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兵临城下(58)
作者:蝶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178

“嘿哟,杀啊、杀啊、杀啊。w/w/w/.xiaoshuoyd/.c/o/m 首发”力士黄天喜咬紧牙齿,仿佛要挤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他自小身强力壮、生得一身猛力,无奈饭量非常大,家里穷困活得不自在,能够活下来已是幸运,后来长大后从军,凭借身材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再后来,在鄂州懵懂的跟从大军降了元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黄天喜也不知道元军和宋军有什么区别,区别最大的就是连不多的饷银也没有了;再后来跟从大军南下,池州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丁家洲也只是晃了一枪;再后来就是现在,巨大的云梯,在同样是身体强壮的同袍协力帮忙下,显得轻松了几分,云梯前方是手执强盾的盾牌兵,宋军的弩箭如暴雨一般洒落在阵中,同袍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倒下的不是一条条生命,而是一个个没有思想、没有生命的行尸走ròu。

“杀啊、杀啊、杀啊。”黄天喜连声大喝,放佛要把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恐惧叫喊出来,他的叫音有点单调,有些突兀,前方的同袍突然踉跄了一下,一支强弩毫不客气的穿过了他的脑mén之间,一丝还带有热气的鲜血渗透出来,同袍的眼睛带有一些不依,带有一些不舍,带有一些恐惧,然后倒了下去,他临死的时候,是否想起了家里无依无靠的双老,是否想起嗷嗷待哺的小儿,又或许仅是留恋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

黄天喜一愣,但很快继续鼓起劲儿再次往前冲去,巨大的云梯,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他厚实的肩膀之上,但他并不觉得吃力,反而有一些暗喜,两个人需要吃一个人的饭,总比不上一个人吃一个人的饭要饿一些,这些日子,元军连吃一顿饱饭也不容易了,若不是今天攻城,黄天喜按照惯例是饿着肚子卷缩在军营之中,天气逐渐寒凉,黄天喜虽然身体强壮,但御寒的能力并不强,反而黄天喜要比其他人都要怕冷,一餐饱饭可以让他暖和好一段时间。

从鄂州到池州,从池州下建康,从建康到常州,在吕城遇险是黄天喜人生最险恶的一次,那一次他几乎死去,然而终究是没有死去,吕城,埋葬了太多同袍,埋葬了太多生命,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上苍才不愿意黄天喜死去。

那一天,他看到了太多的死人,他最至jiāo的同袍,被宋军一员名将拦腰砍断,同袍委屈的倒在地上,然而更为恐怖的是被拦腰砍断的同袍竟然还没立刻死去,那双熟悉而有陌生的眼睛,就如看透了人生,双手还握着大刀,大刀上的血,是他留给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份思念吗?黄天喜不知道日后自己是否也是这样。

宋军,曾经的自己还是其中的一员,他清楚的记得以前只不过是吃饭hún日子,至于战争却是一窍不通,然而就是这些吃饭等死的宋军,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勇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猛,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的这一辈子除了吃饭之外,就再也没有想过其他问题,他每天为了填饱肚子而奋斗,即使在军中能够吃饱的那个时候,他也是想着吃饭,吃更多的饭。

活下来之后的黄天喜,并没有因为上苍眷顾而变得懦弱,反而他变得更加勇敢起来,每次冲杀他都冲在最前方,他认为他没有死去,是因为他足够勇敢,上苍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而黄天喜就是有准备的人。

初时,鄂州的大将,因为自己的勇敢而征为亲兵,穿戴的是最坚固的盔甲,他xiōng口还带着护心镜,那是他从军时年老的母亲亲手为他戴上,头盔也是从一个不知名的宋将处夺取,他腰间chā着一把大刀,他平素除了吃饭之后,最喜欢的就是打磨这把大刀,他知道这把大刀的威力,即使是最坚硬的盔甲,他一刀也可以砍成两半、

巨大的云梯、头车、木驴延绵不断的向那一堵高大的城墙冲过去,黄天喜甚至怀疑云梯能不能到达城墙的顶头,怀疑那堵几乎看不到尽头、固不可破的城墙是否能够被攻破、怀疑这座坚固而伟大的城池,是否还有被攻陷的可能。

黄天喜不是京城人士,但他因为身材高大而被征禁军,曾经也在京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这座伟大的城市,怎样才能攻破;这座伟大的城市,谁敢过来攻打?

黄天喜并不知道临安的兵力,也不知道元军的兵力,他只是一员小兵,将军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将军让他什么也不用做的时候他就睡觉,因为南下这段时间他吃不饱,他睡觉的时间越发多了。*

他不知道元军如今已到了孤注一掷的关头,甚至不知道这个关键寄托在他们这一批jīng锐的身上,他只是凭借自己的勇气往前冲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城墙,因为他们大将军说了,攻下城墙就能升官发财,至于升什么官,发什么财,黄天喜也懒得去想,反正就会有足够的饭吃。

仅此而已。

他离家从军的那一年,他吃饱了饭,但他的双亲,因为干旱、因为贪官污吏、因为种种原因而死去,从此以后就的一生中就为了吃饱饭,这是他的目标,或许也是他活下来的意义。

看着高大的城墙,黄天喜的双眼变得热切起来,仿佛那一堵坚固的城墙,是一板一望无际的面板,很快就会被元军切成面条下锅,他也肯定能够吃一顿饱饭。

突然间,他的双眼一愣,一道闪亮的光芒从天而降,这道光芒非常飘渺的划出五彩的缤纷,非常漂亮,转眼之间,他突然一愣。

那一道非常漂亮的箭羽,仿佛是看到了美味的猎物,轻松的落入黄天喜左边那一只黑白分明的明亮的大眼睛之中,弩箭带了几分松散,带了几分得意,带了几分骄傲,划破眼睛,带出眼睛之中那些黑白的汁水,然后继续前进,一丝痛疼从左眼开始扩散。

黄天喜突然大喊一声,抛开手中的云梯,右手迅速的伸向chā进眼中的弩箭,忍不住大喝一声,竟然把弩箭拔了出来,然而他终究是没有把眼珠吃进肚子里的勇气,一阵剧烈的痛疼让他全身发抖,终于倒在地上。

而这一乘高大的云梯,也在黄天喜倒下的瞬间倒下,倒在城墙之前。

罗布头深吸一口气,“噗嗤”一声,弩箭划过天际向空中飞去,然后成了一条弧线,准确的落在抬着云梯冲得猛烈的元军小兵脑mén之间,身边的朝歌忍不住骂了一声:“我说罗子,你小子就省省力气好不好,待会拼命的时候你总不能偷懒。”

罗布头懒洋洋的róu了róu略微发酸的手臂,元军攻上城墙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元军就像杀不尽、烧不完的chūn草一般,那年冬天,罗子看到营帐外起了一阵野火,他还以为第二年这里会变成一片沙漠,或许变成一块光秃秃的土地,然而第二年chūn天,他看到了万物萌生,他看到了绿得发晕的野草从光秃秃的地里长出来,然后重新变成一块草地,反而比往日的草地更加绿油油。

这一片土地,会不会因为鲜血的浇灌,心、肝、脾、肺、肌ròu、头发、牙齿和骨头的营养而变得更加féi沃呢?féi沃的土地,会不会因此更加绿油油呢?

“,这蛮子命还tǐng大的。”罗布头忍不住骂了一句,刚想在弓箭上刻上一条小横线,只有惋惜的放下弓箭,看着那尊高大的身体倒在地上,但却还没有死去。

“罗子,你也太没眼光了。”董棨笑了笑,指着远处的méng古汉军,骂道:“什么蛮子,正儿八经的汉人,汉人,投降的汉人。”

“老子就想不透,他们怎么就降了。这大宋好好的,怎么就降了呢?”

董棨话说得快,没有想起自己原来也不过是曾经降了的汉人,要不是均州军组织的营救,说不定自己此时也像他们一样,被后面的méng古监军驱赶,猪狗不如的成为他们的炮灰。

于成心底笑了笑,不过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罗子,三个了?你小子赚了便宜,待会若有机会可别跟兄弟们抢。”

“两个半。”罗布头自豪、但又有点惋惜的伸了一下手指,在四个人当中他近身能力最差,但是弩箭最好,虽和神shè手相比相差甚远,但毕竟是从战场中训练出来,箭术比神shè手更狠,对于刚才的失手,罗子还有些遗憾:“那蛮子不死,恐怕也只能剩下半条命了。”

“好,两个半。”于成也笑了笑,道:“看元军拼命的劲儿,莫非今天咱们还有出手的可能?”

“谁也说不准啊。”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于成等人转头看去,却是东mén崇新mén的指挥王二虎,王二虎虽然年轻,但前不久一战成名,以几乎零伤亡而让元军一个万户覆没,这种战绩就算在屡创奇迹的元军当中也不多见。他年纪虽轻,但一战成名,后台有硬,军中倒是没有人敢忽视他。

“昨天开始,元军的骑兵像疯了一样绞杀我军的细作和探子,并从崇新mén、新开mén、东青mén、垠山mén、余杭mén、涌金mén、清bōmén、钱湖mén、嘉会mén、侯cháomén发起进攻。”看到于成四人转头,王二虎纳闷说道:“谁也不知道元军究竟哪个mén是他们的目标,”

“这不是临安所有的城mén都受到了元军的进攻?”于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喃喃说道:“元军哪里来了这么多兵力?”

“肯定不是每个mén都是主要方向,”王二虎脸sè有些不自然,心中骂了一句,道:“其中与嘉会mén、侯cháomén为主,明知道这个方向是皇城,大人们都非常为难。”

“从道理上说元军不可能从这个方向发起进攻,但又不得不防,军中大部分chuáng弩、主要兵力都已转移到这个方向,大人们只好吩咐我们多加注意。”

“明知道是不可能,但又不得不将它当作真实对待,这、这真他娘的是什么道理啊。”于成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这听起来虽然是不可理喻,但又是实情,因为这个方向是皇城,皇城内有大宋至高无上的皇上,无论何时,大宋的皇上都是大宋的希望,都是将士们为之奋斗的希望,百姓,只不过是奋斗的结果,而不是理由。

“那个方向,哼、哼,元军只不过是孤注一掷、苟且偷生而已,张大人会眼睁睁看着元军攻下临安?如今我军占据优势,伯颜不过是寄予希望于虚无而已,若想攻下临安,百万大军又如何?”罗布头心中突然燃起前所未有的jī情,大声说道:“临安、有这样的子民,元军能攻下来吗?”

“战略上忽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无论何时,都不能忽略对元军的警惕,只要元军一日灭我大宋之心不死,我们就不能放松。”王二虎一字一顿说道:“即使是攻下元大都,旗卷幽云十六州也不能放松警惕。”

伯颜冷眼,任凭元军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也没有任何动容,从昨天开始,持续不断的进攻开始,临安城的每一座城mén,都是元军的攻击目标,策划这一次进攻,用了伯颜一个月的时间,今天终于到了揭开底牌的时候了。

征南都元帅阿术问了一次,主攻的方向是临安哪个城mén,走到这一步,阿术也死了心,狠下心跟伯颜打完最后一战,无论胜负,人生也不负他的心思。

伯颜不说话,只是让阿术准备好,汉军最jīng锐的部队、元军最jīng锐的骑兵都已集中在阿术底下,阿术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无论哪个mén,他都是主攻的大将,他下定决心,就算是死,也要登上临安的城墙,看一下城内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伯颜,吸引了大汗忽必烈,当然也吸引了他自己。

至于攻下临安,阿术已心死,孤注一掷、孤注一掷,大元朝已有多长时间没有经历,他甚至想不起孤注一掷是属于哪个时代。

然而,自己却要再次面对,临安城内三十万大军以逸待劳严阵以待,拜降一战,宋军已向元军显示了他的战力,而来自均州那个元军的噩梦,率领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他们将会在任何一个时刻lù出他们的爪牙,然后狠狠的扑向他们,咬断他们的脖子,喝光他们带着热气的鲜血,甚至吃光他们的肌ròu。

参政议事、水师都元帅阿里海牙已经问了两次,三十万水师,如今剩下不到二十万,其中十万还不得不留在战舰之上,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水师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退路,成为他们最后的依托。

独松关依然坚固,常州依然还在宋军手中,即使是建康,如今也重归宋军手中,所有的退路,竟然只剩下水师这一条路,然而这一条路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实在不知道。

水师南下以来纵横大宋,竟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丁家洲一战只不过是水师的开胃菜,他原以为宋军水师仅此而已,但前不久留守水师的将领,十万火急的通报,让他看到了绝望,不多但绝对jīng锐的宋军水师已出现在杭州湾附近,均州军那个醒目的旗帜,仿佛是他心中一根刺,只要出现,他心中那根刺就会痛疼。

阿里海牙迟疑了,他问了两次,但伯颜没有说话,只是让他吩咐水师做好临战准备,坚决驱赶、抵抗宋军水师,排除万难,元军胜利在望。

阿里海牙心慌,找来跟从他三年的副将,汉军副将沉yín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我朝、我朝大军恐怕要败了、大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帅请留后手。”

阿里海牙看着副将,沉默不语。

定远大将军忙兀台问了伯颜三次,一次比一次着急,一次比一次jī动:“丞相,末将愿舍身为先锋,为丞相、为大元朝建立这万世功劳。”

“莫非丞相大人认为我军不敌宋军,莫非丞相大人认为我忙兀台攻不下临安,天下坚城,有哪一座能够挡得住我大元朝的脚步。”

“丞相,请下令,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要是攻不下临安拿头来复命。”

别怪忙兀台嚣张,这段时间元军虽屡败,但并没有把元军的嚣张压下来,反而屡败jī起了元军的怒气,其实最主要是元军将领的怒气,他们不能认同元军屡次失败。

伯颜不语,盯着忙兀台看了将近一刻钟,一字一顿说道:“你再胡言luàn语,老子毙了你。”

忙兀台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说话。

宣武将军万户八十八、万户拜降问了四次,一次比一次低声,最后一次,伯颜丞相一字一顿说道:“每一座城mén都是老子的主攻方向,你们放开给老子打。”

然而,临安十mén,元军哪里来得这么多兵力?伯颜、八十八苦着脸离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就死罢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