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官谷属中条山余脉,位于蒲州城东四十里,正在本州辖区之内,白莲魔教做下重案,本地驻扎的锦衣卫总旗当然责无旁贷,桂友骅接到少师府的消息,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要率众赶过去,却被秦林堵住了。 [本文来自文学馆]
这家伙暗叫一声苦也,眼珠滴溜溜一转,微微把腰杆儿呵了呵,非常体贴的道:“秦长官明鉴,这是咱蒲州本地的案子,杀鸡焉用牛刀,您高坐官署运筹帷幄,卑职率众为前部先锋,这就将案情探明来报。”
“秦长官安坐,小的们去去就来,”一名小旗表现得身先士卒。
又有个校尉说得体贴又周到:“长官看不到、想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想到、听到、做到。外面毒日头晒得人脱皮,长官请在官署纳凉,卑职等替长官走一趟,总是尽忠报国的本分。”
你丫是从渣滓洞过来的?秦林暗笑不迭,忽地面色肃然,左手将飞鱼服袖子一甩,右手握拳横在心口,毅然决然的道:“雷霆雨露皆天恩,秦某虽被贬谪,未曾有半句怨言,所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夙夜忧惕,不敢稍有懈怠!今有魔教叛逆作乱,正是我辈报效家国之时,岂肯退缩诸位之后?拼将一死报皇恩,秦某与诸位共勉!”
此时此刻的秦林,正是正气凛然、义薄云天,赛过关云之长,尤甚诸葛之亮。
咯的一声,从桂友骅到普通校尉力士全都噎住了,话到喉咙口又给咽了回去,没办法,在演技方面他们最多算三流明星,秦林才是正牌影帝啊!
桂友骅比吃了个苍蝇还难受,没奈何只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秦长官亲临剿灭魔教叛逆的第一线,实在叫卑职钦佩不已。”
“好说,好说。”秦林嘿嘿笑着。拍了拍桂友骅的肩膀,老兄你的演技还有待进步啊。
陆远志和牛大力也暗笑不迭,白霜华则啐了一口,心说桂某人在秦林这里弄鬼,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要论装字诀,秦林是猪鼻子插葱——装象!不过,圣教是什么在王官谷袭击了商队呢?
锦衣总旗的官校几乎倾巢而出,秦林一行骑马跟随——网出了蒲州东门听见身后传来喧哗,回头看见五名州衙的马快刚刚拐到街上,两队步快和壮班还要落后几步。
毕竟是天子亲军,锦衣卫虽承平日久,反应速度仍比别的衙门快了不少。
少师府商队遭劫的消息已经沿着官道传开,旅人早早的让在了路边,众锦衣官校打马疾驰,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王官谷。只见已有一些穿皂衫的马快四下散开。忙着收拢被丢弃的货物和大车,救治几个重伤号。
“解州的弟兄们,辛苦了!”桂友骅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为首的捕头朝上拱拱手:“桂总旗到了,咱们这些解州过来的总算可以松口气,此是蒲州地界,一切唯您马首是瞻。”
原来王官谷位于解州到蒲州的官道南侧,属于蒲州地界,但距离解州城还要近一些。劫案发生之后解州方面也接到消息,马快们就早到一步。
大明朝地方官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平常的案子,发生在别人地界上,就算打死他们也不会跑来多管闲事,但此案是首辅大学士张四维家的商队遭劫,解州方面闻讯之后赶紧屁滚尿流的过来帮忙。
受伤的商队伙计得到了精心治疗。解州方面的捕快们用金创药替他们裹伤,这些伙计劫后余生,嘴里兀自不干不净的乱骂,说捕快都是吃屎的,纵容魔教妖人打劫商队,回府之后告诉老太爷、老爷,叫地方官吃不了兜着走。
捕快们按捺着性子不敢顶嘴,心头却暗笑不迭,你们蒲州张家出来的,什么时候把咱们州县捕快看在眼里?叫咱去抓魔教教主,真是笑话了,只怕送掉十条八条命,连人家衣角都沾不到呢!
秦林冷眼旁观,见此情此景便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晋商气焰熏天,驱使地方官府如驱役奴仆,怪不得山西百姓畏之如虎。(——网)
最困惑的莫过于白霜华了,英挺的柳眉微蹙,心中暗自思量是教中哪路人马出手?张四维那厮着实该教训教训,但在这里出手……
正在出神,柳腰被秦林呵了呵,“喂,教主姐姐,你不会有分身术吧?”
白霜华微露羞恼之色,暗运内力将秦林手指头震开,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孙猴子?我不一直待在你身边嘛。”
秦林手指头被震得发麻,笑嘻嘻的揉了揉,“那也不一定,睡觉、沐浴、更衣,很多时候咱们俩都分开了的,你有作案时间哟。”
秦、林!白霜华咬牙切齿,气咻咻的扭过头,再不理会他。
“喂喂,看看那些受伤的是怎么回事?”秦林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
白霜华定睛细看,七八名完好的商队伙计指使着衙役们做这做那,另有五名受伤的伙计正在接受治疗,一个肩窝里插着弩箭,一个人手臂软软垂着,衣袖上还带着马蹄印子,第三个人头破血流,最后二人没有明显外伤,捂着胸口哎哟哎哟的呻吟。
“他们的伤……都在上半身?”白霜华眨了眨眼睛。
聪明!秦林拍了拍巴掌,又指了指被捕快摆成一排的尸首:“那些活下来的伙计,没一个是腿脚有伤的,说明他们是遇袭之后立刻撒腿开溜,这才逃得性命。尸首中有些是中箭死掉的,有些除了箭伤、践踏伤之外,还在喉头挨了一刀,分明是受伤之后不能逃走,被灭了口的,看来‘贵教’动手很干脆。”
白霜华冷笑一声:“为虎作伥、鱼肉百姓,实在是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倒也罢了,可惜的是从活着的这几个嘴里,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秦林挠了挠头皮。
被他说中了,陆远志率领校尉弟兄去问,刚才还含血喷天的商队伙计,一个个都脸色发红。那些没有受伤的自然是最早脚底板抹油的。受了伤的也是遇袭之后尽快逃走,至于最后魔教众人怎么冲杀出来,又做了什么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
白霜华沉默良久,忽然附在秦林耳边,斩钉截铁道:“根本不是圣教动的手。”
秦林点点头,想必白莲教有特殊的暗记可以识别吧,教主姐姐没必要骗自己,看来确实不是白莲教做下的。
朝着白霜华眨眨眼睛。秦林调皮的竖起手指,做个了噤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那么,又是谁在三晋之地来劫张四维府上的商队,生生在老虎头上拍苍蝇?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
根据商队伙计提供的线索,秦林朝“白莲教主”出现的山峰慢慢走去,观察着地面的马蹄印迹,忽然眼前一亮。慢慢攀登到了峰顶。又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但愿这家伙没有发现什么,他和少师府可有点不大对付,”桂友骅时不时偷眼看看秦林,哪怕对方是屡破白莲魔教的办案高手,也不愿他掺合进这起劫案。
风陵镇,少师府。
张允龄张老太爷手搓着两颗光溜溜的大铁胆,鹰隼般的目光盯住跪着的孙有道,直到对方额角冷汗浸出。才慢悠悠的道:“本来你折损货物,是该重重的罚,不过你又带来笔大买卖,罢了,功过相抵,起来吧!”
“谢老太爷开恩!”孙有道癞疤眼一抖,爬起来仍然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张允龄把铁胆转得发出响声。思忖半晌又道:“怎么这次图门派来的都是生面孔?你有把握吗?”
孙有道急忙回答:“半年前图门、董狐狸被戚继光打得大败亏输,汗廷往东北迁了五百多里,到草原腹地休养生息。这是他主动派出来的使者,和我们在宣府外面遇上的,当时还有个蒙古小部落呢,应该不会是假的。据说那场大战,那颜武士、贵族老爷死了很多,以前和咱打交道的莫日根也战死了,所以使者才换了新面孔。”
“唔,这样说也有道理,毕竟他们有图门的信物,”张允龄沉吟着。
孙有道又讨好的说:“小的也曾怀疑他们,不过巴特尔很够朋友,和魔教教主远远过了一招,还受了重伤……我瞧他们有九成是真的。”
“好,”张允龄站起来,“爷爷再去抻量抻量。”
少师府第三进的花厅,巴特尔和他的随从们不耐烦的走来走去,侍女送上茶水,却被他们一把打翻:“什么茶啊,淡寡寡的没有个滋味儿,远不如咱们草原上的奶茶。”
侍女连声赔不是,肚子里却笑翻了,蒙古人喝的奶茶,是用最粗劣的砖茶加奶加糖熬制而成,少师府待客的茶却是正宗明前龙井,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可笑这些蒙古人牛嚼牡丹不识货。
“巴特尔勇士,老夫来迟,让你久等了!”张允龄笑眯眯的走进来,狗腿子孙有道和曹四跟在身后。
巴特尔喘着粗气,凶巴巴的瞪着眼睛:“张老太爷,你不够朋友!我家汗王和你们晋商做了多少生意,让你们赚得盘满钵满,这才在戚老虎手底下吃了一场败仗,你们就拿势利眼瞧人!”
“哎呀呀,哪里的话?勇士请先息怒!你们汗王这次,准备惠赐什么生意呢?”张允龄笑着劝道,商人逐利,只要有生意做,他不介意被别人骂两句出出气。
“汗王败在戚老虎手里,兵器甲账都有很大损失,我们这次要一万把战刀,两千副铁甲,箭头二十万支……”巴特尔报出了惊人的数目,然后盯着张允龄,一挥大手:“以货易货,当面交易,我们有的是毛皮、人参、鹿茸、东珠!”
蒙元被逐出塞外,工匠渐渐青黄不接,时值万历年间连铁锅都难以制造,蒙古大军依然保持着强盛的战斗力,全靠张允龄这样的卖国商人为他们提供武器!蒙古武士就是拿着张允龄们出售的武器,来屠戮大明的边关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