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说话都是讲三分留七分,就这说出来的三分,还得靠听的人自个再去琢磨。
危明宇没指望汪嘉寒立马给吴越下个定语,他点评吴越如何如何,只是恃宠而骄,对了汪嘉寒心思,汪嘉寒一笑,不对汪嘉寒心思,汪嘉寒也是一笑。危明宇是个拎的清的人,汪嘉寒也从不必担心两人之间的谈话会传进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以汪嘉寒的身份地位和城府,当着危明宇的面,他是绝不可能轻易点评同一级领导干部的,含糊说上一两句,已经给足了危明宇的面子。换了其他人在他面前不知轻重的饶舌,只怕他要板着脸教训了。
危明宇自认琢磨透了汪副书记,实际上他这次会错了意,汪嘉寒这句话是略带批评的嘲讽,嘲讽的不是吴越而是危明宇:让你危明宇轻易看出章法,今天池江市委书记位子上坐的不就是你危明宇了?眼光不够、境界不到,所以吴越才是市委书记而你只能屈居其下。随心所yù中有章法,你好好学吧。
吴越才到徽山不久,此人的行事风格和手段,汪嘉寒基本不太了解,不过言谈之间,危明宇明显的倾向xìng喜恶,他还是一听就知的。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刚同事几天,危明宇就这么质疑市委书记的工作方式,无疑是莽撞和轻率的行为。
培养一位干部踏上副厅级岗位不容易,小危这些年顺风顺水,有点不知所以了,适当的时候应该要敲打敲打。争与不争,何时争、何时不争,争何事、不争何事,是一门官场大学问,小危在这个方面还是欠缺的。
近在咫尺,池江官场的一举一动自然避不开汪嘉寒的眼睛,李新亚什么心思,危明宇什么目的,汪嘉寒了然于心。
常言道:避其锋芒,挫其锐气。李新亚、危明宇这两个人,选择的时机实在太不恰当了。危明宇走后,汪嘉寒心里一阵苦笑,想用yīn谋搏阳谋,结局不是贻笑大方还有啥?闹得越大,李、危两人板子挨得越重,吴越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池江市委班子的当然核心,难道省委不确立吴越这个班子核心转而支持其他人?
李新亚愿意去碰壁,你让他碰好了,你不作壁上观参合啥?真是愚钝。一点眼前利益,就失了方寸,还是受点教训好,想必吴越初来乍到,出手也不会太狠。汪嘉寒抱定宗旨,暂时不去理会池江的纷争,这殷时间省委其他领导同志都在密切关注池江,他贸然插手,实在不智。
汪嘉寒走出书房,吩咐秘书和妻子,这段时间危明宇如果来找他,不用再上门了,电话转达就可以。
这边汪嘉寒主意拿定,那边危明宇还在自呜得意:不管怎么,他已经向省委领导传达了一个讯患,那就是吴越做事纯属胡闹,标准的衙内作风,在政治上尚不够成熟。
危明宇回到住处,考虑良久,还是给李新亚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李新亚亲自登门拜访来了。”李市长,你对文明办这件事怎么看?”
倒茶递烟寒暄后,危明宇问。
李新亚摇摇头,“文明办这事闹的太早了点,他们拿到了主动权,也找到了很好的借口呀。”
“常委会负责制,依我看也可以嘛,班子里任何人太过强势,都不是好事。”
“只怕是权宜之计,分化之法,危书记,我们不能太乐观。”利益均沾后,内部不分化才怪,吴越这招在李新亚看来很毒辣,坐到池江常委位子上的人,哪一个手臂弯里没几个自己人?常委们都有推荐权和票决权了,谁还在乎他这市长?吴越一到池江,原先戚雨辰的人就几乎集体归附,再把干部调整名单拿到常委会上搞利益均沾,他和危明宇的人也保不住要流失。
几次一来,这党内mín zhǔ岂不成了吴越一个人说了算的mín zhǔ,加上市委书记的头衔天然就比他的市长头衔更能吸引人依附。
危明宇冷笑笑,“他喜欢分权,让他分好了,形威了规矩,也不容他再收拢。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市长,池江和你我血肉相连呀。”
李新亚微微点点头,危明宇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池江对吴越而言,完全是一块处女地,他想开垦,自然毫无顾忌,却不知稍一动土,就要断了多少根根茎茎,而这些根茎无一不是从班子里其他每个人身上生发出去的。
这么想自勺话,吴越要做到人人归心,除非事事处处和稀泥才行,但是从今天下午文明办的事上看,吴越却不是一团和气的人。
“标新立异秀一下可以,动静多了、大了,同志们肯定会有意见的。”李新亚笑了笑,“改变大环境谈何容易?”
“李市长这句话,我很赞同。不适应环境,必然被环境淘汰嘛。某人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吧,当年从龙城市委副书记位子上被人赶到团省委是为了什么?”危明宇看着李新亚,又一阵冷笑。
“历史重演并不是你我希望的吧?”李新亚赶紧表明立场,这可不是开玩笑,玩到这种程度,没人讨的了好。
吴越在龙城的那次滑铁卢,他也研究过,吴越是被赶去了团省委,可当时市委市zhèng fǔ两位正职最后也没落个好,一个给予副部虚职调去了省政协,另一个直接进了监狱,反倒是几个月后吴越摇身一变,重回龙城当市长收拾残局。
况且现在的吴越和当时也大不一样,他地位高了,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要把吴越整垮,他和危明宇两个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真要到这一步的严重xìng,我也清楚。”
说狠话只是表明一种态度,说与做完全是两个概念。危明宇叹了口气,一改刚才的狠戾,“这要看某人容人的肚量了。”
“危书记,目前的问题是,干部调整名单上涉及到的人员情绪要及时安抚呀。”李新亚情绪有点低落,“黄省长给我来电话指示,当下池江的干部队伍一定要保持稳定团结,必须杜绝人为制造不稳定因素的行为出现。’
不是指示是训斥吧,危明宇看了看李新亚的脸sè,心里丝毫没有幸灾乐祸之感。
“李市长,看来这份名单出台草率了呀。”危明宇自嘲的笑笑,“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不能用寻常的思维去衡量。这一点上,我是失策了。”
李新亚摆摆手,“彼此,彼此。危书记,你我分别做些工作吧。”
安抚各自的人,其实不难,仕途之上谁没有起起落落,一次不顺利就消沉,只能证明此人不堪重用。危明宇点点头,“工作第一,个人问题放在后面考虑,谁要想不通,就让他永远想不通。”
圈子里的人能进步当然是好事,进步出现变数就要懂得正确对待,因为个人得失做出损害整个圈子利益的事,那是不允许的。危明宇表达了借此机会整肃的决心,李新亚表示赞同,“就按危书记的意思,我们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一次考验,通不过就淘汰。”
李新亚、危明宇谈论了小半天,吴越几个在葛元斌家也热闹了小半天。
高启明、荣子华酒足饭饱后,由钟书伟陪同去了池江市委招待所一一白云宾馆,吴越留了下来和葛元斌闲聊。
没进书房在客厅,这就表明谈话的内容算不上机密,吕维娜幕着保姆、生活秘书几个收拾完,也坐在了丈夫身边。
“弟妹后天过来?”吕维娜问。
“嗯,她过来住上一段时间还要走。”吴越解释说,“她身兼几个大公司的董事长,还是一个基金会的董事,呵呵,工作比我还忙。”
“弟妹是个干事业的,不像我,单位、家,两点成一线。”吕维娜看了丈夫一眼。
葛元斌指着吴越,“老弟,一比较我家这位就对我有意见了,弟妹来了,我问问她,有没有啥打杂的岗位,让我家维娜上岗。7“我就会打杂?”吕维娜对丈夫哼了一声,又跟吴越笑笑,“吴书记,别听我家老葛瞎掰,他呀,今天酒喝多了。”
“适合嫂子的岗位有很多,我就担心棒打鸳鸯呀。”吴越知道葛元斌是打趣,随口道。
“你嫌我在我碍眼了,要打发我走,想得美。”吕维娜推了推丈夫,吴越、葛元斌大笑。
吴越摸了一支烟点上火,“葛兄,我明天请省军区姜洪庆司令员吃饭。”
冷不丁吴越来了这一句,葛元斌嗯了一声,颇为意外,但是他脑子反应很迅速,“小高这趟来?”
吴越点点头,没有说话。
“听说姜司令酒量不错,老弟,你们中午还是晚上?”葛元斌问。
“中午-)”
“喔唷,不巧,不巧,我尽量争取去陪你喝姜司令喝一杯。”
吴越笑了笑,“我让钟秘书等在省zhèng fǔ,吃饭的地方有点偏僻,你自己去摸,还是有点难度的。“吴越和丈夫的对话,听得吕维娜云里雾里,按理说,吴书记请客丈夫也去的话,应该吴书记邀请呀。吴书记没说邀请,丈夫却自己提出来,像是贪杯之人好久没沾到酒一般,真有点奇怪。
吕维娜糊涂,吴越、葛元斌心里雪亮:吴越请姜洪庆吃饭,先不开口邀请葛元斌,那是他不知道葛元斌和姜洪庆之间存在什么纠葛,所以没贸然相邀。
葛元斌一开始也不知道吴越和姜洪庆之间啥关系,吃饭出于啥目的,就把高启明提出来一问,吴越点头就证明了他心中所想,请姜洪庆吃饭是盟友见面。因此迅速表明了态度。
两人看似不合逻辑、情理的对谈,恰恰体现了官场的谈话艺术,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试探、询问,就彼此明白了意图。
池江市三河区某街道,翁强岳父严焕生家。
吴书记要来家里吃饭,这对于严焕生来说那是人生之中了不得的大事,老爷子为此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二个儿子,二个女婿全家全体到会,严焕生坐在八仙桌的主位,边上是翁强,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位一个女婿坐在两旁,媳妇、女儿和孙儿女自己找位子坐,沙发、小凳子上,一大家子近二十口人挤得客厅满满胖胖。
“翁强,明天的事你说说吧。怎么分工,怎么安排,你比我强。”严焕生容光焕发,一本正经。
“爸,哥、嫂子。”翁强打了招呼后,又跟连襟小姨子点头示意,“明天中午吴书记过来,省军区姜司令员也过来,还有两位远客,一位是江南省石城检察院的高处长,另一位是江南省军区的荣少校。这两位远客的身份,我也简单说说,高处长的外公是军委贺副主席,荣少校的父亲是江南省军区的荣司令。“翁强报出一个人名,屋子里就是一阵低低的惊叹,而严焕生脸上越发得意光荣。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据说省正叟府葛省长也会过来。”翁强说完这一句,掏出烟散了一圈。
“老爷子,咱们家这个小院子明天可是宾客盈门呀。”严焕生大儿子严彬笑着给父亲点上烟。
“宾客?”严焕生不客气的瞪着儿子,“这些都是上宾,平时你小子一个也见不到。
今晚上你给我好好出力把院子打扫打扫,把二楼的房间归整出来,明天我好放圆桌,干好了,我给你一包烟。”
“爸,瞧你那小气样,我出这么大力,你就给一包烟。翁强,你说老爷子这气量。”严彬对着翁强笑。
严焕生更不屑了,从腰间摸出钥匙,递给大女儿严素娟,“素绢,从我床头柜拿一条烟出来,不,拿五包,我谁也不欺负,一人一包连我在内。””老爷子,大哥说的一点没错,你可真小气到家了。”除了翁强,其他人一齐笑起来。
“呵呵。”严焕生笑笑,从严素娟手里接过拿来的烟,献宝似地堆放在面前,“这烟是我上次去吴书记家,吴书记给的,一共两条。”又证实一般问翁强,“翁强,吴书记秘书说了,这烟那夭去吃饭的市委杜部长、毛秘书长也只有一人五包吧?”
“那是,那是,吴书记对爸是另眼相待嘛。”翁强恭维了一句。
“听清楚没有,你老爸我的面子多大?”
严焕生只顾着显摆,没料到面前的烟呼啦啦被几个儿子女婿迅速瓜分了,慌忙道,“我的呢?你们这些小子呀。”
“啥好烟?”严彬迫不及待拆了一包。
“看看清楚,别浪费。”看到大儿子漫不经心,严焕生心痛不已。
翁强把烟的来历说了出来,唬的严彬赶紧掐了,小心翼翼的把抽了几口的烟装进衣兜。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过不少领导,我眼睛不花,认人认得很清,像吴书记这样没架子和和气气的大领导,我还真就没见过。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摊上这样的领导,咱们池江的老百姓有福了。”严焕生感慨了一番,问翁强,“这么多领导和贵人上门,咱们要注意些啥?”
“也没有啥要特别注意的。”翁强笑了笑,“咱们把卫生搞搞干净,明早把菜准备好,jǐng卫啥的,领导自然有,这个不用我们cāo心。还有吴书记他们到了,咱们也不要随便上去搭讪,端菜送菜,我和素绢抱了。”
“菜我准备了一部分,有些要吃新鲜的,我开了菜单,严彬,你明早负责呀。”严焕生看了看大儿子,又看了看屋子里其他人,“有些话,翁强不说,我来说,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出力气的,力气出完,哪儿来哪儿去,明天除了翁强和素绢,你们一个不许过来探头探脑的。要知道,吴书记他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叽叽喳喳的。”
“知道,知道,是老爷子厨艺好。““知道就好,我的厨艺那可不是吹,当年一一”严焕生一高兴,就说起了老黄历,可惜老三遍儿孙们早就听腻了,一个个备守其职,开始打扫起来,倒把他一人扔在了屋子里。
“翁强,过来说个话。”严彬向妹夫招招手,把翁强拉到院子一角。
“大哥,你有啥事?”
“我那事,你不知道?”
翁强皱了皱眉头,“你是内退人员,重新上岗有这个必要?”
“翁强,当年办了内退手续,可这些年也没折腾出啥名堂,比比在岗的,我一年少挣一万多呢,我家小子眼看大学毕业了,找不找到好工作还两说,我这当爸的,至少得负起该负的责任吧,我家那个五十多平方的房子,将来儿子娶媳妇怎么够?我不多挣几个行吗。”严彬偷偷看了看,低声说,“不瞒你说,你嫂子天天念叨,我快给她念得要威神经病了。”
“大哥,不是我不想帮忙,这个忙叫我怎么帮?重新上岗,没这个政策,而且大哥的年龄也快到正常退休了。”
这人,怎么听话不听音昵,严彬没有办法只能实话实说,“我原来那个破单位,有啥好,我就想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把我弄进一些效益好的企业再干几年。”
“严彬,你人呢,拖着你妹夫叽叽咕咕干啥,过来,到二楼来。”严焕生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