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曾再次见到张贵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家柴火店里,一个满身黑尘满手黄泥的张贵,一脸认真的说着什么,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他旁边显然是柴火店的掌柜,也是一脸认真听着,就算是被张贵手中的黄泥巴摔到脸上也不知道。
“矮张,你说这究竟行还是不行?”柴火店的掌柜有些担忧。
张贵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老子都说了,要是成了,赚的钱得分老子十分一,胡掌柜要是舍不得就拉倒。”
“哪里,哪里?”胡掌柜连忙道歉:“在下不过说说而已,说说而已,矮张你乃天神托生,说能成自然就能成。”
胡掌柜眼睛较好,转头看到方回三人,连忙道:“三位请稍等。”
“张大人。”方回忍不住叫了一声。
张贵这才转过身,看到是方回,连忙道:“胡掌柜,你帮忙招待一下,万里先生难得有空,是不是想买点柴火?”
“不过万里先生可以迟点再买,矮张保管给你做一种更好用的柴火。”
万里尴尬笑了笑,道:“你们两人先忙,我们等一下。”
梁曾也不见外,约莫知道张贵就是那种不拘小节之人,三人寻了地方坐下来,看这个节度使、均州军都指挥使、招抚使竟然要干什么?
只见张贵拿了一个大铁盅,里面装了不少小石炭,张贵又拿了一个大铁杆,狠狠的把这些石炭锤击成粉末,这显然是挺费劲的一件事,幸好张贵臂力还不错,捶打了一刻钟,就弄了一大堆黑色的粉末。
然后又找了些木屑,还有木炭,继续放到铁盅里锤成粉末,最后却是一些黄泥,还是放在一起,锤成粉末。
梁曾莫名其妙的看着张贵,却看到他最后把这些东西都混合在一起,然后放水和成泥巴状态,只不过这泥巴却是黑色的泥巴。
接下来却见张贵拿出一个铁皮做成的原形的约一个拳头大小的长罐子,然后把这些泥巴放进罐子里,压实,定形,然后再敲出来,一个比拳头略大,中间有十多个小洞的长条体就做成了。
张贵连续做了将近一百个,竟然用去了一个时辰,梁曾暗暗佩服,此人为人处世不知怎样,单凭这一份专注,就必然不是普通人。
“这以后就叫做蜂窝石炭了,当然也可以叫张贵石炭,不过若是要用老子的名字,就要多分一成利润给老子,胡掌柜你看怎样?”
胡掌柜苦着脸,道:“大人,这成与不成还两说呢?”
“胡掌柜,别急。”张贵摇头,道:“这蜂窝石炭还需要专门的炉灶配对才好用,到时老子把炉灶做出来再说。”
“不过胡掌柜可要想好了。”张贵笑了笑,这才抱拳,道:“万里前辈,两位仁兄,矮张失礼了。”
方回早已知道张贵的性子,也不见怪,笑了笑,道:“大人想法巧夺天工,实在让老夫汗颜,这位是燕地的梁曾梁贡父,这位是台州的陈孚陈刚中,两人倒是找你两天了。”
张贵连忙伸出手,但很快又缩了回去,满手黑炭黄泥的,也怪不好意思道:“两位仁兄,矮张失礼,实在是失礼了。”
三人客气了一会,梁曾研究了半天,终于好奇问道:“大人制作这个所谓的蜂窝石炭,却不知何故?”
张贵笑了笑,道:“雕虫小技而已,矮张见各家各户所用柴火甚多,而且堆放起来实在不方便,燃烧起来又是浓烟滚滚,实在让人讨厌。”
“贡父可不要写了这种蜂窝石炭,用专门的炉具,燃烧起来可比平常的柴火要猛烈很多,而且最主要的是占地方少,烧起来又没有烟,也没有臭味。一次放两个,就可以做好饭,实在是方便得很。”
梁曾有点不敢相信,张贵自然是知道,笑了笑,道:“过两天,等蜂窝石炭干燥之后,咱们再过来看一下也不迟。”
等张贵再次换好衣服,四人来到小黄头的政府接待酒馆,张贵要了一桌好菜,道:“两位远道而来,实在是矮张之乐,矮张先饮为敬,敬两位贤达。”
梁曾和陈孚连忙说不敢当,张贵笑道:“贡父好学,日记书数千言,实乃我读书之人的典范,矮张远不及也。”
“还有刚中你事母孝,朝夕依膝下,食必亲馈,寝必亲视,事无巨细必禀命而行,两人如此,难道不是我辈之贤达吗?”
两人以为一直没见到张贵,却不知张贵这两天早已把两人的底细摸清楚,为的就是想把两人留下来。
均州若要发展,最重要的还是人才,张贵借助李庭芝和文天祥的关系,一方面拉拢大量被贾似道贬黜出朝廷的人才,一方面又利用奎祀军,把一些均州的宣传资料送到他们手中,让他们自投罗网,实在是可恶。
陈孚毕竟年少,有点吃惊的看着张贵,道:“刚中名不出台州,张大人为何对在下如此熟悉。”
“难道刚中忘记了,文漳那小子不是在均州吗?”张贵笑了笑,道:“文天瑞在矮张面前说了好几次,说起刚中的大才,文漳也是多有佩服,言刚中虽幼,但达者为先,足以为吾师也。”
陈孚哪里是张贵的对手,被张贵忽悠得晕头昏脑。
四人吃喝了一通,梁曾借着酒意,道:“大人,贡父有个不清之求,昨日在书院街曾听大人说到的那个猴子的故事,贡父想整理出来,他日若有机会就刻印,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
张贵眼前一亮,连忙道:“有贡父帮忙,这敢情最好,他日刻印之时,还望把矮张的名声打上,最后赚的银子,咋两平分。”
一旁的陈孚冷汗猛滴,只可惜张贵脸皮厚,打哈哈就过去了。再过了片刻,却是出操时间,街道上突然热闹起来,一队队整齐的均州军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嘴里还吆喝着歌声,陈孚仔细听了一下,却是均州军歌。
一切行动听命令;不拿百姓一针一钱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要和气;买卖要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民妇;不虐待俘虏。
陈孚暗中吃惊,若均州军真能如歌声所唱,那岂不是比朝廷任何一支部队都要强很多?怪不得均州谁临襄樊,又遭受大难,但却繁荣至此。严密的军纪,奋不顾身的作战,视死如归的将领,确实能够让百姓安心。
最后,张贵认真道:“矮张代表均州,代表均州所有的百姓,恳求两位能够留下来,矮张相信,这里一定会让两位满意,这里一定会让两位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四人暂时散去,因为到了张贵轮值的时间。
“万里前辈。”梁曾借着酒意,道:“张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钱财了。”
方回看着远去的张贵,摇头,道:“贡父,刚中,你们都错了。”
“张大人非好钱财,乃却钱财也。”
见梁曾和陈孚疑惑的看着自己,方回鼻子有点酸,低声道:“两位知道去年秋税,均州收税多少吗?”
“三十一,三十一。”方回自问自答:“两位知道今年均州官府收购百姓粮食多少钱一旦吗?”
“两贯,两贯。”
方回继续说下去:“均州、房州境内,所有的水利大规模修整,用银就达到十万贯,变滩涂为良田约三十万亩,平常官府,还不把这些良田买一个好价格?”
“然而张大人,仅以一亩地一贯银子的价格卖给均州百姓,北归之士,壮丁每人分得五亩,平丁每人也有两亩,还有诸多工具、粮食都是不收任何一分钱就发给他们。”
“没有钱也不要紧,只要打一个欠条,就可以从官府手中平白得到这些良田,只需秋收时还给官府便可,一亩新地,多少也可以收上一旦五,卖给官府值三贯银子,除了还给官府一贯外,也就是说百姓能平白得两贯。”
“均州书院,”方回喝了一杯浓茶,怕自己忍不住醉倒:“所有学子、先生的食宿不收任何一分钱,每个学子还发一套衣裳,每个月还发10文小钱。”
“至于书院的夫子,除了官府规定的所有饷银外,还有诸如课时补贴,节日补贴等数不尽的待遇,就如老夫,除了是书院的先生外,还是衙门的荣誉参政知事,每个月到手的银子超过30贯,还有老夫的家人,粮食每个月送到家里,若不够还可以申领,但书院的食堂又对老夫及家人免费开放。”
“食堂的饭菜若吃腻了,还可以到这里,免费吃喝,到时签一个字便可。”
“然而,即使不愿意教书也可以,官府会为你安排住宿,你若是作画,给你宣纸,你要写诗,给你磨墨,每个月还能从官府中领十五贯银子,只要你有拿出手的本领,官府都会无偿接待,并把你养起来。”
“据说,张大人所领饷银,从来不装口袋,不是发给贫穷的部下,就是分给均州城内贫穷的人家,当初张家在均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然而张大人眉头也不皱,毁家纾难,变卖家产招募义勇。”
“张大人不是贪钱,而是缺钱啊。”返回忍不住叹气:“据说张大人到现在,在均州没有任何一处房子,现在每天都住在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