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兵临城下(72)
阿术一脸愁容,满以为大军压上,宋军便会让道,至少也是结阵自保,没想到宋军反而扑上来和大军搅和在一起,双方缠斗一起,更可怕的是宋军并不畏死,明知道是死也要抱住méng古兵同归于尽,倒在地上的将士越来越多,想chōu身出来已经不可能,阿术知道大事不妙,敢情宋军一开始就定下了同归于尽的计划,想用死伤拖住自己的行动,而且现在看来宋军已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大帅,请下令。”探子已是第三次回报,宋军的前锋已出现在身后,而且大军最快也不用一刻钟就可以到达,两军相持,前后夹攻,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
阿术狠狠的咬着嘴chún,血从嘴chún渗入喉咙,慢慢的滑进胃里,腥味中带着无奈、带着苦涩,带着冷落,即使选择离开又将如何?仅有的五千骑兵,能躲得过宋军的围剿吗?就算是能躲过宋军的围剿,但五千骑兵能起什么作用?再说放弃正在和宋军拼命的同袍,自己真能做得到吗?
“大帅,别管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请大帅日后为我们报仇。”八十八显然是看出了阿术的顾虑,他大声嘶喊,身边的宋军奋不顾身的向他扑过来,就算是死也要给他增添一份麻烦,他身边的亲兵十有**已经伤亡,身边仅有亲兵三人紧紧护住他,然而宋军奋不顾身的搏杀,八十八屡次遇险。
“杀”八十八大怒,须发张扬,他是从小兵搏杀出来的将领,从小搏杀,死后余生,凭功劳登上高位,如今虽已到中年,但却是一个人一辈子最辉煌的年龄,他的体力虽已弱,但是他的经验无人能比,狭长的马刀在他手中幻出一道奇异的光芒,砍、刺、挑、扫信手拈来,仿佛给马刀增添了无尽的生命力。
“杀”数名宋兵靠近,他们双眼爆红,身上的盔甲也破烂不堪,脸sè苍白,身上粘满了血迹,显然méng古兵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但他们并没有退却的打算,反而向着méng古的万户将军八十八冲过来,明知道迎接他们的是死亡,但他们却永不后退,永不后悔,这是自己的国度,这是美好的国度,这里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朋友,有他们生死与共的同袍。
“当”的一声,锋利的马刀轻易的刺破了宋兵盔甲xiōng前最薄弱的地方,然后轻轻的刺进去,血瞬间往xiōng口涌出来,顺着马刀流到八十八的手中,带着热气的鲜血,仿佛美味的晚餐,八十八冷笑,手中的马刀用力一转,宋兵体内的零件瞬间被他搞得破碎。
眼前的宋兵却lù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身体突然往八十八冲去,双手瞬间抓住八十八握住马刀的右手,用力一拉,马刀轻易刺破他的身体,然后从背后冒出来,而他整个身体几乎扑到了八十八的身上。
宋兵临死的力量,八十八大将军一个踉跄向前冲去,差点摔倒地上,然而正在此时,宋兵向他仅存的三名亲兵冲过去,每个人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法,死死的抱住八十八的亲兵滚在地上,就算是死也如八十八身前的宋兵一样,死死的抓住亲兵的手,抱住亲兵的身体,咬断亲兵的喉咙,撕下亲兵的耳朵。
事情变化得太快,等八十八回过神,三名亲兵全部落地,也不知道生死,而此时却还有两名宋军向他扑过来,八十八大吃一惊,大脚向握住他右手的宋兵踹去,然而这员宋兵临死的爆发力又岂是他可以轻易挣脱,眼看宋兵的大刀来到跟前,八十八发狠,用力向起扑倒,连同那一员早已死去的宋兵一起倒在地上。
八十八感觉右手一轻,宋兵才松开了手,八十八大喜,没想到倒地反而挣开了右手,还以为上苍对他照顾,没想到刚才扑过来的两名宋军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见八十八倒地的同时也扑了上去。
“啪、啪”两声,八十八被震得几乎体内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两名宋兵,一人抱住他的后半身,另一名压住他的上半身,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知什么时候丢掉,压住他上半身的宋兵反应非常快,落地的瞬间已抱住了八十八的脖子,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那一员宋兵的手肘中传来。
“去死、去死。[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宋兵神志不清,大声嘶喊,手中的力量却一点也不放松,八十八想挣扎,但两人却是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把八十八压得一动也不能动。
空气越来越少,八十八觉得头颅就如裂开一般,他的眼睛突然变得mí幻起来,仿佛看到了翠绿的草原,那一望无际的草原,然而无尽的草原,为何却没有自己的家?
“爹,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脚……”八十八失神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一年冬季,严寒可以轻易的夺取生命,爹爹、可怜的爹爹,头人的下人,为了寻找一只失踪的羔羊,冻伤了双脚,族里的祭司在夺取他家里最后一只羊、最后一个nv人,然后帮爹爹砍断了双脚,那一次的冬天,特别的寒冷。
“小兔崽子,别以为你长大了就不是我家的奴隶,竟然敢打你少爷。”一个愤怒得五官挤在一起的年轻人,手中的马鞭狠狠的chōu打在自己身上,那一刀明亮的短刀,在眼前晃悠。
“死去、死去、给少爷死去。”短刀向着木然挨打的少年刺去,眼看短刀就要落到xiōng前,那个木然的少年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抢过少爷手中的短刀,毫不犹疑的扑了过去,那把锋利的短刀,几乎把那个白嫩的少爷脖子砍断。
那是八十八第一次杀人,杀人,竟然是这样的简单,比牧羊简单得多了,于是八十八开始逃亡,开始杀人,他从军之后杀的人最多,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论是该杀还是不应该死,他都杀了,干净利索,比死鬼史权下手更狠。
等八十八当了百夫长后回到族里,父亲早已在他逃亡的那一年,被族长活活的冻死在野外,八十八寻得父亲的骨头然后埋了起来,然后孤身一声,手执长刀,把族里三百七十二人全部杀光。
族长该死,你害死了我的爹爹;祭司该死,你砍断了我爹爹的双tuǐ,抢走了我的娘亲;所有人都该死,你们见死不救,你们看不起我们,你们让老子如狗一样的活着,如今老子活着回去,你们死去,老子曾如狗一样活着。
这是八十八的杀人之道,如今杀人者恒被杀,自己难道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你吗?枯黄的草地,看起来让人恶心,干枯的草地,需要自己鲜血的滋润,这里明年一定会长起一片茂盛的草地。
mí茫之中,八十八仿佛看到了长天生的祝福,一股热血顺着他头颅流到他的嘴角,有些腥味、有些甜味,八十八不由伸出舌头tiǎn了tiǎn,喉咙的手肘一轻,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他缺乏氧气的心脏,八十八的五脏六腑仿佛受到了无尽的刺jī和祝福,每一个细胞都欢悦的跳跃。
“将军,”一名小兵扶起八十八,八十八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渗进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他全身觉得振奋,死而复生难道就是这个感觉吗?抬头看去,正是阿术。
此时的阿术,双眼爆红,他手中的马刀汩汩的往下滴血,八十八还没来得及说话,阿术叹了一口气,道:“杀吧。”
八十八点点头,转眼看了一圈,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骑兵竟然杀进了大阵,也不分宋军还是自己的同袍,凡是挡住了骑兵去路的人全部砍倒,幸运活下来的méng古骑兵再次上马,跟在阿术身后往返杀戮。
“大帅,”八十八眼睛一红,夕阳西下,他看到了méng古骑兵的末日。
等郭平率领大军来到这一道简陋但如长蛇一般的防线,鲜血染红了这一片草原,夕阳西下,一队数千人的骑兵围着数十人拼命杀戮,但这数十人仿佛受到了上苍的眷顾,仿佛是天地间最厚实的力量支撑他们,永远也没有倒下,他们杀戮、他们没有倒下,即使是死,他们也不愿倒下。
郭平眼睛一红,将旗往前挥动,双脚用力,战马如风一般向着méng古骑兵冲过去,大声喊道:“杀光、杀光、杀光。”
这是不死不依的战争,阿术不知道最后的数十人为何还没有倒下,为什么、为什么还没倒下,砍断他们的脚,他们用双手死死抱住马蹄,砍断他们的头颅,他们双脚依然牢固的站在大地之上,仿佛永不倒下的大山一般,甚至将他们拦腰砍断,他们的喊声依然充满了不屈。
这是什么样的一群人?阿术心灰意冷,他知道大元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元朝,永远也没有机会征服这个原本懦弱的国度。
“哈哈,兄弟们,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张彻左手拿着锋利的马刀,他的右手自肩膀以下不知什么时候被砍断,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一直支撑他没有倒下,看到郭平大军出现的瞬间,张彻不由昂天大笑。
被将士们死死的围在中间的张芳,不由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手中长刀向méng古骑兵扔过去,昂天长啸:“杀”
“骑兵、冲锋。”郭平一马当先,他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想杀人,想杀掉眼前的每一个méng古骑兵,战马迅速奔跑,干枯的草地上飘起了一股尘土,郭平眼睛爆红,握住手中的马刀忍忍发抖,他想躲开地上同袍的遗体,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英勇的宋兵,他们用xìng命去拼杀、他们用意志去杀戮,他们紧紧的抱住méng古兵,然后同归于尽,他们用手、用牙齿,用身体的每个地方和敌人拼命,他们宁死不屈,他们就算是死,也要抱着敌人一起死去,他们就算是死,也要用牙齿咬掉敌人的耳朵,啃断敌人的喉咙,扯掉他们的手臂……
“骑兵、冲锋。”郭平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握住马刀,锋利的马刀在夕阳下泛出异样的光芒,郭平昂天长啸,锋利的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大帅,战吧。”八十八看着阿术,自言自语说道:“méng古、我们的méng古,天下的méng古。”
“嗯,我们的méng古,天下的méng古。”阿术缓缓地抬起头,手中的马刀已砍破了几个缺口,他的心也如破开缺口的马刀,看着不断加速的宋军骑兵,接过身边的号角,吹了起来,悲凉、苍劲的号角声,在异地、在远离家园的地方、在枯黄的草地上,响起。
那苍翠的草原、那一望无垠的绿sè的海洋,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天空飞翔的苍鹰在无奈的嘶叫,草甸深处的狼群在愉悦的长嚎,仅存的数千méng古骑兵,他们开始冲锋、冲向了兵力远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这一瞬间,没有计谋、只有杀戮,赤luoluǒ的杀戮,每个人都不知道躲避究竟是何物,或许说他们已经懒得躲避,他们的人还没死,但他们已经心死;宋军也没有躲避,就是这样赤luoluǒ的杀戮,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他们的人即使死了,他们的心还活着。
他们守卫自己的国家、保卫自己的亲卫,他们为死去的同袍而战斗,他们为活着的亲人而战斗,他们为愤怒而生,为愤怒而死。
生、死,岂能有定律?若没定律,那究竟是谁决定生死。郭平冲了过去迎着刀芒,坚硬的盔甲为他挡住了一次又一次攻击,锋利的马刀,轻而易举的砍下每一个挡在他面前的méng古骑兵,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还是军中的刺头,他喜欢拼命,他愿意拼命。
血,在飞扬,无数的断臂、头颅在飞扬,这一片枯黄的草地,很快就被鲜血而染红,夕阳西下,如血的光芒,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残暴,杀人、被人杀,仿佛这个世界永恒的定律,干枯的草地,被鲜血汇集成小溪,然后向着沟壑流去。
那是血吗?不,那是生命,生命循环,他们用血浇灌这一片土地,他相信来年,这一片土地上一定会开出鲜yàn的红huā。
郭平见过这种大红huā,很大,很红,那就是生命,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罢了。
赤luoluǒ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英雄草地之战因死亡太大而没有被载入史册,英雄草地之战因杀戮太惨重,向来以敢言的《大宋战地报》也不吭声,每个人不约而同的想掩盖这惨无人道的杀戮,但更多的人都在研究,为何来年的红huā会开得这么鲜yàn。
直到多年后,这一次赤luoluǒ的杀戮才被揭开,他们仔细的研究了江陵纪念堂上的名字,发现每一个死亡的人,他们的名字都在上面。
杀戮,终于停了下来,郭平眼前再也没有一个可以站立的敌人,不,还有一个,那个身材强壮、胡须飞扬的méng古大将,那个围困襄樊数年、身经百战的征南将军,那个“南征北讨四十年间,大小百五十战,未尝败衄”的河南王。
阿术扔掉手中的长刀,然后下马,静静的看着他面前数以千计的宋军骑兵,败了、méng古骑兵败了,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méng古骑兵败了,彻底的败了。
赤luoluǒ的杀戮、赤luoluǒ的对抗、赤luoluǒ的死亡……
阿术看着满地的尸体,即使受伤的士兵,也在此时闭上了嘴巴,只有偶尔嘶叫的战马,让人觉得这个宁静的战场,刚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杀戮。
阿术轻轻的拍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战马,矫健的战马也安静下来,他不明白主人面对敌人为何不再进攻、不再杀戮。
郭平也跳了下来,扔掉手中的武器,他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遗体,无论是宋兵、méng古兵,他们都用自己的杀戮表现了自己的尊严,这是值得爱护的同袍,这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你是均州军的将领?”阿术坐下来,用手拂去地上的血,像是为郭平腾出一片空地,然而杀戮的世界,哪里有空余的地方。
郭平也坐下来,看着阿术,点点头,道:“我是均州军的郭平。”
“哦,我知道你。”阿术突然笑了笑,仿佛身边的郭平就如他自家的侄儿一般:“听说收复两淮是你的手笔,还有王惟义、黑杨也是你劝降?”
“嗯,还有建康,董士选、吕文焕都是你的功劳,你的功劳可不小啊。”
“我只是均州军的小兵,是张贵的部下。”郭平淡淡说道:“我没有任何功劳。”
阿术再次笑了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有任何离间你们的打算,因为这根本做不到。”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收复中原?”
郭平看着阿术碧蓝sè的双眼,从他眼里看到了死心,人未死,心已死,点了点头,道:“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想必、想必不会很长时间吧。”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阿术有点不解,但他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却问道:“有酒吗?”
“均州军军中不得饮酒,”郭平看着阿术略微失望的表情,突然笑了笑,道:“不过你碰到了我,均州军的酒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清理伤口。”
郭平挥了挥手,让亲兵把均州烈酒递上来,先喝了一口,笑道:“这叫做均州烈酒,不过在北方的名字我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是同一种酒,说不定北方的还要好,不过听说价格买的不便宜。”
阿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然来如此。”
“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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