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市长,你听我解释。”李凯避开吴越的目光,“丝绸厂倒闭拆迂以后,那批工人全部分流下岗,居住地不定,再加上现在还是走亲戚的时节,短时间内召集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生怕这样的回答,吴越不满意,李凯又加上几句,“吴市长,我们文化局也不是没有去做动员工作,可找到的那几位老师傅,他们参与的热情都不高呀。”
“老冯,你打电话给市劳动局,把丝绸厂那批老师傅的档案尽快调出来,另外通知市公安局户籍部门,配合找寻丝绸厂老师傅现在的具体住址。”吴越吩咐了几句,看了看李凯,“李局长,你是怎样开展工作?”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的思想和市zhèng fǔ的部署要求高度统一起来一一”
“空话套话起不到作用。”吴越摆手打断了李凯的汇报,“这批老师傅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有些年岁大的只怕要t十好几了,人家凭啥无条件支持zhèng fǔ的工作?”
“发挥余热嘛。”李凯讪讪道。
“李局长,我记得乡镇企业刚发展那会,一些国营企业的退休老师傅也常常下乡发挥佘热,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无偿发挥余热的。同志们可以设想一下,让这些老师傅自己拎了饭盒每天挤公交上下班作无偿奉献,他们会同意吗,就算他们同意,家属会怎么想?我们需要这批老师傅进行传、办、教,对失传的彩锦技术还要进行抢救xìng的研究和试制,这个不是短期行为。”
“吴市长,我们也考虑过要适当补助一点,可是文化局本身的经费也有缺口。”李凯趁机谈起了苦经。
“化龙巷的整体保护开发,以后市zhèng fǔ会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负责。它既是我市申请国际非遗的项目,也是一个新的旅游点景点。”吴越考虑了一下,“经费暂时从市长基金里拨出,我的意见是,参与化龙巷项目的老师傅每人每天的补助不得低于市职工平均rì工资水平,另外安排一辆大巴每天接送上下班,并免费提供一顿工作午餐。等到开发成功,补助还要相应再提高。”
吴越站起身,问冯远征,“黎主任呢?”
“黎主任陪同外宾上了映秀山。”
“通知她主持晚上的汇报会,老冯你跟我回市里去,争取明天下午让专家组见到实际cāo作的场景。”
龙城一处半新1rì的小区里,原龙城丝绸厂厂长马熙正在阳台上逗弄几笼鸟雀。
老伴去世以后,家里就冷清了许多,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chūn节回来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儿子、媳妇,孙儿女在的时候,家里闹腾的让清静惯了的马熙有些受不了,可全走了,他又心里没挂没落的难受。
儿子、媳妇都还孝顺,不过他自己有手有脚,身体也保养得不错,还用不着小辈的服侍,再说,他在龙城生活了一辈子,亲戚朋友都在龙城,要是去了外地儿子家,反而不习惯。
“叮口冬、叮咚。”I’]铃响了。
是张锦泽这个臭棋篓子吧,马熙笑了笑,返身走去开门。丝绸厂的职工宿舍拆了后,厂里的工人分散到了市区备处,这个小区就只有张锦泽这个老伙计陪他喽。当年他是厂长,张锦泽是总工,两人几乎同一年进的厂,关系一直不错,保持到了现在。
这些年也幸亏有老张陪着他解闷,有几次自己身体不适还是老张儿子送去的医院。
马熙笑呵呵的打开门,“老张,几天不下棋,手又痒了,不输几盘你睡不着觉吧一一嗯,你们找谁?”
门口站着的三四个人,除了社区民jǐng之外,马熙一个也不认识。
“马厂长,吴市长和冯秘书长来看你了。”社区民jǐng介绍道。
吴越伸出手,”马厂长你好,我是吴越。”
“吴市长你好,屋里请,屋里请。”马熙把吴越几个请进家里,有些不好意思,“几个孩子刚走,家里有点乱。
“没有通知就来打扰,马厂长多包涵。”
吴越递上烟,帮马熙点了火。
在龙城像他这样的退休国营企业厂长多得是,何德何能劳动市长来拜年?马熙心里很是奇怪。
“马厂长,今天我们过来,一是向你拜个年,另外还要麻烦你帮个忙啊。”吴越笑道。
“吴市长,你太客气了,我能帮上啥忙。”
冯远征接上话头,“马厂长,市zhèng fǔ决定把化龙巷进行整体保护xìng开发,准备不久后申请国际非遗项目,现在国际教科文组织的专家都来了,等着看收工制作丝绸呢,还有市zhèng fǔ准备投入资金恢复彩锦制作……“市zhèng fǔ的决策英明呀。”马熙边听边点头,“彩锦当年是龙城唯一的出口产品,后来由于搞机械化作业,这个工艺慢慢就失传了,可惜呀。“马熙回忆道,“丝绸厂是九五年倒闭的,职工下岗分流,虽然zhèng fǔ给了一笔安置费,可一万多块钱能用多久呢,年纪轻的还容易找到出路,一些四五十的过的很困难。这些人原本是厂里的骨干,掌握的技能只有丝绸制作,他们能找到什么好出路喔。他们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呀,唉,想想还真是亏欠他们的。”
“马厂长,当年下岗分流一刀切,全部推向社会自找门路,zhèng fǔ这一块的工作是简单粗暴了。”吴越点点头,“所以现在召集他们参与化龙巷的项目,也算一个迟到的补偿。报酬问题,刚才冯秘书长已经谈了,以后项目产生效益,他们的工资还要增长。市zhèng fǔ不把化龙巷当做一个盈利的单位,而是作为城市的一张崭新名片,我可以负责任的说,随着化龙巷的推广和申报成功,这批老师傅能够取得满意的收益。”
“吴市长,你需要我做什么?“厂里那批老职工一直是马熙的心病,如果能够让他们的生活慢慢好起来,他啥事都愿意干。
“马厂长,我想请你把这一批技术骨干再次召集起来,开个动员会。一方面,他们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了收益,另一方面,他们也为龙城的形象增添了光彩,为华夏的历史传承作出了贡献。如果彩锦技术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失传,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呀。
“吴市长,你说的太好了,我这就来联系。”马熙从口袋里摸出一本电话薄,戴上老花镜,慢慢翻看着,一边拿起电话机,挨个打电话。
也许是时间隔得久了,电话基本没打通的,有几个打通了,也不是本人接的,回答说,搬走了,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吴市长,有电话的找不到,没电话的,他知道我住这儿,我不知道他住哪里。”马熙抱歉道。
“没事,没事。我已近让劳动部门的同志把档案找了出来,这是最新的社保档案,住址都是有效的。”吴越指了指边上坐着的一位中年人,“马厂长,这位是市公安局户籍处的何处长,你只要把老师傅的名字写下来,找人自勺工作由马处长去负责。”
“那好,吴市长你等一等。”马熙找来一张纸,凭着记忆写了三十几个人名,写完看了看,又添上几个,“这些人都在我脑子里刻着,忘不了的。”
吴越抬起手腕,“现在是下午一点半,马处长,你通知辖区备分局、派出所的同志,尽快把马厂长列出来的人找到,下午四点前,我在市招设宴招待这一批老师傅。
“好,吴市长,我这就去办。
了写满人名的纸片,匆匆离开。
“吴市长,有个人不用去找,小区住着。””何处长拿他就在这个马熙打了张锦泽的电话,不一会,一个矮胖的老头拎着大号的玻璃杯摇摇晃晃就过来了。
“老马,你有客人还叫我来下棋?”嘴上这么说,可张锦泽的屁股却一下就坐在了棋桌边。
马熙呵呵一笑,“老伙计,今天棋是下不成喽,吴市长来了,找你谈点事。”
“喔唷老马,我记得你退休前还只是副处级吧,怎么年一过,你享受地市级政治待遇了,还吴市长来了?”张锦泽以为马熙在开玩笑,特意冲吴越几个眨眨眼。
“好好好,出言不逊,以后彩锦研究就不用你参加了。”马熙摆摆手。
“彩锦?要上马彩锦了?”张锦泽眼睛一亮。
吴越点点头,“张总,市zhèng fǔ已经决定了。我请马厂长找你来,就是具体谈谈这个彩锦的。”
“喔唷,真是吴市长呀。我在电视上见过你的。”张锦泽仔细端详着吴越,道歉道,“不好意思,我人老眼花,刚才进门没注意。”
“张总,市zhèng fǔ的具体部署我已经和马厂长谈了,关于恢复彩锦工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吴市长,彩锦的诞生应归功龙城的缂丝,它实际是龙城缂丝衍生出来的产品。它的工艺独特,用老式的提花木机织造,必须由提花工和织造工两人配合完成,两个人一天只能生产5-6厘米,这种工艺至今仍无法用机器替代。彩锦主要特点是逐花异sè,通经断纬,挖花盘织,从彩锦的不同角度观察,绣品上花卉的sè彩是不同的。由于被用于皇家服t布,所以云锦在织造中往往用料考究、不惜工本、jīng益求jīng。彩锦喜用金线、银线、铜线及长丝、绢丝,各种鸟兽羽毛等用来织造彩锦,比如皇家彩锦绣品上的绿sè是用孔雀羽毛织就的,每个彩锦的纹样都有其特定的含义。打个比方,如果要织一幅78厘米宽的锦缎,在它的织面上就有14000根丝线,所有花朵图案的组成就要在这14000根线上穿梭,从确立丝线的经纬线到最后织造,整个过程十分复杂而艰苦……”
谈起彩锦,作为原丝绸厂的总工,张锦泽自然滔滔不绝。
吴越频频点头,问,“张总,按照现有的技术力量,有没有把握重现彩锦?”
“吴市长,龙城彩锦是用长五点六米,宽一点四米,高四米的传统大花楼木织机,由拽花工和织手两人相互配合手工cāo作织造出来的。织机由一千九百二十四个机件组成一一”
张锦泽叹了一口气,“如果有这种大花楼木织机,慢慢摸索的话,倒有威功的可能,可惜破四1rì,都砸光喽。”
“张总,市文保办的库房里找到了一台,不过缺少了一部分机件一一”
“少了一点没关系,可以修补的。”张锦泽一激动,把吴越的话也打断了,“吴市长,大花楼木织机现在放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老伙计,你急啥?”马熙瞪了张锦泽一眼,一面向吴越解释,“吴市长,张总就是这xìng格,当年搞技术革新,可以几个月不出厂门的。”
“有这种劲头,恢复彩锦工艺才有希望嘛。”吴越笑笑,对冯远征说,“冯秘书长,你调一辆车过来,以后这辆车归马厂长和张总使用。”
马熙赶紧推辞,“吴市长,我和老马骑自行车就行。”
“工作需要嘛。”吴越起身告辞,“两位先去文保办库房看一看,四点,我在市招等两位。”
“吴市长,现在去哪儿?”一上车,冯远征就习惯xìng的问。
吴越抬抬手,“小柳,去化龙巷吧。”
化龙巷的事现在还只停留在纸面上,万一过去碰见拆迁户,该怎么给予他们答复?冯远征觉得不太妥当。
“吴市长,是不是等有些眉目再过去?”
“非遗申报是连带文化场所的,化龙巷整体就是文化场所。丝绸厂的老师傅组织起来之后,最佳的cāo作现场就是化龙巷。”
只有把化龙巷纳入申报项目,才有正当合理的理由停止化龙巷的拆迁,吴市长这一招真够高明的。冯远征明白了吴越的意思。
市委二号车停在了巷子外,吴越、冯远征下了车步行。
化龙巷的住户有一部分搬出去了,空房子没人打理,屋檐上部长出了野草。
“老冯,你看看,有些房子简直就是微型园林呀。”吴越慢慢从一座座老房子经过,一边点评。
冯远征点点头,“当年从事丝绸生意的,大都比较富裕,这儿的建筑基本部是前店后家的格局,有一部分是前面手工制造场所,后面亭台楼阁。”
“我们来找一找,谁家空着,就暂时租来用一用。”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过来招呼,“这不是吴市长嘛。吴市长,你好。”
这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有些面熟,吴越笑了笑,“你好,新年好。”
“吴市长,我上次找你反应过问题的。”
那人也笑笑。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提了个的化龙巷保护的建议,这个建议很好。”
“吴市长,上我家喝口茶吧。””好,对化龙巷的整体保护,我还要再听听你的意见。”
那人叫李伟明,龙城一中的历史老师,祖上是龙城有名的丝绸老板,他住的房子是落实政策后,zhèng fǔ发回的祖产。
……李老师,市zhèng fǔ对化龙巷的整体保护xìng开发的构想大致就是这样的。”吴越边喝茶边向李伟明介绍了自己的想法。
“太好了,还原化龙巷的历史原貌,让这条沉寂多年的小巷重现当rì的繁华。”李伟明动情了,“吴市长,化龙巷是承载华夏文明史和卓越丝绸制作工艺的文物呀,如果申报非遗成功,那就是龙城在国际上的一个崭新形象。
有的地方的人说我们龙城是爆发户城市,他们不知道,龙城从来没有贫穷过…“李老师,还有些居民可能会有其他的想法,不过请你传达,市zhèng fǔ研究后,会对搬迂方案作出调整,我可以保证不让搬迁户离开市中心,但是也要请他们支持市zhèng fǔ的工作,合理的提出要求。”
“吴市长,市zhèng fǔ的新方案是有利于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如果谁要唧唧歪歪提些过分的要求,我相信在化龙巷是没有市场的。’
“这就好,我也相信大部分居民同志都有李老师的见解和胸襟。”吴越笑了笑,“我还要麻烦李老师一桩事,我们市zhèng fǔ要暂时租一座空房子供丝绸手工制作和研究彩锦工艺所用,请你打听一下。”
“还用打听?”李伟明站起来,指着自己的房子,“我这房子最合适了,当年就是化龙巷最大的手工工场。”一边走着,一边指点,“吴市长,你看,那边是放原料的小仓库,这边呢,是师傅们工作的地方,还有那….“不行,不行,你们一大家子都住这儿的。””吴市长,住这儿可以搬嘛,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老祖宗在天之灵看着呢,’rì隆昌’能千秋万代传下去,那才是老祖宗的遗愿呀。”李伟明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