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调。另一个地点。
玫瑰,剑墓。
黑色天空下,无数把破朽的古剑凌乱地插在地上。
每一把古剑上都缠着朱红的玫瑰,如同染着永不消散的血迹。
放眼望去,满目殷红。
洛基站在这片殷红中,平静地注视着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前方的俊秀男子。
那男子腰间绑着一把赤剑,此时正把玩着手中刚折下来的玫瑰。
“很美丽。美丽的鲜花,美丽的你。还有这些美丽凋零之后的残败。皆让在下陶醉。”
说完,那个男子轻轻扯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
“……他们在哪里?”洛基突然开口问。
“他们?你是在下于此处第一个见到的人。”
男子一片一片地将花瓣剥落,他的指尖染上一抹红色。原先的玫瑰花只余下带刺的花茎。
“……”洛基冷眼注视着那个男子的举动,缓缓拔出背上的巨剑。
“你有一把很不错的剑。能否告诉在下,它的名字。”
“……没有名字。”
“没有吗?真遗憾。那么,美丽的小姐,你的名字是?”
“……菲尔·洛基。”
“洛基小姐。在下剑师,身为铸剑者的同时,也是一名剑士。你带着剑,你也是剑士吗?”
洛基沉默不语,剑师却已经从那个冷淡女孩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鹰一般的眼神。
“很好的眼神。那么,真是失礼了。请原谅在下先前的轻浮,剑士就应该用剑士的礼仪来对待。”
剑师说着,缓缓拔出腰间的剑,划出一道赤红如火的弧迹,稳稳斜在身前。
他的身边,玫瑰花瓣如雨飘落。
“……你很强吗?”
“一点也不。”
“……”洛基显然不会相信此人的话。
他的战感告诉他,剑师的身上有着强大的肃杀之气,让他握剑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很弱小,而且我深知我的弱小。但是我的弱小,现在的你无法战胜。”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也是。那么,你的挑战,在下接受了。”
洛基先发制人,战气猛地爆发出来,飞快地朝剑师攻去。沿路的玫瑰都被他这股气势牵扯着纷纷飞散出去,于是黑色的天空上开始落下血色的花瓣雨。
洛基拖剑横斩,剑师只是站在原地,举剑相迎。两剑相撞,洛基巨剑的去势顷刻被化去。
洛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如此轻易挡下他的第一击,不禁暗自惊讶。
是这副女性的身躯让他的劲力变小了吗?
“你的剑在动摇。”剑师说着,手上的剑一抽,赤光摇晃,一种古怪的吸力将洛基的剑引向剑师身前。然后,剑师的手轻巧地覆上巨剑的剑身。洛基心知不妙,想将剑强行抽回,但是他的剑却依然纹丝不动。
只见剑师的手往下一按,一股奇特的力道沿着剑身漫上。洛基感到自己的双手被巨剑猛地一震,竟是两手一松,巨剑轰然落地。洛基一向平静的目光中再次染上惊愕。
紧接着,剑师用剑柄朝洛基打去。洛基举手一挡,赤剑与他的手臂相撞,有一种烈火如蛇般缠绕而上的感觉,连袖子都被这股热浪烧毁了一大片,露出少女般白皙细嫩的肌肤。
然后洛基就被一股力道震飞出去,摔倒在十数米外的平地上。
剑师这一击的力道并不重,用的是一种巧劲,不然洛基的手骨此时恐怕是已被折断了。
那个冷漠的少女从地上站起,盯着剑师手中的赤剑。
“……炎蟒。”
剑师最后的三名器之一,同时也是剑师最后的佩剑,在剑师死后下落不明。
“那的确是此剑的名字。”
剑师说着,俯身拿起洛基的巨剑,单手一甩,巨剑飞快地插入少女身旁的地面。
“下次不要如此莽撞。在下并不会次次留情。美丽的事物终会迎来凋零的时刻。”
洛基拔起地上的剑,注视着剑师,眼中冷意弥漫。
片刻,那个冷漠的少女再次拖着剑朝剑师攻去。
只是这次,在距离剑师还有数步远的地方,洛基握剑的手已经血线突起,拖拽在地的巨剑突然扩展开。
还是原先的招式,洛基使出全力的一记横斩,剑师举剑相迎。
在花瓣飞舞间,那把黑白交错的巨剑带着猎猎风声撞向剑师手中的赤剑。
一声重响后,赤剑震颤,剑师只觉得手腕吃痛,硬是被这股力道逼退至数米之外。
一道血迹出现在剑师的手心,鲜血如同漫天凋零的玫瑰花一样,顺着赤红的剑身滑落。
炎蟒在这抹鲜红中微微颤鸣。
因为战劲使用过度,洛基的手此时正一阵阵抽痛,他不禁把剑握得更紧了。
“和小魔的火山炮同等的威力,这一击是你的全力吗?”
少女冷冷地看着剑师,并不答话。
刚才的攻击虽然看似普通,却是洛基除血禁以外最强力的招式,其对个体的破坏力甚至比‘天坠’还要强。学园内无一人敢硬接此招,即便有人能侥幸挡下他这一剑,也会被强力的剑压震得口吐鲜血。而剑师竟然只是虎口裂开,他的实力着实可怕。
就在洛基思索对策之际,剑师忽然开口:“为何你要用如此沉重的剑?”
“……沉重?”
“表面看来,那把剑是在帮助你发挥实力,但是那份沉重却形同你的负担,反而制约着你的才能。在下能听见剑的声音,当它们相撞时,在下的剑在兴奋,而你的剑却在悲鸣。”
“……我的剑,悲鸣?”
“看来你并未听见,那把剑在为它不能发挥你的能力而哭泣。”
少女凝视着手中的剑,沉默不语,眼神中有着微光波动。
“剑是影射人心的道具,剑的沉重即是心的沉重。你在用那把剑封锁自己的内心,仅仅是渴求力量而选择它,仅仅是为了逃避过去而将它挥向对手。你的外表如此美丽,你的心却已经残败。这样子,是无法让在下陶醉的。”剑师说着,自身旁的古剑上折下一朵鲜红的玫瑰,将花瓣含在嘴中。
洛基的手微微发颤,不由得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不是,我……”语气并没有先前那般镇定,看得出他正在动摇。
“如若你并不知晓将剑握于手中的意义,那么,那把剑只是你的枷锁而已。还是让在下毁去吧。”
说着,剑师手中的玫瑰花瓣竟然自行枯萎凋落,一种极致的压迫感从剑师身上扩散出来。他的眼中神光流转,就像一把不朽的宝剑,冷彻,锐利,洛基仅仅是与他对上一眼,都会感到心正被割出一道道血痕。
“抱歉。在下,要摧毁‘美’了。”无比冰冷的语气,足以让人呼吸一滞。
剑师站在原地,举起手中的剑,朝着洛基的方向劈下。
仅仅只是普通的一挥剑。然而在剑挥下后,一股迅猛的热浪却突然出现,将地面破开,直奔洛基而去。
空气在嘶鸣,一路上的鲜花皆被烧成灰烬,而古剑则被纷纷震开。这一击来势凶猛,洛基不敢大意,急忙举剑挡在胸前。热浪撞在巨剑上,硬将他推出数米之外,身上的衣服被烧毁大半,脚与地面摩擦出一道深痕。
经过这一次攻击,那名少女已是衣不遮体,露出一寸寸柔嫩的雪肤,伴随着灼伤的痕迹。
热浪消退后,还没等洛基调整好姿态,剑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炎蟒带着一抹红光快速挥下,洛基勉强举剑挡下。两把剑再次碰撞在一起,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劲,仿佛剑师只是用炎蟒轻轻敲击在巨剑上。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接下来的一刹那间发生了。
炎蟒撞向巨剑后,洛基的剑忽然出现一道裂痕,一股力道透过剑身传向洛基。
有血肉被切开的声音传出。那名少女一怔,握剑的手突然爆开一条很深的血痕,从手心直至肩膀。
然后洛基的手无力地垂下,鲜血直流。
少女紧咬牙关,急忙用另一只手握剑。
而就在此时,红光在洛基面前又是一晃,剑师已握着炎蟒朝他挥来。
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满地的玫瑰花瓣随风飘舞而起。
另一边。一处方形的平台,是个地面铺着白色石砖的地方。红色火焰,蓝色冰焰,被架在平台两边交错燃烧着。平台的中央,是一座高耸的寒冰人形雕像,冷气彻骨。雕像的脸部很模糊,但可以看出它是一位高傲的王者。一位脸上略带沧桑的男人此时正倚坐在雕像旁。
男人的鼻梁处横着一道刀痕,双眼失明,手上戴着一副独特的黑钢手套。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战感告诉他,有人已经来到这个地方,正站在他的面前。
是一个女孩,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道灼热的火焰,却又掺杂着冰冷的气息。
“你是谁?”一身红衣的女孩环视四周后,最先出声。
男人反问:“你又是何人?”
红衣少女并不回答,接着问:“你为什么坐在那里?”
男人也不作答,继续发问:“你又为何站在此地?”
这家伙的态度真让人火大!
看着那个十分冷淡的男子,苏罗此时在心中回想起另一个人。
不知那个木头男现在又身在何地,有没有死掉。
艾丽雅和小奴仆也不见踪影。当时把她抱得那样紧,却依然将她遗失。
还有奥萝拉,更是生死不明……
真是丢脸。他还是太弱了。明明说过要保护她们的。
想着,苏罗咬着牙,不免有些自责起来。
这时,那个男人的声音飘过苏罗的耳际:“你在迷惘。”
红衣少女闻言,平复思绪,神情严肃地问:“有没有除我以外的人来过这里?”
“给我一个回答你的理由。”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苏罗缓缓地深呼吸,压下躁动的心情,然后冷冷道:“不说我就揍你!”
那人倒也识趣,淡淡道:“没有。”
“那,打搅了。”红衣少女说着,转身离开。
这时,男人的声音在少女身后传来。
“没见过,但能够感觉到。”
苏罗闻言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回头问:“那他们在哪?”
“附近。”
“是吗,谢谢。”苏罗的声音变得温暖不少,点头以示感谢。
事不宜迟,红衣少女正要离去时,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找不到他们的。”
这人真欠扁,有话一次性说完不行啊!?
忍住想揍人的冲动,苏罗再次止步,问:“为什么?”
“无论你向何处走,最后必定回到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你的心之坟墓。”
“……哈?”苏罗皱眉,表示不解。
“你在迷惘。灼热的‘心’,冰冷的‘王’,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属于你的真实。期望‘得到’的同时,却又在惧怕‘失去’。希望有能力拯救别人,希望别人去拯救你。这是你的心之声。不是无法选择,而是不愿做出选择,所以看不到真正的道路。”
苏罗挠着头,不耐烦地说:“从刚才开始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你告诉我怎么从这出去吧!”
“可以改变一切的觉悟,或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死。新的道路都会开启。”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红衣少女想了想,终于轻声问出这一句。
那人也并不生气,淡淡道:“也许吧。”
“那么,把你打倒的话也能从这里出去吧?”
“也许吧。”
苏罗等的就是这一句,听了这人如此多的废话,他的拳头早已痒得无法忍耐。
“那我就不客气了!”红衣少女说着,脚下白光一震,已经在原地消失。
那人只感觉到有疾风袭来,然后苏罗手持烈焰,一拳朝那人的脸上打去。
即便是危机逼近,那人也依然坐在雕像边一动不动。
眼见苏罗的拳头就要碰到那人的脸时,那人却身形一闪,突然从苏罗的视线中消失。还没等苏罗感到惊讶,那人就已出现在苏罗身边。冰冷的黑铁手套瞬间掐住红衣少女的脖子,将少女一把按在雕像上。
雕像的寒气瞬间从背上透入体内,那名红衣少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人的手很有劲,苏罗见挣脱不开,一拳朝那人打去,拳上蓝光闪烁。只是那拳头还没完全挥出,就被那人用另一只手握住。森冷寒意从蓝光中透出,然后一道冰刺出现,直指那人的掌心。那道冰刺撞在黑铁手套上,竟硬生生被分裂成数股反弹回去,反而覆上苏罗的手臂,将苏罗的一只手完全冻结!
为什么能反弹他的魔法,是那副手套的功效吗!?
没有思考的余地。感觉到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背后的寒意也越来越重,甚至已经结出冰碴。苏罗用还能动弹的手握上男子的手腕,红光闪耀,熊熊烈火开始在男子的手臂上燃烧起来。
火焰持续不断地燃烧着,然后那个男子却依然面无表情,手上的劲力没有半点松懈。
为什么还不松手!?
苏罗盯着那人燃烧的手臂,心中充满不解。
很快他就发现了答案。他的火焰竟然并没有烧到那人的手上,隔着那人的手,有一道气流在阻挡着。
苏罗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上来就能把他死死压制住的人。
这个人身上弥漫的气势一开始只和普通人一样,现在却不断增大,让人觉得站在眼前的完全是个怪物。
此人不但善于隐藏气息,实力恐怕也有s级,甚至更强。
苏罗心知自己还不能死在这里,于是一咬牙,脚下白光一震,膝盖已经顺势朝那人心口撞去。
足技·膝击!
苏罗攻势凌厉,那人却毫不惊慌,身体轻轻一斜,直接用肩膀与苏罗的膝盖相撞。
一道浑厚的战气传来,苏罗登时感觉自己的腿是撞在了钢铁般的墙壁上,膝盖骨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
红衣少女吃痛,眉头紧皱,嘴巴大张,却因为脖子被掐住而无法发出声音。
“用我的技巧来对付我吗?”
那人说着,忽然松开手,还没等苏罗有机会喘气,那人已经转身抬腿,带着无数残影向苏罗踢去。
足技·连袭。
攻势之快,让苏罗连发动魔法的余地都没有。苏罗急忙伸出被冰覆盖的手,挡在身前。
那人的脚踢在冰块上,战气将冰块尽数粉碎,连带着手骨断裂的声音响起,内脏似乎也受到了波及。
苏罗口吐鲜血,再次痛得叫出声来。
然而攻击却还未结束,那些紧随其后的残影带着同样的力道砸在苏罗身上各处。
巨大的力量连寒冰雕像也承受不住,被震得粉碎,红衣少女则被这力量震出十数米外。
感觉到全身各处都有骨头断去,有一只手一只脚已经无法活动。红衣少女咬牙用另一只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冷汗不断地从少女额头上沁出。等到能够跪坐在地上时,数条泛着水光的绸带从少女手背上的‘雪乌’中涌出,不断地缠绕在身体各处。一阵清流顺着绸带滑过,痛意稍稍减轻。
“没有人能将事情做到两全其美,没有牺牲就没有回报,光是乞求的话什么也改变不了。”
红衣少女喘着粗气,盯着前方正缓步走来的人,回想起之前的话,一脸不可置信。
“居然说是你的技巧。……你是,战神!?”
“也许吧。”还是那句冷淡的回答。
“如果你是战神的话,为什么不会晕血?……你的眼睛,难道!?”
苏罗这才发现那人眼睛虽然和常人一样,但是眼瞳却灰暗无光,似乎看不见东西。
“晕血是确有其事。”
“那,你的眼睛?”
“是我自己弄瞎的。”
“为什么?”
“黑暗,威胁。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将任何缺陷暴露在敌人面前。”
战神停在红衣少女面前。
“要保护什么,就必须有牺牲什么的觉悟。现在的你没有觉悟,没有觉悟的人无法打败我。”
红衣少女微微一叹:“从刚开始你就一直很啰嗦啊!这样啰嗦的人,可不会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战神啊!连某个木头男要比你好上不少。”
说着,红衣少女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看向战神,冷冷道:“确实我没有像你那样强大的意志与觉悟,但是,我也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结束。和你一样,我也有想要拼死保护的东西,而且,今后也要一直保护下去。要牺牲什么的那个时候,就让那时候的我去决定吧!现在的我只需要保护好最重要的人就足够了!”
说完,苏罗的脚下突然白光一震,迅速远离战神,飞到半空中。同时,‘炽鸟’闪着剧烈的光芒,如同小型的太阳,连架在平台两边的火焰都不断被那光芒吸过去。
而战神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等待着,某种觉悟之下的毁灭般的力量出现。
片刻,一只火焰巨鸟从苏罗手中出现,身上染着红蓝交织的光芒,咆哮着朝战神俯冲而去。
——炎凰·破山击!
“……这就是你的觉悟?让人失望。”
巨鸟坠地,火光四溅。紧接而来的大爆炸将整个平台摧毁殆尽,涌动的风声淹没了这段冷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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