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雅间中正有一位富商模样的人自斟自饮,看见许怀谷、双双二人进来,起身拱手道:“许兄弟可还记得在下么?”
许怀谷凝神注目好一会儿,方才认出这人竟然是丐帮派到狼王帮中卧底的保定分舵舵主杜槐。从前他一向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模样,现在变成遍身绫罗、红光满面的富商,不仔细打量,决计认不出来。
许怀谷对这位忍辱负重深入虎穴的孤胆英雄十分的敬佩,急忙上前见礼,杜槐栏住他,道:“许兄弟不必多礼,在下与许兄弟相处时间虽是短暂,对许兄弟慷慨任侠也很敬佩,敝帮敌帮主也一向嘉许许兄弟是江湖新一代的顶尖人物,在下此次约见许兄弟,也是有一件要事交托许兄弟。”说着转注双双,面有迟疑之色。
许怀谷忙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洛阳戏水庄双宿飞女侠的大女儿双双,也是侠义中人,杜兄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杜槐向双双拱手道:“在下所托许兄弟之事极为重要,双姑娘既然是我辈中人,也不须隐瞒,方才在下失礼莫怪。”
双双撇撇嘴,道:“什么事这般隐密,姑娘我还不想听呢?”话虽如此说,好奇心起,仍是凝神倾听。
只听杜槐说道:“奸相严嵩为御史邹大人等朝中正直官员弹阂,已被撤职查办,此事想必两位已有所闻。”许怀谷点头道:“严嵩玩弄权势,祸国殃民二十多年,此刻才查办他,已是晚了。这老贼手眼通天,不知这次能否逃脱。”
杜槐道:“天理昭昭,任他神通广大,也有恶贯满盈之时,朝庭旨意已然下达,严嵩家产全部充公,其子严世蕃和几十个严党骨干被判斩立决,余者一律发配充军。唯有严嵩老贼,世宗皇上念他是朝中元老,未严治罪,允他携家眷到岭南安居,永不再用。”
双双自从在京城飞来客投靠严嵩之后,一直对严嵩颇为怨恨,此刻犹自咬牙道:“朝庭判得太轻,这老贼凌迟处死也不冤枉,也不知他住在岭南哪里,待我打探出来,必定杀了他出口恶气。”
杜槐一笑,道:“这老贼还未到岭南呢,世宗皇上只怕昔日为老贼所害之人痛打落水狗,派了一队官军,保护老贼南下,此刻正在这偃师城中。”
许怀谷中一动,道:“中午时分,我在渡口看见一艘官船,百工三将正在附近暗中保护,严嵩老贼一定是在此船中。”杜槐奇道:“百工三将也在偃师么,看来朝庭对此事也不无防备,这三人是锦衣卫的高手,武功了得,有他三人在,许兄弟可少担一些风险。”
许怀谷听出言外之意,问道:“杜兄可是得到消息,严嵩党羽要来劫这官船营救老贼么?”
杜槐道:“树倒糊狲散,严党已然风流云散,不足为涣了,这次要劫官船的乃是江南汪直,他下令座下三王齐出,全力救出严贼送到宁波去。狼王萧显已经接到命令知会了虎鹤二王,虎王麻叶、鹤王陈东,武功都是了得,而且手下众多,只怕官兵抗拒不得。若被二王得手,严嵩、汪直两贼相会于江南,不免为天下苍生引来极大祸端。在下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只是由于身份特殊,无所作为,唯有将此事托付许兄弟了。”
双双嗔道:“你可是要我们两个保护官船么?做朝庭鹰犬,我可不愿。”
杜槐叹道:“在下本意是想让两位刺杀严嵩,老贼一死,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只是方才听许兄弟说百工三将在暗中保护严嵩,他三人食朝庭奉禄,必定依旨意办事,两位若刺杀严嵩,不免与他三人动手相搏,反而给倭寇以可乘之机。所以在下以为,两位唯有先受此委屈,待助百工三将逐走倭寇之后,再刺杀严嵩不迟。”
许怀谷点头称是,说道:“我二人必定依杜兄之计议行事,拚得一死,也绝不让倭寇得逞。”
杜槐深施一礼,道:“两位如此高义,在下替天下苍生在此谢过。”
许怀谷急忙还礼,道:“我二人与杜兄所作所为相较,殊不足道,杜兄今后身在虎穴,需得珍重。”正欲举手告别,忽然又有所疑,奇道:“陈东、麻叶二人欲劫严嵩,为何不拣那荒野无人处下手,反而在闹市中进行,莫非别有所图?”
杜槐道:“倭寇探知严嵩所行路线,本来要在崤山下手,已在那里布置妥当,忽然接到讯息,说是朝庭下旨,要严嵩一行在偃师等候,内庭总管冯公公从京城赶来与他相会,二王只怕有所变故,才率众星夜赶到这偃师城,约好了今夜动手劫船。”
许怀谷隐隐觉得此事必生枝节,只怕耽搁久了暴露杜槐身急,与双双告辞出门。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待到傍晚时分,匆匆用过晚饭,便赶到城外渡口,眼看那艘官船仍在,百工三将却不知躲在何处,两人将小舟摇到距离官船不远处的柳岸边停好。这里绿柳成荫,垂下来的柳条便似天然屏风将小船遮得无踪,两人在小舟上透过柳丝可以清楚看到官船上的情景,官船上却绝难发现细柳垂绦后竟藏着一艘小舟。
夜色渐深,天上月亮分外明亮,晚风轻拂柳丝,河面上水雾缭绕,如梦亦如烟。那官船华灯尽上,映出影影错错的人形,不断有丝竹声、娇笑声、猜拳行令声随风传来,撩得人心思烦躁。双双忍不住骂道:“严嵩这老贼自知时日无多,穷途未路还这般吃喝玩乐。”
忽见许怀谷仰面躺在船上,脸上微露笑容,忍不问道:“你在笑什么?”
许怀谷微笑道:“我在想今晨眸儿唱的那首‘雨霖铃’,其中那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你看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形,杨柳岸、风、月都有了,只差这酒了。”
双双嗔道:“到此时你对那小丫头还是念念不忘。”转过身子不再理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又笑道:“谁说没有酒呢。”转过身来,手中不仅有一壶酒,还有一大只风鸡。”
许怀谷晚饭用的匆忙,早已腹中饥饿,欢天喜地的翻身坐起,笑道:“双双你是仙女下凡么,能变出这些好东西。”
双双抿嘴一笑,道:“我是趁你晚饭后算帐时从酒店里买来的,我若是仙女下凡,不把你变成一只青蛙才怪呢。”
两人撒开风鸡,慢慢享用,双双甚至还从怀中取出两只酒杯来,陪着许怀谷饮了几杯。
天心明月,柳岸泊舟,两相对饮,两人心中都是一片宁馨,只觉这晚风倍清,月色倍明,便是官船上传来的嘈杂声也悦耳多了,只盼今夜这般平安的渡过,不要再有惨烈的事情发生了。
世间之事大多事与愿违,两人心愿未已,便望见一叶小舟从下游溯上,舟上只有两人,一人板桨,一人持嵩。持嵩之人一袭白衣,身材高挑,两腿极长,卓立船头,似一只张翅欲飞的仙鹤一般;板浆之人装束奇特,虽在仲夏之季却反穿着一件虎皮背心,赤着双臂,露出如铁肌肤,此人力气好大,运浆如飞,虽是逆流行舟仍如箭射的一般。
白衣人远远便喝道:“船上的肥羊们听着,伏牛山的大王抢劫来了,男的都脱了衣服跳到河里去,女人都脱了衣服躺到船舱里去。”
官船上嘈杂之声顿息,一个武官模样的人站到船头,骂道:“不开眼的狗贼,没看见这是官船么,那个敢过来,军爷一刀劈了他。”
白衣人笑道:“爷爷生在东海边,不劫百姓只杀官。”手中竹嵩倏的掷出,在夜空中摇曳而过。这一掷力量好大,武官虽是身披重甲,仍被刺了个对穿。
船上兵丁大惊,纷纷张弓拔箭,向小舟上射去。白衣人一声长啸,如鹤唳九霄,甚是清亮,身形陡然拔起,白衣飘摇,在空中一旋,扑向官船。
兵丁们更是吃惊,张弓射向空中,白衣人从身上拨出一柄鹤嘴锄,向利箭拨开,左手成爪轻探,将一名兵丁抓得筋断骨折扔到洛水中。众兵丁见他来势凶猛,吓得四散奔逃。
白衣人哈哈一笑,正要举脚入仓,忽听官船尾捎上一声长啸,这啸声低沉绵延若龙吟大泽,一个舵手模样的人随啸声而起,在船舷上奔跃如飞,迅捷无伦的抢近来。人还未来到,右臂一挥,一团寒光已飞旋着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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