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姓李,名曦
站在人群外围,听着店里店外闹哄哄的声响,再看看四周大家似乎都在议论纷纷地说着剑南烧春卖假酒的事情,乔奈何惬意地背起手来,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他是富平石冻春在长安的总管事人,这些年来,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结好了很多王侯权贵之家,每年都花费大量的财物去打点和攀附,在这些人家的鼎力支持和吹捧之下,富平石冻春才得以年年攀高,真真正正算是坐稳了大唐第一名酒的位子。
期间就算是荥阳土窟春之类的酒也出来闹过一阵子,甚至连西域的几个胡商也妄图想要争一争,却到底也只是面子上风光,根本就无力撼动自家的地位。
但是眼下,这家从剑南道冒出来的小小剑南烧春却在开业伊始就名声大噪,得了那几个文人的吹捧之下,竟是隐隐然有盖过自家的气势,别的都是虚的不好说,出货量却是个直接的数据,最近一个月来,自打这家剑南烧春店开业了,自家的出货量竟是锐减四成。尤其在高端酒方面,这出货量就锐减的更加厉害,甚至已经是超过了六成
出货量锐减至此,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代表着,自家店里每个月的利润,一下子就掉了八成
长此以往,富平石冻春还称什么大唐第一名酒,直接关门歇业就是
这等事情,可是谁都受不了的,所以,不管是当年荥阳土窟春也罢,还是那几个胡商也罢,他都能耐心的等着看着,等他们自己那股火儿退了,自己就下去了。但是面对眼下这剑南烧春,他却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出手了。
不然的话,别说给主家那边交账了,单是每年给王家等人的孝敬,那就得从过往的盈利里头拿出来贴进去
眼下好了,虽然开始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而且还许了天大的利益出去,总算是说动了那位王家公子,而且出乎意想之外的是,居然还走了狗屎运,得了另外一位贵人的开口相助,而且还是不收钱的这可是望外之喜。
此时站在人群外头,看着不断有人络绎不绝的赶过来看热闹,乔奈何就笑得脸上褶子都抻平了:或许等这件事情过去了,自己可以往那边府上走动走动?大不了也就是再撒些钱,可要是一旦跟那边勾连上了,这以后的前景,可就不是右散骑常侍王家能比的了
想到这里,他眉飞色舞。
扭头看到自己那小厮刘昊正在垫着脚尖扒着别人肩膀往里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拍拍他的肩膀,等他扭过头来,沉着脸瞪了他一眼,见他吓了一跳,赶紧退到自己身后去了,这才整了整衣裳,咳嗽一声,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等人回过头来,便一脸好奇地问:“敢问这位兄台,这里是怎么了?”
恰好被他拍了肩膀那位只是个逛街至此的,并不认识这酒市上挑头第一家富平石冻春的幕后掌柜,因此便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只是听说这剑南烧春店里卖假酒呢,给人找上门来了”
乔奈何闻言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哎呀,这家店怎么能这样呢卖假酒,这不是骗钱嘛真真是天亮丧尽啊”
那人看了他一眼,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卖假酒,坑人哪”
乔奈何闻言也是愤愤地点头,“坑人哪,坑人哪对了,据说东市里有规定,只要是谁发现哪家店里做生意不规矩,都尽可以去坊正大人和市税司那里去禀告,一经查实,有重奖啊,可惜我这腿脚不好,估计等我跑过去,那里早就已经有人去过了。”
他前面絮絮叨叨的,没人在意,突然听见重奖两个字,不少人都是赶紧的回头看他,刚才被他给拍肩膀的那人更是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瞪着眼睛问:“先生所言可真?去禀告市税司之后,就有重奖可拿?”
乔奈何装作一副惊慌的模样,还不解地看看这位,点头道:“是啊,这后生不知道么?查证属实了,有重奖。而且听说就算是查证不实,那也是不追究责任的。”
“哎呀”
“还有这等好事”
他这话一说,大家就明白了,那就是说,尽可以放心的去禀告,一旦蒙对了,就有钱可拿,而且还没有后遗症。因此他话音刚落,周围这几个听见了的当下里就是惊讶地叹起来,有人反应快,甚至不及说话,撒腿就往市税司所在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一看,连跟乔奈何道个谢都来不及,便也赶紧追去了,一边追还一边有人喊,“咄,那人是谁,你停下,岂可如此无耻,抢人的美事”
眼看他们跑远了,乔奈何这才收起脸上老实憨厚的笑容,嘴角一撇,冷冷地笑了笑。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一棍子下去,须得叫你永不能翻身才好
扭头看了目瞪口呆的刘昊一眼,他撇撇嘴,道:“发什么呆呀,走,挤开人群,咱们离近些看热闹去”
※※※
人群之中,李逸风看到的,正是阔别月余未见的成管家。
他看过去的时候,恰好那成管家也正自看过来,见他李逸风吃惊的表情,他微微一笑。
这会子倒真是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了。
李逸风与他深深地对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李曦,小声道:“大人您预备如何处置?”
这时候,李曦也正负手在后,冲那边的成管家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扭头看看李逸风,道:“见机行事。”
李逸风闻言心中微苦,却知道眼下也只好如此。
剑南烧春这才刚刚在长安打开名气,若是此时让人把店给砸了,甚至坐实了卖假酒的名声,那以后可就别想翻身了。但问题是,对方气势汹汹而来,甚至不但有富平石冻春的后台王家,还有这很可能是出身太子府的成管家前来站脚助威,显然是准备周全,而自己这边却晚了一步,并没有提前做好什么准备……
这种情况下,若想拦住对方不动手,把事情缓和下来,怕是难之又难了。
正在此时,随着那王殊彦一声大喝,他身后的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家丁正要抄家伙砸店,却见罗克敌突然抬手,“慢,诸位且慢,且慢……”
然后他伸手一拉那王殊彦的胳膊,道:“王公子,且借一步说话,鄙人有要事相商。”
王殊彦闻言一把甩开他的手,不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公子商量事情,滚开”然后半转身冲着身后几个家丁道:“你们没听见本公子的话吗?给我砸”
那罗克敌吃他一把甩开了,此时却是一点儿都不恼,见状只是道:“且慢,且慢,王公子,小人地位卑贱,按说是没有资格跟你商量事情的,不过,事情关系到令尊大人的前程……这个……只怕王公子您还是屈尊一下的好”
他这话说的刚柔并济,口气貌似谦卑,实则刚强之极。这话从他一个身为贱伍商人的口中说出来,而且说给的对象还是世家出身居官显赫的右散骑常侍王家的公子,却是实在有些吓人了。问题是,他的口气还很大,动辄就说什么对方的前程,而且语气偏偏还很抵定
因此他这话一出,饶是那王殊彦素来骄横,却还是不由得一愣,扭头看他,虽然他那两撇鼠须外加吊脚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猥琐,但是偏偏此刻他面带笑容,那神情竟是说不出的信心十足,以至于竟有些从容祥和的味道。
话说,王殊彦虽然素来瞧不起人,更是瞧不起没有地位的商人,这一次也是因为正好旁边有成管家在侧,而且还首先表示了感兴趣,他为了搭上太子这条船,这才决定替富平石冻春出这个头的,但是,他却毕竟是右散骑常侍王丘的儿子,这脑子,可不笨。
当下里听了罗克敌这话,他先是扭头怒视着罗克敌,道:“放肆,你一个小小刁商,也敢开口闭口说我们家的前程,简直是找死”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却还是摆摆手,示意家丁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候那罗克敌才凑过来,小声地道:“王公子,就在今年,令尊大人本来可以登台拜相的,你可知道他老人家为何坚辞不允,非要推让给韩休韩相公么?”
王殊彦让他这话给问得一愣,扭头看着他,满脸不解。
“王老大人之远见,非常人所能及啊”先拍一个马屁过去,罗克敌这才又继续道:“当今陛下继位二十余年,朝中思动啊,因此,王老大人这才避开了锋芒,不信的话您可以回去问问老大人,看小人我说的对不对。”
王殊彦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都作声不得,只是自己皱眉思量他的话。
这时候,罗克敌又道:“好教公子得知,我们剑南烧春虽然是从剑南道过来的,刚刚开业而已,只是这店里,却也是有着许多位朝中大人的贴股的,别的不说,王公子可知道我们这家店的主人是谁?”
王殊彦闻言下意识的就问:“谁?”
罗克敌笑笑,道:“家主人姓李,名曦。”
王殊彦闻言突然瞪大了眼睛,李曦,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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