沸雪的?到底是谁说我要像沸雪的!”说着,他便伸手撕自己的脸,一股怒火急攻上来,直蹿到脑仁。端木东咯喽一声,又昏死过去。
这次,端木东是被震醒的。身子下面颠簸不止,冷冽的风夹着雪花刮过他的脸。他躺在一个颠簸的棚子里,是最简易的三角形搭法的窝棚,两组木棍斜交叉,连接处用牛皮绳绑紧,木棍上一搭兽皮,两端出口再用破毛毡一挡,就完成了。透过破毛毡的洞口,他望见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飘落着雪花。黑夜已经过去,现在是白天了。
端木东转脸望向另一侧,看到六七个伤员并排躺在他身边,都在沉睡,每个伤员身上都扎了许多绷带,看样子,比他伤得重。
端木东感到虚弱无力,觉得自己真没用,都还没怎么打仗,就大病不起了!昨夜的事慢慢升入记忆中。回想起452b星上的生活,奴隶中但凡长相好看的男孩,都被贵族选中做了男宠。有些男孩奴隶,为摆脱奴隶贫穷的生活,到处借钱,或者卖**攒钱,在黑市整容,把自己献给贵族做男宠。这样的男孩,端木东他们都非常鄙视,甚至还会围殴之。如今,他自己也被变成了这种美丽男人,一阵强烈的羞耻涌上心头。
他摸摸自己的脸,摸了一阵,叹口气,苦笑一声:“老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胜木,还是沸雪,还是端木东?这是个什么世界啊!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了!”
“你谁也不是。如果平野先生的判断没错,你将会成为白狼,战团的领袖,羲影道最伟大的战士,你将带领我们走向真正的荣耀。但现在,你是面具能师。”
端木东愣了愣神,才听出这是昭颜的声音。毛毡帘子啪地一挑,随着一股朔风,低头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昭颜。
一见是昭颜,端木东噌地坐起来,哑着嗓子吼道:“把沸雪的脸给我拿下去!”
昭颜面不改色,径自在端木东身边坐下来,冷冷道:“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沸雪,你就戴上这个吧。”她把一样东西轻轻递给端木东。
是一个面具。银色的鬼脸。
端木东愣住了。昭颜把鬼面具扔在他膝盖上,沉思道:“我并不想把空山沸雪的脸给你。我原本要把他的脸带去空山公馆,交给他父母的。空山家曾经是平野先生的家臣。空山沸雪是家里的小儿子,生得很漂亮,小时候一直被他妈妈当小女孩养着,名字也是他妈妈取的,叫空山艳。我们那会儿,一群孩子都聚在平野先生的花园里玩,我们都以为空山艳是个女孩子,叫他艳儿姐姐。后来,空山艳九岁的时候,空山家发迹了,脱离了平野先生,空山艳就跟他的父母家人搬走了。那以后我们一直没见过,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他加入了道畿洞,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角色。难道你能长出更美的脸吗?”
“我不稀罕这张臭脸,不稀罕王子身份,不稀罕那个稻鸡洞。”端木东低哑的说,唯恐吵醒身边的伤员。“我是端木东,只想做自己!”
“答得好呀,胜木郡王。”昭颜冷冷道。“你总算给自己起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