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因要去学堂,起的甚早,飞奔去了潇湘馆看黛玉。进了屋,却见里头静静地,鸦雀不闻。紫鹃早起了,正出来打水,迎面见是宝玉来了,一惊,便把水盆子放下,低声笑道:“二爷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姑娘还睡着呢。”
宝玉便谨慎起来,也小声说道:“我等会是要去义学的,不放心,先来看看妹妹。”紫鹃偷笑,宝玉便问道:“昨晚上妹妹睡的可好?咳过未曾?”紫鹃欣慰,说道:“好得很,一夜也只醒过一次罢了,并没有咳,这几日都睡得很是安稳呢。”
宝玉闻言,面露笑容。紫鹃便搭起帘子,叫他进去,宝玉蹑手蹑脚入内,见黛玉睡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丝合缝的,睡得甚是甜美。宝玉轻轻近了床边儿,只呆呆地看着,一时竟看得怔了。半晌不动,也不说话。
天光了后,外头鸟鸣鹦哥儿叫起来,黛玉浅眠,昨晚上睡得极好,又因到了早晨,便“嗳”了一声,悠悠然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跟前有个人,正瞪大了眼睛一眼不眨的望着自己看,吓了一跳。
宝玉见她惊了,急忙说道:“好妹妹,别怕,是我。”黛玉细细一看,才定了神,便欠身起来,宝玉即刻起身相扶,黛玉斜斜靠着床边儿,便说道:“你何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且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倒吓了我一跳。”宝玉笑道:“好妹妹,我只是想着来看看你,见你睡着,便想静静看一会儿便走就是了,哪里敢吵你起来,你若睡不足,那精神定然是不好的。”黛玉说道:“平白无故,有什么好看的。我也睡足了,不劳你操心。”宝玉说道:“平白无故就不能看么,只要看了妹妹,我自然高兴。”
黛玉听他甜言蜜语的,说的心肺熨帖,便一笑,说道:“你高兴,我却不高兴,你还是快些走罢。我还没起来呢。这成何体统的。”宝玉说道:“片刻就走了,看过妹妹在就放了心,也该去学堂里了。”
黛玉就打量着他,说道:“近来你倒是发奋,连父亲都失常夸奖你,可真是转了性儿,学了些有用的?”宝玉说道:“那是的呢,不是我自夸,那些四书五经,等闲我不看也就罢了,我若真上了心,没什么难的。”
黛玉捂着嘴笑道:“别说嘴,留神出去,风大闪了舌头。”宝玉说道:“时不时说嘴,天看着呢,何况我在妹妹跟前从来都是老实的很,有什么说什么,天地良心。”黛玉心中欢喜,便推他,说道:“别在这里浑说了,赶紧上学去罢,留神耽误了时间,又被老师骂了。”宝玉说道:“近来也难骂我的,因我勤奋,总夸奖着呢。”话虽如此说,到底起了身,又嘱咐黛玉,说道:“妹妹再睡会儿,别早早起了,我又去上学了,没人陪妹妹说话,怪无趣的。”
黛玉说道:“难道你不在,我就没别人说话?一味的睡死过去了?唉,……你快些去就是了。”宝玉回视黛玉,两人相顾,眉眼之中情意了然,各自一笑,宝玉便去了。
自薛蟠订了亲,这边上府内贾赦便张罗着也给迎春定亲。那人乃是孙家子侄,那孙家祖上出身大同府,当日曾为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至交。如今孙家只有一名唤孙绍祖之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
贾赦为人,目光极为短浅,最是贪婪悭吝,且毫无见识,因见迎春年纪大了,便急着要打发出去,见那孙绍祖能言善辩,当着面儿表现的极好,他就动了心,且又因孙家颇有点家产,他就红了眼,因此不由分说地便要把迎春许配给孙绍祖。
院内的众位姐妹自然是不知何事,也不晓得孙绍祖为人。自然是要恭喜迎春的。
这边贾赦便自去告知贾母,贾母知晓孙家的根底,——因先前是在宁国府内供职过的,也算不得门当户对……如今要嫁女儿过去,平白低了一头,有些委屈意思,因此心中竟有些不太高兴……
只不过贾赦此人,虽然目光短浅没见识,但争风吃醋之上却是一流,时常就说贾母偏心,对贾政好些,对自己不好,倘若贾母这功夫又出面干涉,他必然又要说三道四,因此贾母想来想去,心中虽然颇有言语,面儿上却是不言,索性就随着他去做就罢了……
这也看出贾母对迎春并不算是十分上心,倘若贾母真个儿是爱迎春的,又或者此刻说亲的是黛玉……恐怕贾母便不会如此坐视不理、宁肯三缄其口了。
贾赦见贾母答应了,便兴冲冲地就去找贾政。贾政听了,也觉得不高兴,孙家的底细贾政是很明白的,昔日里因为犯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走投无路没了法子,才投在宁国府的门下,只为了一个“避祸”之意,因此并不算是什么正统“世交”,也不算是正经人家,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走卒罢了。
只因两个是兄弟,贾政性格里又颇为仁厚,且素日里又听闻孙家有些“不尴尬”,不算是几个极好的,因此就相劝贾赦,只道:“哥哥,不如且缓一缓,这孙家先前在宁国府内供职过,怕不是门当户对的人选……你若是说他家的女儿进我们家府内,倒是没什么说法儿,还算得过……这换了我们家的女儿过去,说出去,平白有些……”
贾赦素来就跟贾政有心结,如今贾政一片的金玉良言,他一听,反而刺耳,便只当做胡言乱语,心中暗道:“你多半是看我找了好女婿,心里头不平着呢,怎能听你撺掇?你这一说,我倒是一定要嫁的。”因此便一心不同意,只说道:“这又如何?虽然昔日低于我们家,然而今番却不比昔日,他们家也不差,有钱有势,这女婿人品也好,相貌堂堂,你却不知……凡是见过的,哪个不夸奖?”
贾政说道:“这相貌上,犹在其次,男儿何必重相貌,关键是人物要好……哥哥还需要仔细探听探听才是。”贾赦全然不放在心上,挥手说道:“还探听个什么?难道能探听出花儿来?他是军职,武艺非凡,这是人尽皆知的,你也不必跟我罗唣了,此事我已经有数,就这么定了……且母亲那边都也没说什么,可见母亲是同意的,你就别多操心了。”说着,便背了手,洋洋得意,径自去了。
贾政连叫两声,贾赦只当没听到,昂着头去的远了,贾政出了门,目送贾赦离开,暗暗地唉声叹气,跺脚不休,只可惜没有法子。
此后,贾政到底意难平,便瞅着空儿,又同贾赦说了几次,贾赦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且他对迎春素来也不甚上心,别说他一心以为孙家是花团锦簇的好,就算孙家是火坑,他也不关心迎春死活的,因此竟一口咬定,绝不改口。
贾政无法,又不能去找贾母商议,便只暗地里跟王夫人说,王夫人见他忧心忡忡,便只劝,说道:“你也别太上心了……横竖是他的女儿……再说,或许这孙家真个儿是好的也说不定,至于身份相差之类的,也不算什么,倘若迎丫头嫁过去好,一切也就罢了。”贾政山穷水尽,无计可施,最终只叹一声罢了罢了。
于是迎春之事便定了下来。这边上薛蟠之事也便传扬开来,这日,薛蟠的侍妾,叫香菱的便过来怡红院,花惜见了她,急忙招呼坐了,此刻宝玉上学还未回来。香菱就说道:“上回子玩耍的太过了,污了我的石榴裙子,多亏了姐姐你把自个儿的新裙子送了我,我心里头一直感激着呢,再过两日,我们爷就要成亲了,日后我也不知能不能得空儿出来,因此先过来探探姐姐。”
花惜说道:“你真是有心,一件裙子算得了什么?你只管过来就是了……”看着香菱模样,便又皱了眉,有些不高兴。
香菱正满腔欢喜的,见状便问道:“姐姐怎么了?竟有些愁容满面。”
花惜见她问,勉强说道:“大概是知道你要出去了……日后也不知何事能回来,故而有些难受。”
香菱便笑道:“姐姐别这么说,这可是大喜事……等我们爷娶了奶奶,我求了奶奶,便找个空儿出来见姐姐就是了。”
花惜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你们那位奶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可知道?”
香菱见问,便兴高采烈说道:“这个我却是听说了的,是个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女儿,着实是好的很,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家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前日说起来时,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京城里,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
花惜更觉得忧闷,也便不问。香菱说道:“姐姐你道他们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花惜问:“这个……怕是他家里桂花多,所以这名头才传出来的罢了。”
香菱便笑道:“姐姐这说法倒是有趣,只不过,她们家里本姓夏,富贵异常,田产之类的自不用多说,单有几十顷地种着桂花,凡这长安那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供奉。因此才有这个混号。……我听着倒也有趣雅致,姐姐觉得如何?”
花惜说道:“唔,这可真是了不得了……只不过,这些倒也罢了,你们薛家也是不差分毫的,最要紧的是,——那夏家小姐的性子如何?”
香菱听问,便想了想,就说道:“这个咱们没见到,又哪里知道的呢,不过人家是大家里教出来的女儿,必然是极好的人品性格,我们爷可是有福了,我也高兴着呢。”
花惜见她一派的天真烂漫,全不知道大祸临头,就呆呆地想:“有福?——怕到时候你哭也哭不出来的。”
香菱见说了几次,花惜都是怏怏的,便停了笑,迟疑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不见高兴?”花惜正在忧闷无解,见香菱问,她心头一动,就缓缓地说道:“妹子,只因我近来听了一事,惊了惊……”香菱忙问:“是何事?”花惜不言,却伸手,竖起两根指头,一边往外努了努嘴,才说道:“你可听说了‘她’最近出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我今天的目标是,最少三章。
大家注意,留神观看,别错过,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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