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禁。
——刹那芳华。
切古斯战气爆散,强烈的风压将周围的一切粉碎,仿佛一只巨狼傲视天地。
知道切古斯是认真的,洛基不敢大意,横剑挡在薇儿前方,全身战气涌起,炎蟒颤鸣。
然后,是斩击。和兰斯洛的血禁一样,简洁明了,只是朝前一砍,没有多余的动作。
仅仅在一刹那间,洛基的视线就已经被迎面袭来的巨大黑色剑影吞没。
强势,令人恐惧。无需更多的词语来形容这一斩击的威力。
大地崩裂,山石破碎,连生命的气息也完全被吞噬。剑影之下,不留活口。
强大的剑气压在洛基的剑上,手腕的剧痛让他几欲脱手,炎蟒吐出的火焰被卷得飞散,反而在灼烧着洛基的躯体。有一瞬间,洛基甚至觉得自己必然会死亡,只是身后的薇儿却必须护住,所以他拼命咬牙抵挡。
不久后,剑压消失,黑色剑影已经远去。洛基虽然全身是伤,却并不足以致命。
只是他已几乎耗尽体力,此刻只能强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
然后,是一个惊人的事实。洛基忽然发现剑气造成的深痕并未经过他的立足点。
原来剑影砍来的位置并非是他的正前方,而是在他身边两米开外。仅仅是剑气的一侧就有这样的威力,如若这一击是正面与他相撞,那么他和薇儿大概不会有侥幸活命的机会。想到这里,洛基不禁流下冷汗。
切古斯很自然地沿着深痕边缘走来,经过洛基身边,停在劈开的山壁前,然后目光落向雁落山外。
这一击并非他故意斩偏,只是在他正要攻击的时候,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忽然出现在雁落山外,同时被他的战感捕捉到,在一瞬之间扰乱了他的思绪,使他的攻击产生了微小的偏移,从而间接救下了那两人。
这道气息的持有者,那个人,自从落日城战役后,他已十年未见。
果然,顺着切古斯的落点,大地剑痕的尽头,一个坐着白色独角兽的人正背对夕阳,看向这里。
两人的目光相接。随后,切古斯的唇边勾起一抹隐隐的微笑,为何出现笑容,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也许是,兴奋吧?
另一边,兰斯洛注视着切古斯,脸上也现出一丝微笑。两人的微笑都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紧接而来的,是沉默。充满压抑感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而起,把两人之间正要擦燃的火光熄灭。
只有刚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吓了一跳的夜光还在不满地吐气嘶鸣,兰斯洛轻拍着它的脖颈,叹道:“虽然我说过让你随便走走,不过,这次你也把我带到了很不好的地方呢。夜光。现在和他见面,还不是时候。”
夜光打了一响鼻,以表示它对兰斯洛的抗议。
切古斯也同样注视着兰斯洛,沉寂如同死水的眼中开始微光闪动。
——你品尝过绝望的感觉吗?对世界与自我都已绝望的人,为何还会祈望存于此世?无法理解,这种无法理解的事情竟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何?最后的光被某种事物维系着,我想确认它,我想扼杀它。……维系那道光的,是你吗?
——那么,一定会和你再见面,然后是施予你与被你施予的毁灭。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切古斯眼中的光芒暗下,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也许名为奇迹的事物真的存在,但却不被你我所拥有,任何人皆没有资格拥有,那道山崖的最后是绝路,顶峰永远只能仰望无可触碰。如若有什么事物需要用‘奇迹’来解释,那必然只是‘偶然’罢了。没有人能一直侥幸遭遇‘偶然’,命运不会对任何人微笑。一切的努力最终都会化为尘烟飞逝,这就是人生。”
如此自言自语般说着,看起来像是对他自己说的话。
切古斯经过洛基身侧时,淡淡道:“你,我,任何人。谁都无可改变。”
“……那就去创造。”洛基回应了这一句。
走向前方的切古斯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平静地斜视洛基一眼,沉默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时,风之环微光一闪,与苏罗交战的千隐忽然停下攻势,轻叹道:“看来游戏要落幕了呢。”
说完,千隐朝苏罗摆了摆手,“果然现在的你还无法挑起我的兴趣。再见吧。”
“等等!你到底是谁?能使用‘环’的只有拥有对应王族血统的人,你和拉尔迪亚是什么关系!?”
“哥哥,还是姐姐,无所谓,没关系。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么帮我转告拉尔迪亚,叫她快点变强吧。毕竟,一直把年龄抑制在17岁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我偶尔也想品尝一下成年人的味道呢。而且,我可是很期待着与她的对决。哼哼哼,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她不能把我打败,就算我不杀她,她也可能会被家族的人杀死哟。”说着,千隐诡异一笑,身影忽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连同气息也已感觉不到。
“……神隐的领域。”知道再维持封禁的领域也已无济于事,艾丽雅索性保留下最后一点魔力。
其余飞马军在为重伤者治疗,而苏罗则站在一旁沉思。
“拉尔迪亚竟然有个姐姐……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罗,这件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拉尔迪亚比较好。”
“我知道。”苏罗说着,看向库房区。那一带,空中的绿光正在消散,不知神彻现在情况如何。
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薇儿这边。之前那道剑气,如果洛基没有带着薇儿和小雪及时避开……
不敢再想下去,苏罗急忙朝剑气的源头奔去。
此时,库房区。
飘零的绿光轻盈地落在昏睡之人的脸上,为他带来梦与追忆。
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门……
一对双胞胎,一个贫穷的家庭,一种无奈的人生。哥哥聪明又强势,善于发现新的事物。弟弟虽然生性软弱,却充满正义感。但是,因为他们家庭的贫困,并没有能够给哥哥发挥天赋的舞台,也没有能够给弟弟发扬正义的资本。
终于有一天,当家里穷得再也揭不开锅时,他们发挥了他们最大的作用。那是一种新兴的行业——“租借”。与卖身不同,只是将子女交给业主看管,并授予工作。而租出子女的人,每个月都能领到一份租金。当然,也不存在生死印这种骇人听闻的约束。
但,那只是一个诱人的谎言,权利的交接换来的是一份份连成年人都未必撑得下去的高强度工作。哥哥知道父母的心已经被业主打动,想要将弟弟租借出去,同时也深知那里面隐藏的黑暗。他与父母据理力争,却无济于事,在贫困面前,再多的理由都只会被万般无奈淹没。
于是,那一天,他事先找到弟弟,带着弟弟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彼此调换了身上唯一的衣物。
——你就待在这里,等天黑再出来,知道吗!?
严厉的语气,容不下一丝反对。弟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只能乖巧地点头。然后他伪装成弟弟的样子,在父母的注视下,与业主见面。弟弟的气质、形象、语言,都被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份伪装天衣无缝,竟真的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直到他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弟弟穿着他的衣服慌乱地赶来,哭喊着要和他一起离开。于是,父母愣住了,业主愣住了,他也愣住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将每一个玩笑安排在计划之外,让人始料未及。
——就算是充满噩梦的地方,我们也要一起度过!我们是一体的,绝不分开!
这是弟弟的执着,连他也无法撼动。业主却是捡了个大便宜,执笔一挥,两人都被租借出去。于是,父母拿到了两倍的钱,而他与弟弟,自此踏上黑暗的旅程。
业主带着他们来到远方的城市,把他们交给一位矿主,由此开始他们每天的艰苦劳动。这是一份每天都必然透支体力的工作,有许多人支撑不住死去,尸体被扔在矿场附近废弃的乱坑里。他们和其他工人一样,睡的是铁条架成的牢笼,每天饭菜是两块发硬的黑面包与稠糊糊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汤。
哥哥很快就和这里的工人打成一片,积累出名声。而弟弟还比较生涩,不善言语,被人淡忘在角落。
不久后,连矿主也注意到这两人的存在。由于哥哥的过分活跃,矿主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
——你们太像了,我都认不出来。怎么区分你们好呢?这样吧,你,过来!
矿主随手朝弟弟一指,弟弟犹豫着,颤颤地走向前去。接着矿主拿起利刃朝弟弟脸上一划。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声,弟弟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猩红一片。哥哥瞬间怔住,回过神来就要冲上去和矿主拼命,却被矿主一脚踹倒在地。
——别忘了,现在我才是你们的抚养人,我想把你们怎样,你们连个声都不能吭!
矿主一口唾沫吐在哥哥身上,又狠狠地朝他踩了几脚,这才满意地离去。
那个夜晚,哥哥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从看守的人那里讨到一些劣质的药膏,小心涂抹在弟弟脸上。
——啊!疼……
——你是个男子汉,这点痛一定要学会忍耐。
——呜,哥哥,我是不是会变得很难看?
——不会。伤疤是男人的魅力,你现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了。
——……真的吗?不是说谎吗?
——不是说谎,我向你保证。
直到听到这一句,弟弟才露出了笑容。而哥哥也在心底暗自决定,他一定要带着弟弟离开这个魔窟。
想法总是需要用行动来实现。在经过一连串精密的计划后,哥哥带着弟弟开始逃离。但是,不幸地,命运又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在最后的关头,本该请假外出的守卫碰巧归来,在出口与他们相撞,使得他们的行踪被发现。然后,他们被一举抓获,押送到矿主的办公室。
矿主盯着他们,脸上并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丝狡黠的诡笑。
——你们想要自由吗?想要我就给你们吧。
——但是,我只给一个人,你们谁先爬到我的脚下,把我的鞋底舔干净,我就给他自由。
说着,矿主已经伸出脚。哥哥注视着矿主的眼睛。那双眼睛,并不是会实现承诺的眼睛。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两个人一起受罚,哥哥不顾弟弟的误解,冲上去开始舔矿主的鞋底。
——哈哈哈,真是一条好狗,把另一个带下去,关起来!至于这一个……
矿主自然不会对这些廉价的“工具”实现承诺。哥哥被带到处刑室,剥掉上衣,用铁铐束缚四肢。然后是在火上烘烤过的小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的血肉,给他带来持续不断的痛苦。矿主命人在他的背上,一刀一刀,精工细作,用鲜血雕刻着一幅最华美的奴隶图案。
——把你的奴性,给我铭记到骨头里去吧!
他早就知道,那个人只是想捉弄他们,所以他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只要弟弟平安无事就好。怀着这个信念,他坚强地忍耐着,即便是屡次痛晕过去,也仍一声未吭。就连冷血的雕刻者都忍不住惊叹他的毅力。
当他被连续折磨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被扔回到铁牢里。
此时的他,背部已是鲜血淋漓,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地方。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弟弟平安无事。看见他,弟弟眼中满是惊愕与不敢置信。
——为什么?他们不是放你出去了吗?为什么你会伤成这样!?
把他押回来的人临走前听见如此天真的话,不由得冷哼一声。
——在做什么美梦?没有人进到这里后还能出得去,你们不要再想逃跑,不然还会是这个下场。
他无视那些人说的话,看着他们离开后,不顾背上的疼痛,轻轻握起弟弟的手,笑起来。
——这下我也变成有魅力的人了。
——都这样子了,你还开玩笑!
见弟弟一脸焦急的样子,他忽然平静下来。
——……抱歉,之前丢下你一个人。你,能原谅我吗?
——在说什么胡话。无论你做什么,就算只能一个人逃出去也好,我都不会怪你的。
说着,弟弟拿出上次那瓶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他的背上。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逃出去。下次,一定会成功的!
——恩,向你保证。
说完,他终是不堪疲倦,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数天,直到一阵骂声将其吵醒。
——怎么还在睡,老子都放了他三天假了!这里不需要死人,再不工作要他好看!
是负责监督矿场工作的人,受到矿主的熏陶,平时气焰甚是嚣张。
此时他的弟弟正拦在那人身前,苦苦哀求。
——他的伤还没有好,就让他再休息几天吧。我会把他的那份也做完的!
——那就好,要让我发现你没做够两人份,小心老子不给你好果子吃!
那人威吓着,还做出一个扬鞭的动作,见弟弟抬手遮脸不敢反抗,这才肯离去。而弟弟则回过头,确定沉睡中的人并没有被吵醒,这才安下心来,拿起工具匆匆离开。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这才再次睁开眼睛,余光中还能瞄到弟弟越加瘦弱的背影。然后,他又开始一次次地叩问自己的内心:他究竟在祈望着什么?想要救赎什么?在这里,什么也做不到。
在这里,他连保护自己的弟弟,也做不到……
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发动第二次逃亡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将他们解救出来。他们第一次听说了这个名字——极恶之旅,一个与名字不太相符的组织。
随后,他和弟弟被带到总部,见到了他们的拯救者,极恶之旅的首领——诺因。
一个和想象中不同,很文静,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子。
当时,他被告知自己背后的印记已经无法消除,而他弟弟脸上的伤疤,也是如此。但是,他们还是可以背负昔日奴隶的象征,加入组织,留在这里学习、成长,并变得更强大。
人人平等,给予每一个获救的人追求力量与幸福的权利。这是极恶之旅的理念。
经过各种测试后,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对于飞刀的掌握有着极高的天赋。而且,拥有A级魔力源的他,竟然还是极其稀少的时系魔法使用者。此外,诺因还惊奇地发现,对于战略的眼光,他有着与别人不同的、独到的见解。
如此集众多优点于一身,他名字很快就如同新的光芒一样,渐渐在组织里传播开来。
而他的弟弟却没有什么长处,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平庸。平庸的人会被别人遗忘。
于是,渐渐地,极恶之旅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少年新秀,小小的年纪实力就已胜过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大家的口中经常提到他,提到他的事迹,提到他还有一个弟弟,却从来没有直接提起过他的弟弟。
就连诺因也十分看好他,决定把他培养成组织的内定继承人。弟弟为他感到高兴,即便他教给弟弟的飞刀技巧弟弟总是练不好,但仍一直在努力练习,不停地练习。因为弟弟知道勤能补拙,弟弟说要变强,这样才有资格留在他的身边,跟随在他身后,憧憬他的光芒。
在那段时间里,他也以组织为荣,以自己为荣,仿佛组织的理念已是他毕生的追求。但是,越是深入的接触那些黑暗,他就越是迷惘。这样的情绪一直维续着。直到最后一次拯救行动中,一个女奴伏在他的脚边,哭问他为什么只能救下她,却让她的姐姐死于生死印下。
然后,他终于醒悟过来。这样的做法也许能拯救部分人,却完全动摇不了这个世界黑暗的根基。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当诺因宣布他是内定继任者时,他的存在,已经遭到了别人嫉妒。
也是在那次拯救行动中,撤离之际,四周突然涌出大批王**,将他和他带领的团队虏获。
王国的牢狱中,无论受到何种折磨,他都闭口不言。王国的人试图用某些利益诱使他投靠他们。但,权利、财富、美色、名誉,皆非他所求之物。他要追随的,是光,能够驱散那片黑暗的光。他们见无法利诱他,就决定先离间他,于是他从狱卒口中得知有人背叛组织,他之所以被抓,也是因为那些人的通风报信。
其实对于这些事情,他早有预料,只是不愿意去承认。承认他所憧憬的地方,他所奋斗的地方,他所要付出一生的地方。在那里,会有想要陷害他的人存在。但是,这样的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承认。而他也终于认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迷惘。
贪婪,嫉妒,只要有**的存在,世界就不会人人平等。将什么都据为己有的心,就连由遭受苦难之人联合组成的极恶之旅,也无法逃过被此分裂的命运。人人平等带来的只会是权力的分化,博爱的人终会一无所有。不是谁都能够被救赎,不是谁都有资格被救赎。这个世界需要一个真正的秩序统治者。
而诺因,是错误的。
然而,极恶之旅将他与弟弟在矿主手中解救的恩情,却又不能不报,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那个时候,增幅体质已经在他身上觉醒,为了防止不测,组织曾在他的体内植入了一块时系魔晶。只要他能够解开这道封印魔法的镇魂锁,然后找到这里的首领并解决掉,就能缓解组织遭遇的危机。
就在这时,牢狱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是狱卒惶恐的声音。
——苏罗殿下,您不可以进去,这里面关押的是危险的犯人。不,不可以……
然后狱卒挂在身上的钥匙被人一把扯了下来。
牢门打开,一个红衣小男孩走进来,目光灼灼,似乎带着一种兴奋感。
他暗自沉思:殿下?这人是未来的小皇帝吗?那么,只要挟持此人,他就有了和王国谈判的筹码。
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发愣,小男孩进来后开口就问。
——喂,听说你很强啊,来当我的手下吧,和我一起去魔晶学园。
我要你,这句话的意思简洁明了。这样直接而霸道的话语,让他瞬间怔住。
——……我是你的敌人。
——敌人又怎样。很强吗?很弱吗?有用吗?无用吗?我只看这些。他们说你很厉害,所以,我要了!
——……你拿什么来和我谈判?
听着他的话,一旁的狱卒脸上带着莫名其妙:这话咋说得好像这人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谈判?不对,是交换,我给你自由,你把自己的才能送给我。
他沉默不语,是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只懂得一味地强求,完全没有将会被拒绝的可能考虑进去。……难道是笃定他不会拒绝吗?
——为何我要答应你?
——你很着急不是吗?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要去救重要的人。我能够感觉出来,因为我也有过想拯救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经历。想要保护些什么的心情不分立场。所以,如若你想要拯救些什么,并且能够救下来的话,我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去那样做。
说着,小男孩指挥狱卒打开了束缚着他的镇魂锁。
他在心中冷笑。真该庆幸自己遇上的是一个笨蛋,怀着这种幼稚的想法,这样的王国没有未来可言。
经过小男孩身边时,他的手往男孩身上轻轻一拍,将一道魔法设置在小男孩的体内。一个类似于定时炸弹的魔法,其产生的破坏力足以让男孩的身体化为飞灰。而时间则设定在两小时后,那时他早已逃离此地。
——你会为你今日的行为后悔的。好好享受余下的时光吧。
他淡淡地吐出这一句,然后转身离开,狱卒猛地拦在他的前方。小男孩一招手,让狱卒待在一旁。然后,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或者我死去,都改变不了什么。你讨厌这样世界吗?我也很讨厌。所以,来帮我吧,让我成为驱散黑暗的太阳,让我把这个世界改变。去救他,然后,回到我身边。
当时他心想:会说出这些话的人,只可能是一个喜欢空想的小孩。然而,当他回过头的那一刻,却似乎真的在小男孩的身上,看见了一缕微弱的阳光。虽然仅仅是在一刹那间,如同昙花一现,然后一闪即逝。
然后他沉默着离去,一路上畅通无阻。但是,等他潜伏着回到组织的总部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而他的弟弟也已经不见踪影。
……
绿光带来断断续续的记忆,一不小心,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等到神彻睁开眼睛时,已是黄昏落尽,黑夜降临。空中飘摇着绿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在飞舞。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没有反应,麻木感犹存。而背后的痛意也在持续不断地袭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处伤口也正传来痛感。
是一把飞刀插在他的胸口,精准无比,无论往哪边偏差上一点,都会对他造成致命伤。那是弟弟的飞刀,并非巧合,而是刻意为之,为了不夺取他的性命。
神彻目光下移,视线的尽头,新皇倒在地面,背后与地面皆是一片猩红,已感觉不到存活的气息。仅仅是一瞬间,神彻就已经明白过来。在他失去意识之间,“时雨”杀死了新皇。
似乎感觉不到太多悲伤,只是心中有着无法舒缓的抑郁感。而更多的,是一种惆怅。当他得知弟弟与他走上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时,分离与诀别,就早已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也许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它的每一个玩笑,都会让他的世界产生不可挽回的改变。
有一句话,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一直在神彻的脑海里跃动着,无法止息。
——我们是一体的,绝不分开!
在那个遥远得就要被人遗忘的年代,他的弟弟曾经说得这样坚决。但是,本该是一体的另一半,却在今时今日,因为坚决而死在他的手上。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悲伤,你与我就是其中的一支。”
——悲伤会成为后继者留下的脚印。总有一天,会有人在我们的墓碑前,为我们带来祝福吧。
在那之前,请允许他暂时把生命留下。他会化为风,吹散那些遮掩阳光的乌云。直到这个世界的黑暗被新的光芒驱逐烧尽。虽然那道光芒,现在还只是一轮小小的月亮,但总有一天,会变成耀眼的太阳吧。
他一直这样坚信着,从未改变。即便是弟弟的恳求,也没有撼动他的内心。
“到最后,你还是想原谅我。但是这次,你大概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透过那道被斩开的岩壁裂缝,神彻注视着新月升起的天空,淡淡道。
于此同时,黑色联盟仅存的一支小队已经趁着夜色逃出了雁落山外。领头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们曾经的家园。昔日俊秀美丽的山峰在月光之下显得满目疮痍。
——新皇大人,属下会一直在初始之地等着您的,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归来。
罗伊德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微小的期望,牵着伊特诺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些。伊特诺吃痛,咧着小嘴,脸上带着难过的表情。虽然伊特诺并不了解此前发生的事情,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已再一次失去家园。
玲玲依旧用小手抓着罗伊德的衣袖,仿佛她一放开,罗伊德就会飞奔回去援救新皇大人。她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惟有这一次,不想再放手。
罗伊德感觉到玲玲的手正微微颤抖,于是他将手覆在玲玲的手上,将少女有些发凉的手轻轻握住。看着玲玲回以他坚强的微笑,罗伊德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也许他对这个女孩确实有一种无可言喻的感情存在,但,那绝不会是爱情。
在新皇大人没有带领着他将这片黑暗推翻之前,他不配拥有爱情。
想着,罗伊德将心中正要升起的情紊抹去,继续带领众人朝着初始之地前进。
于是,随着他们的离去,黑色联盟在这最后的黄昏中,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
第二天,王家旅馆,房间内。
薇儿醒来时,发现苏罗正守在自己的身边。平静,悄无声息,和他平时的作风截然相反。
薇儿记得三个月前,噬光事件后,苏罗也曾带给她这样的感觉。而现在的情形和当时十分相似,以至于薇儿忍不住怀疑:不会又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宣布了吧?
见苏罗注视着她,沉默不语。薇儿率先开口:“你,有事吗?”
“……啊,恩。这个,给你。”
薇儿接过苏罗手中的道具,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她的身份牌和幸运银币么。
“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
“先前艾丽雅帮你治疗时,我嫌它们太碍事,就顺手拿掉了。”
“哦。恩?背面刻的是什么?”薇儿这才发现,她的身份牌后边被人刻上了几个文字。
“啊!那个,那个是——总之不允许你去问别人,等你什么时候识字了,再自己看明白!”
“……你这么紧张干嘛?这该不会是你刻的吧?”
“哼,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总而言之,这是最后的命令。”
“最后?什么意思?”
“是命令你就遵守得了,问这么多废话干嘛。”
“是是是,不过要我识字估计是没可能的了,这个就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薇儿说着,将身份牌套上脖子放进领口,指尖所触的肌肤有着滑嫩的感觉,黑玉周围的血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已经消退大半,看来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薇儿回想起自己当时还光溜溜地躺在某张床上,被一个可恨的小屁孩蹂躏着。然后镜头一跳,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回到了这里。而在这期间,她身上的衣服……
想着,薇儿转头看向苏罗,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问:“……我光着身子的时候,你,没有看吧?”
不知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为何要在意这种事情,也许以女孩的角度而言,关心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
估计是没有经过大脑,听完问话苏罗随口就答了一句:“啊,看了。不单单是我,洛基他也看了。”
“什么!?这样你和那条死鱼还没有自插双目以谢罪吗!?”薇儿一瞬间就变得暴怒起来。
苏罗轻哼一声,不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光看上身根本分不清你是男是女。”
喂喂,虽然这在她听来好像不算是件坏事,不过这话也太伤人了吧!?
“而且,你的身子,我早就看过了。”还没等薇儿缓过气来,苏罗又爆出一个更大的消息。
“……哈?”薇儿一愣:什么时候,她怎么没发现?
“拉尔迪亚当初为了观察你胸口的黑玉,特意在你身上用了‘风眼’魔法,这种魔法可以全时全方位追踪你的行动,并在她那边转化成图像。那天你进浴室的时候,我碰巧就在拉尔迪亚旁边。”苏罗极其平静地说完这件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很见不得光的事。
薇儿听完后一脸无语,心想:怪不得有些天她总感觉身边凉飕飕的,这世界科技还真是先进啊!
“也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连那么大一只的眼睛都发现不了。”
好吧,又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吧,她认栽行了吧。
想着,薇儿轻轻一叹,道:“看就看过了,你可千万不要对我负责啊。”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像你这种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要实力没实力的三无女,谁会对你负责啊。”苏罗说着,无意中瞟了一眼薇儿脖颈上的项圈,眼底闪过一抹微光,之前思考的问题此刻又浮上脑海。
知道这样困扰下去什么也改变不了。苏罗下定决心,手指朝薇儿一勾,说:“你,靠过来。”
看到这像极了是在勾引她的动作,薇儿瞬间犹豫起来,心想:这家伙,不会真的想动歪脑筋吧?
当然苏罗的权威和强横仍旧是她无可对抗的,已经从中吃过多次苦头的薇儿深知其中的道理。
见苏罗已经开始不耐烦,眼神正要渐渐阴冷下去,薇儿最终选择了妥协,认命地将身子靠向苏罗。
苏罗牵起薇儿的项圈,一下子将其解开。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皮纸,展开,薇儿立马就认了出来——正是她签下的奴仆契约书。接着苏罗的拳套上红光一闪,迎着薇儿惊讶的表情,皮纸开始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不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
看见突然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薇儿难以置信。她的大脑已经当机,等到重启过后才想到某种可能。
于是薇儿一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另一手摸向苏罗,问:“……是你脑子烧坏了,还是我脑子烧坏了?”
两只手心的温度大致相同,也没有发热的感觉。薇儿心叹:完了,难道是两个人的脑子都烧坏了?她怎么感觉之前发生的全是幻觉啊!还是说梦儿已经苏醒来找她了?
苏罗看得出薇儿在想什么,一把拉下她的手,说:“不是幻觉,你已经被解放了。”
薇儿一怔,仔细盯着苏罗的脸,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是苏罗吗?”
苏罗眉头一皱,目光一冷,手里的项圈就要往薇儿脖子上套,同时说:“我还是让你当回奴仆吧!”
薇儿急忙制止他,连声说:“别别别,我已经知道了。刚才只是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呵呵呵。”
“你这么有精神,看来已经没事了。整理一下,我们准备返程。”苏罗说着,已经先行站起。
“要回学园了吗?”薇儿看着正走向门口的红色背影。
“恩。”苏罗的手已经握住门把,忽然想起有话没说,于是神情严肃地回过头。
虽然早知道这家伙变脸比变天还快,只是突然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薇儿一时半会还适应不过来。
“……怎,怎么了,不会是你想反悔了吧?这次打死我都不会再签了。”
“薇儿。”这还是苏罗第一次当着薇儿的面叫她的名字。
无比庄重的语气,使得床上的女孩不禁屏气凝神起来。然后,红衣少年的脸上突然现出一道微笑。
“我们做朋友吧!”依然是语出惊人,然后薇儿的大脑再次当机。
“你,小雪,还有洛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很认真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于是,和上次一样,苏罗的话语化作一股暖流,在薇儿的心中不停荡起涟漪。
——恩。
床上的女孩微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正倚在房外墙壁边的冷峻少年,听到这句话后,淡漠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隐隐的笑意。虽然这种笑意只是昙花一现,却在心中刻下了不容抹灭的痕迹。然后,冷峻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外。
……
临行前,众人站在杰斯特的墓前,默默地哀悼着。
薇儿回忆起这位生前开朗爱笑的大叔,心中浮起一丝沉闷感。虽然和他只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聚,但是他带给人的印象却如同兄长一样,给她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此刻这份美好却永远成为了对死者的追忆。
墓前斜着一把古剑,是杰斯特生前的武器,断成两截后,苏罗曾命人将其外形修好。古老的剑身上,往昔的霸气感已然不存,如同远逝的英雄,从此长寂于此,只有留在上面的一道道伤痕,还在追寻着存活那遥远年代里的辉煌。连洛基背上的炎蟒也随之微微共鸣起来。
那个名叫苏雪的奴隶女孩,此刻已站在苏罗身边,在不经意间,轻轻牵起了红衣少年的手。
而神彻,站在苏罗的另一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静默已久。
雁落山之战结束后,苏罗他们回到旅馆时,这个奴隶女孩就已经等在门口。据她所说,当时她在厨房被劫走后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倒在荒郊野外,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至于更多的细节,她只是摇头说不知,苏罗也并不打算追问下去。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只要苏雪平安无事就好。
神彻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大体上已经确定贵族死亡事件是黑色联盟所为,但只要还存在任何一点小小的变数,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拜祭完杰斯特,众人踏上归程。
神彻暂时需要留在落日城,处理一些与黑色联盟有关的琐事。于是他目送苏罗等人踏上马车,渐渐远去,最后连马车的影子也淹没在天际边。直到这时,神彻才从怀中抽出一页纸张。
那也是杰斯特的手信,他刚才发动‘轨迹追踪’,纸张并未飘向苏雪,想来苏雪并没有和杰斯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神彻微微一叹,将苏雪的嫌疑从脑海中擦去。看来他的确是太过敏感了。
而另一边,薇儿坐在马车里,看着落日城离她越来越远。
她们来到这座城市虽然只有短短的两日,却让人觉得无比漫长。此刻远离那片抑郁的黑暗,薇儿的心情也舒畅不少。
但,一切都并未真正结束。
命运正带着它那戏弄的笑,伸出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扼向被选中之人的咽喉。
谁也不会想到,当心与心正在无形中渐渐靠拢的那三人再度踏入这座落日城时,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局面。就像一面镜子,无意中被谁推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再难以拼合在一起。
而那团覆盖着一切真实的云雾,正随着第四人的到来而开始被缓缓拨开。
有什么将会被剥夺,有什么将会被赋予,然后,发生改变。
伴随着每一个人的陨落与新生。
……
在薇儿她们离开落日城的同时,另一边,北荒境内。
一个肩扛镰刀的女孩跟在白狐绕肩的男子身后,脚下是黄沙飞扬的土地。沉默在两人之间萦绕。
不久后,女孩终于忍不住抱怨道:“还是叫骑鹰队过来接我们回去吧,这样走下去会累死人的。”
走在前方的男子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却并不是看向女孩,他的目光落向遥远的天际。
在男子眼中,那里的天空仿佛正遍布灰色的乌云,乌云中有着赤红的雷电在闪烁。
女孩也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男子所注视的,正是落日城的方向。
“南边已经刮起血腥的风。猛虎终于按捺不住了。”男子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一句,然后继续前行。
女孩这次却好像听出了什么,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哼哼,也该是时候了。沉寂了两百多年,终于要再次开始了吗?”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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