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好处?”灰尘散去了些,吴越本想离开了,听到店老板这么说,停下脚步,mō出烟递了一根上去,“老板好好说道说道?”
看见吴越来了兴趣,店老板倒警觉起来,没伸手接烟,先好好打量了吴越几眼,“你也是吃公家饭的?”
“是呀,在金牛区文化局上班。”
“喔唷,原来是领导。”区里的文化局,倒没有啥大不了的。难怪拿出来的烟才只有二十块钱一包,老板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恭维着。
吴越哈哈大笑,指了指店mén外半新旧的京都吉普,“老板真会说话,你见过坐着破吉普的领导?”
“领导就不要谦虚了。”店老板心里越发坦然,接过烟点上,吐了个烟圈,带着几分同情的语调,“不过说起来文化局还真是清水衙mén,要不然几位领导也不会在我的小店吃饭喽。”
“到了饭点,城中心那些高档酒店mén口公车比sī车多得多。”政fǔ工作人员hún的还不如自己,店老板越说越来劲,“俗话说,nv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都是一样吃公家饭的,比一比要气死人的。”看着吴越直摇头,“兄弟你也一表人才,何必委屈在这种单位,找找mén路换个工作,干啥不比在文化局强?”
这个小饭店老板实在搞笑,居然真把吴书记当做文化局普通工作人员了,还一本正经的指点吴书记。
冯yù轩毕竟老成持重,脸上没半点异样不说还在边上头一点一点,似乎很认同店老板的说。
杨逸、柳幼男背转身,一个掩住嘴,一个抱着肚子,相视偷笑。
“所以呀,我听到老板说,捞好处,眼睛就红了。”吴越随手拉过一张条凳,招呼冯yù轩一起坐。
店老板眼睛翻翻,“眼红也没用,人家有这个捞钱的钱。”手指着警车过去的方向,“过去一里不到,就是蔬菜基地,他们警车往路口一停,路障一放,过往运菜的大小车辆全要接受检查。超载有吧,超高超宽有吧,拿钱放行。没超载,转载也符合规定,那你车况怎么样?随随便便找个岔子钱又来了。啥问题也没有的,想走?慢着等等再说,等我检查往你再走。等不起呀,几个小时一等,新鲜货也成了次等品,还能卖出价?”
“那咋办?干等着急?”吴越chā上一句。
店老板挤挤眼,一笑,“有办啊,当然人家钱是不收的,说这违反纪律。”
“给烟?”吴越问。
“烟不就等于钱嘛。低于二百一条的,拿不出手,一条太小气,起码两条吧。”店老板有些忿忿,又有些向往,“百多辆车呀,一辆车nòng个二三百,十几万到手了,香烟chōu不完了。nǎinǎi的,老子累死累活一年还没这个数。”
“钱谁来出?”吴越又问。
“种菜的啊。又不关运货的事,jiāo警出动,明摆着就是搞钱的。”
吴越的脸不知不觉yīn沉了,“这么瞎搞,种菜还能赚钱?”
“嘿嘿。”店老板笑了几声,“也不经常搞,中队一年搞两次,市里jiāo警支队搞一次。好处大家要分一点嘛,再说也不能一下子就把这帮浙湖佬榨干了。”
店老板的语气中带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这一点吴越品味得出:龙城几个蔬菜基地搞承包的,大部分是浙湖省的农户。这些年龙城高速发展,菜农确实赚到了钱,于是乎就成了某些部mén眼中的唐僧ròu,也成了当地村民的眼中钉。
某些部mén忘了市委市府三申五令的服务菜篮子工程的文件规定,先伸手就伸手,变着去伸手;当地村民也忘了那些浙湖省菜农当年的辛苦,当年那些都是低产地、抛荒地,求人承包也找不到人的。现在看到菜农发了家,一个个夜思日想要抢过己承包。
“卢松岩整天在干啥?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看让他早点退休算了!”吴越站了起来,手一挥,“老冯,打电话叫他立即过来,告诉他不要坐着他那辆卡迪拉克的警车招摇过市,低调些。”
“吴书记,卢局长不具体抓jiāo警支队这一块。”冯yù轩小声的解释了一句,他所见到的吴书记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猛然见他动怒,一下吃惊不小。
“抓全面工作更难逃其咎,让他来看看,回去给我好好整顿。”吴越目光向外看了看,“这里是nv山湖区吧,让书记、区长也过来,我要问一问,他们是怎么落实市委市府下发的文件jīng神的。”
“吴书记,那市蔬菜办的要不要叫过来?”杨逸chā上一句。
吴越点点头,“叫过来,光收管理费不知道服务,这个蔬菜办我看也是名存实亡的机构。”
这位到底是谁呀?店老板被刚才一幕搞得稀里糊涂,他不认识吴越,可知道卢松岩的大名。卢松岩当了近十年龙城公安局长,他的大名龙城不知道的不多。
眼前的年轻人不是说自己是金牛区文化局的吗,文化局小干部能让市公安局局长召之即来?听口气还要狠批一顿似的。
吴越瞥见傻愣愣站一旁的店老板,笑了笑,又递上一支烟,“对不起,刚才和你开了玩笑,我姓吴,在市委工作。感谢你呀,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真实的情况。”
市委工作的?店老板木然的接过烟,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口气很大,可坐了破吉普到他店里吃饭的能是啥了不得的领导?
卢松岩忙着打电话没空理会,杨逸就把吴越的身份跟店老板介绍了。
“市委副书记?”店老板一个jī灵,慌忙道,“书记,吴书记,瞧我刚才和你瞎说些啥。你别全信,我也是听来的。”又冲进里屋端来一张靠背椅请吴越坐下,一面嘴里喊着服务员,“泡茶、泡茶,小梅,把我藏冰箱里的碧螺chūn拿出来泡。”
“别忙。”吴越笑着摆摆手,指着面前的长条凳,“你也请坐,不要有顾虑,对于群众的检举反映,我们会保密的。”
“吴书记,你chōu烟。”店老板mō出自己的烟,敬了一支烟。
“哦,特醇南京。看来老板hún得不错呀,比我香烟还搞一个档次嘛。”吴越大笑着接过香烟。
店老板点着火,抖抖索索送上来。
吴越低头接了火,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个动作让店老板一下就轻松了许多。
“老板是本地人吧。”吴越问。
“我是土生土长的nv山湖人。”
“哦。店里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一年也就十万左右。”
“这个收入不马虎喽,都像你一年挣十万,nv山湖就没人眼红种地的菜农咯。”吴越巧妙的引入下一个话题。
“眼红有啥用?吃得了这个苦吗。”其实店老板也有些眼红,不过吴越在面前,他自觉不自觉就正义起来,“只看到他们赚钱,不想想有几年他们亏损那会,一个个看笑话拍着xiōng脯说,幸亏没去承包。现在人家打好了江山,想捡现成便宜了。人呐,就是这种东西,啧啧。”
“蔬菜基地承包期大部分是三十年吧。”
“吴书记说的没错。”店老板扳起手指想了想,“这才十年不到吧,人家盖大棚修道路修沟修渠拉电线,投入不少,要把人家赶走,想想还真是缺德。”
“这个基地的土地大部分是红旗街道滨湖社区的吧?”
“基本都是红旗镇滨湖村的。对,现在叫街道社区了。”市委副书记这么亲切的跟他说话,店老板倍感有面子,话也多了起来,“蔬菜基地呢,肯定是对市里人有好处,可对社区呢,也有坏影响。环境有些脏,一到夏天蚊虫也多。”一面又帮着分析原因,“其实再加些投入解决也容易,可是浙湖人也担心干不长了,不再愿意huā钱。”
“谁说群众没眼光,你们听听,老板说的多在理?”吴越指着杨逸、柳幼男,“相反我们有些干部还没有群众的眼光和思想。人家一语中的,为啥菜农不愿意整改环境,还不是担心承包合同得不到保障嘛。”
几个人正说话,“砰!”一辆桑塔纳喝醉酒似的和吴越停放在饭店mén口的破吉普来了个亲wěn。
桑塔纳车头瘪进去老大一块,反光镜也耷拉了,吉普车mén整个掉了下来。
吴越他们还没开口说话,桑塔纳里的人就嚷开了,“谁他妈停这儿的?害得老子车坏了!”
“谁的车,人呢,出来出来!咦,死了啊。”嚷的那人推开车mén,摇摇晃晃从桑塔纳里钻出来,嘴里又不干不净骂了几句。
“这人谁呀,撞了车还骂人?”柳幼男站起走了过去。
“领导,我去我去。”店老板追上去,走在柳幼男前头,看的那人脚步一个踉跄,赶紧伸手扶住,一边说,“谭老六,你又喝多了?”
“老子喝酒关你屁事啊,朱来根,就你那破店,磕头请老子过来,老子也不来。”谭老六斜眼看了看店老板朱来根,指着柳幼男,又指指坐在不远处的吴越几个,“是你亲戚还是在你店里吃饭的过路客?欺负老子喝多了?没多,老子清醒着呢,破车是不是他们的?”
见朱来根没立刻回答,又扬起手给了朱来根一个耳刮子,“老子不管,要老子放一马,你朱来根没这么大面子。”
朱来根这个气呀,谭老六是他一个小区的,以前就是个hún子,前年刚放出来,不知咋整的,摇身一变成了社区巡防队的队长,手里还有十几个húnhún跟着。他本想劝着他,不要闹事,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他店里吃了瘪,也许会把气撒在他头上。可好心没好报无缘无故挨骂还挨打,他能不气恼?
“你本事大。”朱来根一撒手。
“扑通!”谭老六一坐地上了,当下眼就红了,爬起来就对着朱来根拳打脚踢。
柳幼男上前来劝阻,哪里拉的住疯狗一般的谭老六,自己反而着实挨了几下狠的。
“走,把这hún蛋给拖开。”吴越几步赶了过去,拎起谭老六往边上一扔。
“哎哟、哎哟。”谭老六叫了几声后,嘿嘿笑了起来,mō出手按了几下,“兄弟们,快过来,朱来根店里,有人打老子了。”对吴越翘翘大拇指,“小子哎,你有种,是好汉不要逃,人多欺负人少不算本事?”
见吴越根本不理睬他,又转向朱来根,大拇指一翘,“你也有种,你也等着。”继续嘿嘿傻笑一阵,声音低了些,“朱来根,知道老子刚才和谁一起喝酒了吗,社区方书记、jiāo警队芮中队,知道老子要干啥吗?老子要拆了你的祖屋,叫你爷娘睡你车库去。老子要平了你的祖坟,叫你祖宗变孤魂野鬼。”
吴越在旁边,朱来根胆气壮了不少,加上才受气,嘴里也不饶人了,“你吓唬谁,就凭你这个鸟样?你朱爷爷的祖屋、祖坟都在蔬菜基地边上,都跟种菜的谈好落了纸的,你有啥本事动一动?喝酒喝的天高地厚也不知道了还以为你是红旗的书记主任?”
“呵呵,老子吓唬你?”谭老六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告诉你吧,那一片的菜地快要改姓谭了,老子还要扩建呢。对不起啦,朱来根,正好要扒你祖屋平你祖坟。嘿嘿,菜篮子工程你个猪脑瓜听说过没有啊,你敢跟菜篮子工程过不去?”
“呦,吹牛不上税。”朱来根讥笑道,“那块地是曹秀国的,人家合同还有二十年,啥时成了你的?”
“合同是个屁!”谭老六呸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老子这顿酒白请了?曹秀国算个jī巴呀,浙湖佬,滚一边去。他田亩数最多吧,芮中队我摆平了,今天就整他,三十多车呢,全扣住,让他赔到死去。”挣扎着爬起,嘴往朱来根耳朵边凑,“方书记也看着眼热,我就出个面,啊哈,你个猪脑袋还不明白?”
这句话谭老六自认为说的小声了,吴越却听得真真切切,连声冷笑。
“老冯呀,你听听。”吴越指指谭老六,“社区干部和这种货sè勾结,加上jiāo警中队暗中使坏,想把种菜大户撵走了。就连扒人家祖屋,平人家祖坟也打着参与菜篮子工程的旗号。念的啥经,一本歪经、肮脏不堪的歪经!”
冯yù轩也皱着眉头,“吴书记,想不到情况这样严重。”
“是呀,我们有些部mén还在敲锣打鼓,唱着太平无事呢。非要到盖子捂不住了,事情一团糟无收拾了,才会想起要动动尊贵的tún部,下去处理。”
“嗞……”一辆明显应该进收废铁场的小车在吴越面前几米停下来,好样子还是经过一番努力才勉强停住的。
“吴书记,对不起,对不起,这车车况不太好。”卢松岩从车里下来,头上虚汗直冒,他是忠实执行了吴书记的指示,可哪知道这车刚才险些就撞上了吴书记。
驾驶员一脸苍白,磨磨蹭蹭好一会才下车,还没等站直身子,迎面就是卢松岩的像要吃人的眼神,这一下脸sè更白了。
叫你低调,你就搞一辆报废车出来?冯yù轩简直没办说卢松岩,只好摇头,“卢局,你也太低调了吧。”
卢松岩张张嘴,也无话可说。
这时“轰轰……”七八两摩托冲了过来,每一辆摩托上两个人,都穿着山寨版警服。
“兄弟们,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巡防办公室。给老子好好招待招待。”谭老六神气活现的指着吴越几个,又点着朱来根的鼻子,“把他也抓起来,这家伙又大问题。”
“你们哪个敢动一动!”虽说不知道具体情况,可这伙人居然要抓吴书记,那还了得。卢松岩正难堪,找不到机会解脱,撞上枪口还能放过。
“卢局,你也在啊。”来的一帮巡防队员谁不认识鼎鼎大名的卢局长。
谭老六刚才正眯眼打盹,也没注意卢松岩,听手下的一喊,酒醒了不少,上前配个笑脸,“卢局你好,不好意思,我酒喝多了,没看到你也来了。”
卢松岩眼睛也没朝谭老六看一下,他只等吴越发话。
“卢局长,这个人有大问题。先铐起来。”吴越说完头也没回,走回椅子处坐下chōu烟。
“铐起来塞车上去,你看着啊。”卢松岩吩咐驾驶员一声后,也跟着吴越过去。
卢局长要铐人,那几个巡防队员谁敢上前,看看风向不对,相互使了个眼sè,摩托发动扭头就跑。
“卢局,嗳,误会,误会。”谭老六叫卢松岩,可卢松岩压根不睬他,再叫,被驾驶员头上打了几下,双手铐着往车子里按。
“朱来根,你——”谭老六费劲的扭过头恶狠狠朱来根,他不敢对卢松岩咋样,可朱来根却可以随意搓捏。
朱来根回敬了一眼,“你本事大啊,撞市委吴书记的车,还要抓吴书记好好招待。老子好心想提醒你,你倒好,要扒老子祖屋平老子祖坟。”
市委吴书记?谭老六吓得酒醒了一大半,他好像想起自己似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具体说了啥,他又忘了。
“朱来根,你给老子嘴巴——”“砰!”一句话没说完,谭老六的头就和车子来了个对碰,“紧些”两个字也撞进了肚子里。
卢松岩驾驶员劈手给了谭老六几下,又对着他狠狠一脚,“进去!老子老子的,撞吴书记的车、抓吴书记?你是天王老子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