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无数的虫豸纷纷扰扰,让人充斥了不安和烦恼。在魁字营大营的作战大营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若是有心人看到这个沙盘,非会被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沙盘不但把汉水、大江沿岸所有的大小城镇都标示出来,甚至一条小路、一座小山、一个小湖泊都清晰可见。
“奶奶的,鞑子好大的手笔。”陆秀宗吐了吐舌头:“二十万蒙古汉军,五万蒙古骑兵,来势汹汹,来势汹汹啊。”
“杜大人,请问朝廷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文漳好奇的看了看杜浒,只见他板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杜浒没有任何反应,淡淡说道:“上个月就以大人的名义上书朝廷了,现在看来没朝廷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会当作不知吧。”
文漳皱紧眉头,宋廷的情况他略知一二,要不然他哥文天祥,大名鼎鼎的状元,也不会解甲归田。
“鞑子的目标究竟是哪里呢?”陆秀宗看着沙盘,自言自语说道。
“是伯颜。”杜浒突然说道。
张贵一愣,捏紧拳头,狠狠的敲了敲桌子:“奶奶的,老子就知道是他,鞑子是不是任命这蛮子为左丞相了。”
伯颜在西域长大,旭烈兀派他去朝奏事,忽必烈见他长的很雄伟,说话很直爽,就留下为自己处理国家的一些事情。张贵大声叫他为蛮子,也算是不亏了他。
“大人料事如神。”纵使杜浒遇事不惊,也被张贵吓了一跳:“贵卿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杜浒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毕竟除了窥私营外,还有卢方的商队,据说卢方的商队已渗透到大元朝的中都,也不知道消息可靠不可靠。
“嘿嘿。”张贵笑了笑,道:“不用看了,这老小子的目标是临安。”
“京城!”包括陆秀宗、文漳、陈大举、吕武、李成、杜浒在内的魁字营将领,都惊呆了,即使是襄樊被困几年,但谁也没想到鞑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胃口,想一口把偌大的一个国家吃掉。
“樊城之战,虽然我军残胜,但鞑子兵力损失不大,现在又征二十万蒙古汉军并五万蒙古骑兵。”张贵指着地图,道:“鞑子控制鹿门山大营,顺汉水入大江,老子听说鄂州下游有一个叫黄家湾的地方,想必鞑子会从这里绕过鄂州范文虎大军。”
“沿黄家湾、沙洋堡、新城一路进军,最后直达扬州。”张贵指着地图,画了一条直线。
“朝廷沿江尚有十几万水师,鞑子即使能够绕过鄂州,也不容易攻破诸城吧?”文漳沉思片刻,道:“再者襄阳有高大帅主政,樊城又有范天顺范大人戒严,鞑子岂敢轻易出兵。”
“唉,老子后悔死了。”张贵苦着脸,道:“若是范天顺这小子在鄂州,说不定鞑子还要考虑一下后果,但这小子被困樊城,守城有余进攻不足啊。”
“襄樊,有张弘范、史天泽、阿里海牙困守,别说出兵,就连喘气也不容易。”张贵后悔得要自杀,自己怎么就把范天顺这小子忘记了呢?有范天顺在,鄂州十几万大军才有用啊,没有了范天顺这小子,范文虎就算是明眼看到鞑子绕过鄂州,也不敢轻易发一兵一卒,至于高达,年纪大了,守城有余,攻城不足啊。当初年轻时,也是给鞑子打得没了襄樊。
还有就是张弘范,这老小子给自己胖揍了一顿之后,明里是修生养性勤加苦练,可暗地里谁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啊?这老小子又岂愿意丢脸,这脸不找回来,他张家也不要在大元朝张狂了。
“沿江是有十几万水师。”张贵指着大江的沿江城镇,道:“可都别忘记了,这些大小将领,都曾经是谁的部下。”
“吕家。”杜浒板着脸,一股怒气。
“吕文焕,他敢。”文漳最容不得的就是这种叛国贼,凶狠狠的捶着桌子:“他敢。”
“他吕文焕既然敢降了大元朝,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这老小子怕是早已不把自己当宋人了,这老小子投靠了新的主人,若不出点力怎么行。”
“大人怎么就知道鞑子要攻扬州?”陆秀宗迟疑道:“况且李大人早些年经营扬州多年,鞑子即使兵临城下,也不容易吧?”
张贵指着地图,苦着脸道:“鞑子若是攻降,后背有庐州的夏贵大人,又有扬州的李大人,两淮士兵向来精锐,鞑子岂敢腹背受敌。”
“但若攻下扬州,大元朝山东路的东路军可以迅速南下,与伯颜会师,合军强攻降,降下,则京城危也。”
“京城尚有禁军数十万……”文漳不服气道。
张贵打断他的话,道:“京城即使有百万大军又如何?临安之地,平坦如草原,蒙古骑兵来去如风,一旦蒙古大军围城,整个大宋乱成一团,京城凭什么坚守?”
“贾似道、陈宜中这些滑头吗?能守住临安的将领,天瑞给老子说一个出来?”张贵训导:“将是兵之骨,没有主心骨的士兵,即使再多几十万又如何?”
“这个,大宋朝深得人心,届时朝廷一声令下,天下忠义之士起兵勤王……”文漳说不出话来。
“嘿嘿,起兵勤王。”张贵笑了笑,道:“若是天下忠义之士都起兵勤王,当年高宗皇上又何必南迁,嘿嘿。”
“那大人认为我军应该如何?”陆秀宗问道:“还有峰贴峡寨,鞑子蠢蠢欲动,末将怕鞑子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不用管峰贴峡寨。”张贵挥手道:“鞑子浪费不了时间,忽必烈的老对手海都虎视眈眈呢,现在说不定在拉拢他的堂兄弟们准备取忽必烈的老命。”
“鞑子抢走了峰贴峡寨不是更好吗?”张贵低声道:“吐蕃人现在用均州的武器和盔甲、吃均州的粮食和盐、穿均州做的衣服和鞋子,难道鞑子抢下了峰贴峡寨,还能提供这些东西给吐蕃人不成?吐蕃人就愿意回到以前?”
“大人,这不好吧?”陆秀宗有点不忍心,他在峰贴峡寨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愿意功亏一篑:“末将还请……”
“不用了,君诚你就别想让老子去拼死拼活自己享受了,让后军参军茹鲜回去,让高句领一千厢军过去帮忙,打赢了就守,打不赢就回来。”
“高句?”吕武迟疑道:“高句兄弟不是废了一只手吗?”
“吕武。”张贵严肃看着吕武,道:“高句是废了一只手,但是他还有一只手,还有一个不屈的心。”
“如果没有不屈的心,就算两只手都齐全又能怎样?”
吕武愣了一下,拱手道:“大人,吕武受教了。”
“大人。”陆秀宗有点死心眼,还是追问道:“峰贴峡寨离不开末将啊。”
“奶奶的,你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张贵对陆秀宗可真没了办法:“难道一个峰贴峡寨就比得上大宋的安危了吗?你小子动一下脑子好不好。”
陆秀宗迟疑不敢说话,张贵也只好先压住他,众人既然商定了计划,于是耐下心来等茹鲜和陆秀宗换防,等陆秀宗本部回均州再出发。
“鞑子灭我之心不死啊。”许文德狠狠说道,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您认为张大人的猜测有几分可信。”
李庭芝不说话,看了看姜才,姜才是难得的猛将,也是一名谋将,李庭芝到了扬州后,姜才提了不少好建议:“范大人畏战不假,但不代表鞑子就胆敢兵出汉水吧?”
“况且襄樊还在大宋手中,又有高达、范天顺等名将镇守,难道鞑子就不担心我大军断他后路?”
范友信沉思了片刻,此时也接过话,道:“高帅和范大人限于供给,兵力不足,只能坚守而不能进攻,鞑子只需一部,仍然可以封锁襄樊,所以说襄樊对鞑子的威胁并不大。”
“那均州呢?”李庭芝指着襄樊上游,问道。
“张大人正是其中的变故。”范友信点头,道:“所以末将认为,鞑子大军中,万山大营张弘范部并不会出兵,就连史天泽大军也不会动,阿里海牙应该还会封锁汉水。”
“如果张大人没有说错,那伯颜和阿术,恐怕就是这次进攻的主力。”范友信担忧道:“又有吕贼相助,沿江诸军,多受吕家恩义,末将担心吕贼兵临城下之时,就是他们投降之日。”
“难道吕家的恩义,就比得上朝廷的恩义。”苗再成大怒:“这帮小子若是胆敢如此,老子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取他性命。”
李庭芝安抚了一下老将苗再成,问道:“友信认为,张大人兵出何处?”
范友信摇头,道:“张大人行事周密、用兵如神,端得是出神入化,末将不敢想。”
施忠也点头,道:“张大人乃忠义之事,必然不会看到鞑子乱我大宋而无动于衷。”
苗再成也赞道:“张大人是一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