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谷数年来精研中庸拳式,那是拳术的正道定理,天下诸般拳术掌法的变化脉络皆有所循,浮云掌法虽是奥妙无妨,变幻莫测,其中拳理仍未脱出中庸拳式范畴,许怀谷学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只用了两日便将掌法的诸般变化熟记于胸。
又去学流星拳法,此拳法变化远为简洁,脉络清晰,许怀谷未用上一日就能够施出。双宿飞便以此为例,传授他阴阳虚实劲力变幻的法门。其实这内中的道理不难懂得,所以那日天下第七与双宿飞拚斗一场便窥到了秘奥,难的是如何的运用,使阴阳变幻不着于形迹,双宿飞只能将道理法门倾囊以授,至于内力变换拿捏的尺度只能靠许怀谷在今后实战中慢慢琢磨了。
几日间,许怀谷除去练武,便是陪着眸儿闲话,起居全由眸儿照顾。眸儿虽是眼盲,心思却是细腻灵敏,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许怀谷殊少领略这温柔滋味,真想就此永远住下去。只是仍然不见双双,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偶尔问及,双宿飞只说是:“伤势已然大好了,真是每日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许怀谷也就不便去探望。
这一日许怀谷外伤痊愈,将浮云掌、流星拳施展一遍,只觉这拳掌路数变化已无凝滞,只是这阴阳劲力变换仍未能得力应手,不禁喟然一叹,真不知哪一日才能似双宿飞那般刚柔相济、水火交融,阴阳变幻得心应手而不着痕迹。
却听身后双宿飞赞道:“公子天纵奇才,贱妾这套‘鸳鸯拳法’常人穷一生之力也未必能领会其中要诀,公子五日间便掌握了神髓,实在令人敬佩不已。”
许怀谷急忙拜谢她赐技之恩,两人又谈论一些江湖事,许怀谷躬身施礼道:“在下得蒙夫人传授施教,感激不尽,本该长待夫人左右,只是告允了柳残敌前辈要去东海寻人,而且关老爷子六十大寿也要前去拜见,唯有向夫人告辞了。”
双宿飞叹道:“贱妾仅有两个女儿,并无子嗣,生平也未收过弟子,公子习武天份极高为人又古道热肠,本想将这一身所学尽数传授于你,怎奈公子既有要事在身,贱妾也就不便勉强,待公子从海外归来,再与公子共研武学。”
许怀谷听到这等真挚话语,心中好生感动,喉头也是哽咽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双宿飞又温言道:“关老爷子六十大寿,天下英雄齐聚山东,公子正好去增加见识,也好代贱妾向他老人家问好。此去山东千里之遥,陆上多艰险,还是走水路的比较妥当,待贱妾去雇一条船,明日再送公子启程。”
许怀谷答应着,不禁热泪盈眶,他自幼便失去母亲,父亲又是事务繁忙,虽有长姐在侧,却经年累月的独守秀阁,很少理会于他。许怀谷殊少体味家庭温暖,才混迹于青楼,但是那里女人虽多,又怎么会给予他家的感受。后来惨遭巨变,游荡江湖已久始终子然一身,只有这几日在戏水庄中,才感受到了家的温馨,眸儿便似青梅竹马长起来玩伴一般,双宿飞更是幻化为母亲,真想就此永远在她们身边。此刻听双宿飞说出如此温柔话语,只想抱住她痛哭一场,不知不觉跪在双宿飞身前。
双宿飞见他真情流露,也是心中感动,将许怀谷轻轻扶起,柔声抚慰几句,又道:“公子想要离开,可曾问眸儿道别,她又要不高兴了。”
眸儿听说许怀谷这次要真的离开,果然是闷闷不乐,许怀谷正要劝慰几句,眸儿却又展颜一笑,自行排遣道:“大哥哥想要离开我,今日仍然和我在一起,眸儿又为什么不开心呢,多在身边一刻便多一时的快乐,何必去想明天的事情,纵然明天分别了,我也不要你见眸儿愁苦的样子。”当下又似往常一般与许怀谷闲谈絮语,游历散步。
次日一早,许怀谷拜别双宿飞,双宿飞为他雇下了一条船,停在洛水畔,又差人端来一百两白银和几锭黄金送给他,许怀谷拜谢收下。他本有万两银票却尽为薛玫瑰盗去,身上已是不名一文,若是娇情推辞不要,只怕要一路乞讨去山东了。
眸儿一直装着快乐的模样,此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许怀谷轻拍她的纤手以示劝慰,默然半晌,不忍再见她愁苦样子,说道:“很久没有听眸儿唱歌了,现在能为我唱一曲么?”
眸儿收泪道:“好,眸儿便唱那柳永的‘雨霖铃’,从前爷爷说我少年不识愁滋味,未历离别之味,唱不出曲中真味,这次我再试一试。”于是唱道:“寒蝉凄切,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连处兰舟催发,持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从前眸儿终究是一个不经事的孩子,唱的虽是动听,然究是“不解此中真滋味,为谱新调强说愁。”此际却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面临要与眷恋的情郎分手,曲中凄清滋味心中深有所感,已是人曲合一,只觉此曲便是为己而作一般,曲中真意抒发得尽致淋漓,便是远处操舟的船夫也是潸然泪下。
“今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唱到后来,眸儿已是泣不成声,扑到许怀谷怀中,哽咽道:“爷爷从前说的没错,眸儿也直到今天才知道离别原来是这般凄苦。”
许怀谷不忍再让她落泪,叉开话题:“眸儿,你喜欢什么,大哥哥回来时带给你。”眸儿垂泪道:“眸儿什么也不要,只要大哥哥平安归来。”许怀谷沉呤了一下,道:“大哥哥知道眸儿眼睛是被坏人毒坏的,用一种叫‘黑眼睛’的药果便可医好,传说此果生于东海岛屿上,大哥哥正要去海外,一定找到它医好眸儿的眼睛。”
眸儿面露喜色,娇声道:“我的眼睛瞎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可是若能重见光明,看看大哥哥你现在的模样,真是再开心不过的事。”
许怀谷笑道:“那么大哥哥还是不去找‘黑眼睛’的好,眸儿看见大哥哥丑陋模样,便要害怕了。”眸儿笑道:“不会的,大哥哥你心地这般好,相貌也一定很美丽。”许怀谷见眸儿这一笑真如异花初绽、孔雀开屏一般美丽得灿烂,心头为之一震。
水上船家已等得不耐烦,粗着喉咙嚷道:“这位公子,天色不早了,快些上船吧。”许怀谷应了一声,在眸儿额上轻轻一吻,登上小舟,船家竹篙一点,小舟荡入河心,远远望见眸儿仍俏立晨风中。船家轻摇船橹,越行越远,眸儿身影终于在晨雾中消失不见,许怀谷帐然若失,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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