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兵临城下(79)
作者:蝶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942

第一百九十九章兵临城下(79)

“你终于来了,你还是来了。”伯颜却是笑了笑,看着年轻得让他嫉妒、心酸的张贵,自己之所以得到忽必烈的重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年龄,他原来注定是了要辅助太子,注定了要成为大元朝栋梁支柱,如今却无奈成为阶下囚,这个陌生的国度,将成为他生命的终点。

百万大军,竟然无一生还,时也、命也。谁也不会想到,纵横西域,建立无边疆域的大元朝,竟然会在这个向来被认为是懦弱、无能的汉人国度低下高昂的头颅,帝国上百年建立起来的尊严,在这一瞬间破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功绩建立起来的心理优势,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南方的汉人,将会站在和帝国同一条起跑线上,不、应该是跑在了帝国的前面,他们加速前进,然而帝国损失了百万大军,恢复元气谈何容易;而恰好相反,南方的汉人,却是多了一支能战善战、至少打败了大元朝méng古骑兵的宋军。

更不堪的是,帝国为了准备这次南下事宜,几乎将整个北方所有的物质一捋到底,挖地三尺筹集粮草、杀jī取卵征集兵力、为了数百万、上百万的民夫,整个长江以北,几乎成了luàn民的世界。

而北方的叛军虎视眈眈、国内民不聊生、官bī民反,整个大元朝、疆域无边的大元朝,如今究竟还能剩下什么?数十年来成长起来的大将,一半以上已经被埋没在这陌生的土地,他们死得悄无声息,除了寥寥几人之外,他们死得极其窝囊,他们不应该死在,至少不能在这里。

“荣幸、荣幸。”张贵真诚说道,三年前,他又怎么会想到伯颜、灭亡大宋的直接凶手、大元朝耀眼的将星,会成为自己的阶下囚,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然而,他怎么还能活下去呢?他还有什么资质活下去,两淮、池州、丁家洲、常州、平江,甚至长江以北的中原,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中,他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他要是还能活下去,自己还有什么面孔去面对那些死去的将士、死去的同胞。

“老夫倒是羡慕了,”伯颜看着张贵,淡淡说道:“老夫像你这样的年纪,只不过是大汗身边的一个小shì臣,却是从来没想到老夫也有今日,或许多年后,你将会站在比老夫更高的位置,看风暖水冷。”

“前辈,请坐。”张贵却是没接话,上前把凳子移出来,伸手扶住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数年的伯颜,道:“尝一下在下的手艺,别看小子不是草原的儿郎,但烤羊绝对不比你们差,至少这种味道,是草原的所有人都没有尝试。”

“呵呵,想不到张将军还是tǐng有自信的。”伯颜笑了笑,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吓得壮汉连忙上前挡在张贵面前,手中大刀隐隐相向,怕是伯颜有任何举动,壮汉便把他杀死在眼前,那管他是大元朝赫赫有名的丞相。

“黑帆,别担心,丞相岂是这种人。”张贵摆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别打扰了丞相的食yù。”

“对了,朱胜,忘记跟你说了,范恩老先生去年退役去了江陵军事学院,说什么人老心不老,一股干劲不必年轻人差啊。”

“老人家活得tǐng有滋味的,就是想你了,明天你就启程回江陵吧,准许你放假三月份,这三年里你小子委屈了。”

“大、大人,”朱胜鼻子一酸,忍不住说道:“末将愿意跟大人一起征战天下。”

“那是肯定。”张贵看着朱胜,认真说道:“张某身边断然少不了你。”

伯颜割下一大块ròu,细细品味,味道很香,不知道放了什么料理,有一种奇妙的味道、皮很脆、ròu很嫩,确如张贵所说,或许整个草原,也nòng不出这样的烤羊。

“这是张某部下一个小子送回来的战利品。”张贵把两人都撵出去,然后也拉了一张椅子就坐在伯颜对面,掏出锋利的短刀,轻轻的划了一块羊ròu,咀嚼了好长时间,才满意的吞下去:“手艺没退,羊不是最好的羊羔,况且冬日也没有好羊羔。”

“听说那小子一直在陕西行省转悠,现在怕是去了山东,也难怪这羊羔的味道比不上草原的正宗,也不知何时才能吃到北方的羊羔啊。”

“想必张大人心中早有打算了吧?”伯颜眼皮跳了一下,但却不动声sè,轻轻的品了一口酒,忍不住赞道:“这酒,确实是比草原上所有的烈酒都要好。”

“听说张将军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说不定临安战役之前就有了到北方吃烤羊的打算了吧?只不过北方的羊羔虽好,但也只有草原的儿郎能够吃得上啊。”

“那当然,这烈酒都是小子酿出来的,小子给自己留了sī货。”张贵看着伯颜吃惊的表情,认真说道:“听说八月份是草原最美的日子,水草疯长,羊羔féi美,不过不知道八月份过去有没有危险,海都那个疯子实在让人讨厌。”

“你、你竟然还知道海都”伯颜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自如的张贵,要知道海都在草原上的名声甚大,但南方断然是不会有人知道,即使知道也断然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张贵知道海都,莫非张贵的细作已派到草原。

“难道丞相没听过生而知之这回事吗?”张贵似笑非笑的看着伯颜,海都还真是一只顽强的蚂蚁,历史上忽必烈灭了南宋十数年之后才打败海都,当时还借助了méng古汉军的力量,这些原是宋朝的降军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yào,到草原和海都拼命,战斗力飙升,几乎都比得上méng古兵了,不过现在正是海都嚣张的时候,忽必烈之所以想一鼓作气拿下宋朝,就是想积攒力量跟海都作战。

伯颜盯着张贵看了好一会,昂头灌了半杯烈酒,烈酒呛得他喘不过气,张贵说得很对,这烈酒敢情真是世上最好的烈酒了,只是、只是这怕是自己的断头酒了,借着一股刺鼻的酒气,伯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认真说道:“大汗雄才大略,别说区区一个海都,他日天南海北都将会是大元朝无边的疆土。”

“忽必烈却是当得一代人杰。”张贵竟然没有反对,点头道:“当然,丞相也是一时人杰,只是、只是有些事,由上苍决定。”

伯颜沉思片刻,不明白张贵所说的意思,他不知道张贵说的“由上苍决定”的意思,若不是老天爷把他送回这个年代,大宋朝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而他伯颜则是纵横草原和海都轰轰烈烈的打了一仗,打得海都跑回老家养了几年才回过气来。

“听说你们大宋的皇太后认了一个nv儿,那就是你们皇上的妹子了。”伯颜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就转移了话题,笑道:“那按照你们的说法,你就是大宋皇上的妹夫了,也算得上皇亲国戚了。”

“听说你们皇上体弱多病,不知道、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而两个孩子尚小,你们汉人有王莽……”

张贵看着伯颜故作试探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丞相,说实在话,小子也不怕跟你说,其实、其实小子只想当一个húnhún,当一个一无所事的húnhún,每天大口喝酒、大口吃ròu,偶尔陪陪娘子,若是以后生了娃娃,一家人也可以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牛、养猪、养羊,养老婆、养孩子……”

“这名利之争、这民族大义、这国家大义,实在非我所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非我所知,小子、小子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小屁孩而已。”

“粗茶淡饭也罢、美味佳肴也罢、饥寒也罢、富裕也罢,这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多少年之后,人生只不过是一抔泥土罢了。”

“转眼之间,人生如白驹过隙,过了就不再回来,何必去争、何必是抢……”

伯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言自语的张贵,他从没想到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之间可以决定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生死的一方大将,内心竟然是如此的细腻、竟然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他自言自语所说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陌生人、而是另一个守着几分田地、守着老牛过一辈子的农夫……

“人、究竟为什么活着。”伯颜鼻子突然一酸,泪流满面。

三天之后,张贵亲自拜见谢太后,拜见皇上赵禥,拜见朝廷上的大小相公,当然还免不了和他的未来娘子王清惠亲昵一番。

“哥哥,你就这样杀了那蛮子的丞相吗?”风情万种的王清惠,享受着张贵无微不至的关爱,述说彼此之间的思念,看着张贵一脸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可不是你这个无赖,身边就两个大块头。”

“梁顾、黑帆,你们给老子滚出去。”张贵狠狠骂道:“梁顾、就是你,别以为你杀了拜降就立了大功,老子跟你说,死在咱们均州军的元军大将,没有一百个也有七**十个,功劳比你小子大的人多得海去了,你小子就洋洋得意了……”

“滚、给老子滚出去、给老子滚出去。”

“头,我们不阻碍你和嫂子亲热了。”两人相视笑了笑,连忙走了出去,留下张贵尴尬的看着王清惠,幸好王清惠也不把这当一回事,只是看着张贵抿嘴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是得意还是高兴。

“这人、倒是一时人杰,不会真是哥哥杀死了吧。”王清惠笑了笑,看着张贵有点吃醋的表情,连忙说道:“不过,怎么也比不上哥哥,要不是哥哥、要不是哥哥,咱大宋就完了。”

“惠儿,可不能这样说,”张贵连忙摆摆手,道:“你家相公还准备过一两年就跟皇上请辞呢?别说得你家相公这么厉害,李庭芝李大人、张世杰张将军、陈宜中、文天祥丞相,他们无一不是一时人杰,咱们大宋多咱一个人不多、少咱一个人不少。”

“伯颜可不是我杀死的,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与哥哥无关呢?不过这人也是一个英雄,至少死得像一个英雄。”

“对了,哥哥立了大功,朝廷的奖赏可下来了。”王清惠却是知道张贵的为人,暗中窃喜,她是王坚的nv子,见识不凡,知道越是mí恋权力的人,反而得不到善报,张贵既然这么说,倒是让她放心不少。

要知道凭张贵如今在朝廷的威望,凭借他在军中的威望,若是有什么异心,大宋绝对是伤不起啊。

“哥哥不需要任何奖赏。”张贵兴奋的眼中多了一份黯然,摇了摇头道:“我明天就上书,若是张某还有那么一点小功劳,都是将士们用鲜血换来,张某、张某坐享其成,任何奖赏对张某来说都是愧当。”

“只要朝廷能够重赏将士、死去的将士、活着的将士,他们都是我大宋的英雄,那哥哥就心安了。”

“嗯,哥哥真好。”王清惠看着张贵坚定的表情,点头道:“无论哥哥想做什么,奴家都支持哥哥。”

“哥哥当不成大将军了哦。”张贵看着王清惠娇柔的神情,挪揄道:“那娘子可就当不成将军夫人了。”

“好啊,哥哥你敢取笑奴家,奴家告诉太后去。”王清惠嗔怒道:“让太后给哥哥封大官……”

“好啊,大官好啊,以后哥哥整天就在朝堂上跟那些相公们斗嘴,娘子到时留在家里可莫要发闷哦。”

“好啊,哥哥你好坏。”王清惠怒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两人聊了一会,却不知过了多久,向来矜持的王清惠却是倒在张贵的怀里,靠在张贵结实的肩膀,看着张贵宽厚的大手,认真问道:“太后娘娘说了,让咱们明年三月三完婚呢,说不定太后的谕旨和皇上的圣旨明天就到了,奴家可要提醒你,明天可不要失礼哦。”

“哥哥胆子可真大,那天见了皇上也不跪,还敢跟皇上开玩笑,”王清惠有点后怕说道:“不过,奴家真的好长时间也没看皇上笑了,那天皇上笑得真多。”

“怎么这么快”张贵大吃一惊,几乎把怀里的王清惠推倒,一时倒有几分不知所措,重复说道:“怎么这么快。”

“你、你……”王清惠却从张贵怀里跳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张贵,指着他眼睛发红,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你、你不要妹子了吗?”

张贵知道王清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发誓道:“怎么会呢?张贵可以向天发誓,若是这辈子不娶王清惠为妻……”

“不允许你说。”王清惠重新扑过来,捂住张贵的嘴,良久才问道:“那三月三不好吗?哥哥怎么就嫌时间快了,半年前哥哥不是答应了打败蛮子之后就跟奴家完婚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张贵尽量压低声音,凑到王清惠的耳边,低声道:“那个时候,伯颜百万大军南下,说真的哥哥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易取胜,当时哥哥也不过是想着打败伯颜,让他返回北方而已。”

“然而却没想到伯颜百万大军全军覆没,而宋军经过杀戮,如今仅是均州军就有骑兵五万人,还不包括文漳在北方的那一万jīng锐,又有步卒数万人,而朝廷在临安更有三十万大军,两淮又有将近十万将士,再加上平江、常州、建康等地的兵力,除了均州军的兵力外,朝廷至少可以有五十万大军可以调动,而且、而且都是经过战火、至少也是见过战火的老兵。”

“元军百万大军全军覆灭,国内正是空虚之时……”

“你想北伐”王清惠终于明白了张贵的意思,她惊讶看着张贵,一字一顿说道:“哥哥想北伐中原吗?”

“不,”张贵摇了摇头,道:“北伐实在是太累了。”

“那就好。”王清惠终于松了一口气,仓皇北顾可不是好事,然而她却听到张贵一字一顿说道:“北伐太累了,我想攻打元大都。”

王清惠一愣,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被张贵的话彻底惊吓了,若是说张贵北伐中原已是可怕的想法,没想到张贵的目标竟然是元大都,大元朝的京城。

大元朝的京城。

良久,王清惠眨了眨眼睛,道:“哥哥怕是说笑了吧?如今宋军虽不少,但蛮子可不简单呢?那个蛮子的皇帝,更是厉害得很。”

“哥哥怕是说笑了吧。”

“陆秀宗将军的信昨天就到了,”张贵却是没有半点说笑的样子,看着王清惠认真说道:“哥哥想早日了结凡尘事,和娘子共度良辰美景。”

“可能你还不知道、或许朝廷都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文漳文将军在北方闹得蛮子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打到了元大都附近,后来虚晃一枪,直扑山东和陆秀宗陆将军会师,两人已经攻下了山东济南,不用半个月,整个山东都会落入他们手中。”

“元军肯定不会看着失去山东,所以一定会出兵夺回山东,而我也不想山东被元军夺回,所以、所以我才想着出兵山东,直扑元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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