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众人乱成一锅粥,我独置身观嘴脸
两名戴口罩,穿白大褂的急救医生抬着担架从急救车后车厢门钻了出来,旁边跟着平亭市人民医院副院长,内科主任毕松建。
毕松建某种程度上也算平亭的名人,认识他的还真不少,一走进镇政府大楼,跟他打招呼的就来了。
“毕院长你也来了?”
“是啊,是啊。”
“毕院长,你啥时到急救中心了?”
“正好忙缺医生,我临时顶一下的。”
毕松建稍一停留,就被后面进来的一个小个子医生催促,“磨蹭个啥,还不上去”
喔唷,敢对副院长吆三喝四的,来头不小嘛,跟毕松建打招呼的几个看了看小个子医生——没见过,面生的很,总归不可能是院长吧,没听说过人民医院最近换了新院长。
正奇怪,再一瞧毕松建居然屁也没不放一个,就老老实实跟着小个子医生上了楼。
其实毕松建心里头那个郁闷哪,十几分钟前他正舒舒服服在办公室欣赏期的海外成人艺术杂志,突然办公室就闯进来一个人。
那张脸他一年多前仅仅见过一面,从此就不曾忘记过,而且总是在他快要忘了时,就会在他梦里跳出来恶心他一下。
没办法,把柄在那张脸手里握着呢,别说让他临时充当急救中心医生到袁桥来急救一个人,就是让他专门当个倒贴钱的家庭医生,他也不敢表露半点不情愿。
………………………………………………………………………………………………
吴越被担架抬下楼,上了急救车,由政府办副主任姜文清陪着去了人民医院。
袁桥镇镇政府慌乱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三三两两聚在大楼前看热闹的人分散到各个办公室去继续八卦,一时,袁桥镇内线电话空前繁忙。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子?他可是每个步骤都计划好的,董辉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抽闷烟,万一吴越真有个好歹,他肯定脱不了干系。拆迁工作小组去芳西村完全出自他的安排,让一个初来乍到的镇委副书记去干那得罪人不讨好的工作,在旁人看来多少有点不地道。
再说,吴越明的就是俞夜白的人,他还没到许斌的层次,俞夜白的雷霆一怒他可受不住,一个市委书记如果一心要拿下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对,找许书记。董辉拿起了电话。
电话是许斌的秘书苟威接的,他告诉董辉,许书记正在主持一个会议,等会议结束再说。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等了半个多小时,董辉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弃车保帅?他脑子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下浑身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哆哆嗦嗦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这次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他期盼已久的声音。
“小董吧,事情我都知道了。出这样的事,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嘛,不过,干工作谁能担保不出一点事呢?我对吴越同志表示慰问,年轻同志有冲劲、有热情,那是好事嘛,可是光有一腔热情是不够的,工作嘛,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你看,今天的事就是血的教训啊。”
“小董,你不要担心,吴越同志的伤情不是还没确诊嘛,耐心点,不要沉不住气。你呢,先跟凌博山同志通个气,请他把今天的事汇报给市委。对了,吴越同志身边有谁啊?……不行,不行,你怎么能不去呢?凌博山同志不在,你就是袁桥镇当家人,同事和下级受了伤,不去关心不太妥当吧?嗯?”
“对对,许书记,我虚心接受你的批评。”
放下电话,董辉倒在皮椅上,虚脱一般除了一身汗,不过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缸里,董辉突然觉得有种悲哀:在袁桥一言九鼎的他,想来也只是许斌眼里听话好用一点的走狗吧,累啊,谁他知道啥时自己就被当狗肉卖了?
这世上的狗都拼命往上爬,还不是想站起来当一回人。只是狗和人要看站的位置,这个位置上你算人,可在比你站得高的人眼里,你他还是一条狗。许斌神气吧,见了震泽市委张月辰副书记还不照样乖乖摇尾巴?
“嗬嗬嗬——”董辉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谁规定狗不能咬主人的?狗咬主人就非得是狗疯了?
………………………………………………………………………………………………
平亭人民医院内科主任室。
办公室不大,一张办公桌,一张诊断台。椅子只有一张,原本是毕松建专享的。现在椅子上坐的却是吴越,他正悠闲的抽着烟。
毕松建目瞪口呆的看着吴越,他没有想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病人抬进他办公室后就立马好了。
这个年轻人好像哪儿见过?一会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心莫名的一颤,情不自禁的抬起左手,手背上醒目的烫伤疤痕悄悄提醒他,眼前这个人的狠辣。
“你,你不是在劳改队、队吗。”
毕松建结巴起来。
“啥时候的黄历了?瞧仔细了,这是袁桥镇的吴书记。”
猴子脱了白大褂,摘下口罩,笑嘻嘻的走到毕松建身后,“啪”,给了他一个爆栗。
“嗳,副书记,这个不能搞混。”
吴越丢了一支烟,猴子接住叼在嘴里,“吴书记,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从吴越调离平亭监狱起,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改成了吴书记。小越哥没人叫了,就连方天明也不再叫他老大。
一两年前还只是监狱的指导员,一眨眼,成了镇委副书记,还在平亭最经济发达的乡镇任职。如果说以前他对吴越只是单纯的害怕,怕他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和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辣,那么现在这种害怕进化成了恐惧。
不用猜测,他就可以确定,吴越的背后有着他不敢想象的力量。毕松建不再多嘴,低下头避开吴越的目光,低声道:“吴书记,你看,这个诊断书?”
“猴子没跟你说?”
“说了,说了。”
毕松建一阵点头哈腰。
“照着他的话去写。”
“好,我马上就写。吴书记,请你等几分钟。”
毕松建很知趣的趴在诊断台写起了病历,作为一名资深的内科主任编造一份病历还真不是难事,几分钟后,病历到了吴越手里。
“不错,没有鬼画符,我看的懂。”
外伤很轻微,不足矣诱发昏迷。病因无大碍,昏迷只是心神过分疲惫所致,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嗯,基本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了,既把农妇从事故责任中摘除,又很好的解释了他的昏迷原因。吴越满意的点点头。
“吴书记,那我安排你住院?”
“急啥?还不帮吴书记包扎好。”
猴子眼一瞪,毕松建赶紧照办。
内科虽说不比外科,不过简单的清创包扎药具还是有的。尽管吴越额头光洁,连皮也没破一点,毕松建依然很认真很小心的帮他头上缠了几十层纱布。
“吴书记,要不要来点红药水?”
毕松建自作聪明的献媚。
“用不着,难道说堂堂一个人民医院连伤口也处理不干净?”
“那是,那是。吴书记你是住内科病房?”
“不,外科。”
得,你是祖宗,你爱干嘛干嘛,反正他照办就是。毕松建索性不说话了,至于在内科诊治又无明显外伤为何去住外科病区,这个事,谁爱说说去。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到了下午两…,连茶馆喝茶的老头,菜市场买菜的老太也在议论袁桥镇的什么一个姓吴的书记被人打伤住院的事。
服侍肖党生的农妇钱慧华正巧去菜市场买几只秋茄子,肖老爷子爱吃茄子,洗干净放些盐、糖、麻油隔水一蒸,老爷子饭也多吃一小碗。
听了传言,她菜也没顾上买,慌慌张张就回了肖党生住的小院。
吴老板是老爷子的心尖肉,虽说老爷子身子不太好,可这事也不能瞒着他呀,听起来吴老板好像伤的挺重呢。
“你说啥?小越儿被一个老太婆用砖头砸坏了?”
忙着在鸡窝捡鸡蛋的肖党生抬起头,看着一脸焦急的钱慧华,“扑哧”笑了出来。
“老爷子,你咋的一点也不急。”
钱慧华奇怪了,她也是犹豫了好一会才跟肖党生提的,本以为老爷子一听,肯定急着就要去医院看个究竟,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
“急啥呢,我在平亭几十年了,还没听说过,袁桥有什么厉害的练家子。小越儿的头硬着呢,别说一个老太婆,一块破砖头,就是几个大小伙用榔头敲,要能敲出一个小疙瘩,他就不是我干儿子。”
“老爷子,你就不去看看?”
“看啥,他从小就是个机灵人,做事情有他的脑子,咱们不要去添乱。你啊,有些东西不知道,也不要瞎打听。喔唷,今天芦花鸡下了一个双黄蛋,好家伙,给你吃双份。你这只秃尾巴,一点也不老实,一边呆着,还想来抢食?”
肖党生不再搭理钱慧华,指着十几只鸡,开始例行的点评。
这老爷子,脾气真古怪钱慧华看着,只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