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谷只看得心惊肉跳,便要冲进舱中救援这些妇孺,双双觉察出来,用手紧紧抓住他身子,低声道:“这些贱人孽种平日里依仗严贼权势,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犯不着为他们拚命。”许怀谷咬着牙强自忍耐,又向舱中窥探。
这时冯公公已坐到严嵩方才所坐之位,神色自若,于惨叫之声恍似末若,他身边的厂卫却个个目露异光,跃跃欲试,若非冯公公加以约束,早已与那些兵士一同杀戳了。百工三将则皱着眉,露出不忍的神色。
突然之间,烛影轻摇,冯公公面前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追赶虎鹤二王的番僧。
冯公公对这番僧颇为倚重,见他进来,起身让座,笑道:“上人武功卓绝,想来已将那两个江洋大盗击毙了。”
番僧哼一声,坐在椅子上,恨恨道:“本僧无能,不曾杀了那两人。”冯公公忙道:“那两贼武功了得,诡计多端,百工三将位列锦衣卫千户,尚且伤在他二人手中,上人偶尔失手,也无须自责。”
番僧恨声道:“那两名盗贼武功确是不弱,但还逃不出本僧手心。只是本僧追上去正要用大手印伤敌之时,突然从树林中飞出一人,本僧猝不及防,被他削去了僧帽,本僧惊怒之下,掷出臂上九连环,却被他用个竹娄收去,抓着两贼飞掠而去。本僧探不出虚实,只恐此间再生变故,只好折了回来。”
许怀谷偷眼瞧那番僧,果然只头上僧帽、臂上金环俱已不见,他曾见番僧施展武功,十分的了得,竟被人削下僧帽、收去金环,此人武功更加深不可测了。
惨叫声渐止,过了一会儿,那些兵丁嘻笑着拥进前舱,只看脸上表情便可知收入颇丰。一个乘巧的把总深知官场惯例,捧了一把珠宝首饰送到冯公公面前,献媚道:“小的们深感公公大德,这些东西还算精巧,是孝敬公公的。”
岂知冯公公看也不看,冷冷道:“尔等身为大明官兵,该当以保国安民为己任,却是见财起意,劫掠贬官严嵩,杀死数十条人命,实在是罪无可恕,现在人赃并获,还不认罪伏法么。”
那把总大吃一惊,手中珠宝也散落在地,颤声道:“公公莫非在开玩笑么,此事分明是您老人家吩咐做的。”
冯公公面如严霜,喝道:“众目睽睽之下,还敢狡辩,来人!将这些胆大妄为的兵士抓捕归案,若是持刃反抗者,格杀勿论。”
众兵丁这才知道掉入东厂的彀中,惊怒之下,纷纷拔刀反抗。坐在冯公公身边的番僧一声冷笑,闪身冲入群中,一双手如行云流水一般,或拿或点或拍或抓,转眼间便将数十名兵丁的兵刃尽皆夺下,还封点了这些人的穴道。
冯公公身后的厂卫紧跟着上前将众兵卒押到舱外,一刀一个,尽数砍去头脑,扔入水中。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官船依然是旧时模样,只不过已换了主人,原来船上百余人竟然被杀个尽净,尸体落入水中,一点痕迹都未留下。
许怀谷只看得震惊不已,只觉这位冯公公,反复无常,翻脸无情,手段之毒辣,心机之阴沉,便是南宫柳在此,也颇有不及。纵然与汪直、乌素公主这等绝代枭雄相较,也绝不稍逊。
许怀谷目睹奸相自尽,只道朝庭肃乱反正,从此之后政治清明,令天下归心,百姓安乐。却未想到又出来这位冯公公,看他作为,实在不像良善之人,若是得蒙宠幸,把持朝政,似前朝王振、刘瑾之流宦官乱政,那么为恶之大,只怕还要在严嵩之上。许怀谷心中叹息不已,不知道国家何时才能重现一位中兴之主,使天下实现太平盛世。
冯公公眼见百工三将垂首不语,颇有狐悲之意,微笑道:“三位千户大人可是觉得老奴手辣了么?诛杀严嵩之事,圣上要求办得隐密,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些不相干的人留之反成祸患。至于三位大人,为圣上妥当地办了这件大事,龙颜大悦,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可喜可贺!”
铁虎子哼了一声,冷冷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公公办的,我兄弟三人不敢居功。”
刘公公笑道:“此事公布天下,只能说是守卫兵丁见财起意,杀死严嵩一家,三位大人历尽险阻将凶徒缉拿归案,就地正法。这样既显示了圣上的仁厚,又不留人口实,于三位大人也是有益而无害。若有我们东厂介入其中,必然多生枝节了。”
百工三将虽然觉得他所说有理,也知道凭此定可以平步青云,却不愿为名利抹煞良心,朗声道:“我兄弟三人只是奉令暗中保护严嵩,既然严嵩已死,我三人立刻回京复命,是因功受奖也好,是因罪受罚也好,自有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执事处置。”
冯公公哈哈一笑,道:“三位即不承此情,老奴也不便勉强,此间所发生事情,老奴自会与陆大人交涉。”金龙子躬身道:“如此有劳公公费心,卑职告退了。”与银象、铁虎就要离船上岸。
冯公公摆摆手说道:“大人们且慢动身,老奴身上带有御酒数瓶,是离京时圣上所赐,预祝马到成功之意。现在诛杀严嵩之役干得漂漂亮亮,三位大人不与老奴同饮几杯庆贺一下怎么能行?”双手一拍,一名紫衣少年除下背负包裹,打开里面的锦盒,果有御酒两瓶,启开封口,找来十几个杯子一一注满,冯公公当先拿起一杯,道:“老奴先饮为敬”,一饮而尽。
百工三将却不过面子,也各自饮下一杯,紫衣少年也陪了一杯。
刘公公放下酒杯,微笑道:“三位大人,现在有两条路要选择着走,一条路么,便是依老奴方才所说,将这场功劳让给三位,老奴自会在圣上面前美言,让三位平步青云。不过从今以后,要为老奴所用,老奴新近提督东厂,正是用人之际,跟了老奴,大好前程便等着你们;这第二条路么,方才我等所饮下的酒中,被老奴下了‘肝肠寸断散’,若无老奴解药,三位内功虽是深湛,也活不过明天此时。一边是阳光道,一边是黄泉路,大人们可要仔细思量呀!”
厂卫之争由来已久,百工三将隶属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们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原本防备着冯公公用毒,眼见他先将酒喝下,才去喝那酒,这些酒都是从一壶之中倾出,哪知东厂的人喝了行若无事,他三人喝下却是中毒。仔细一寻思,猜测东厂诸人必定是先行服过解药,未到此地之前,就已将圈套设好,等着自己去钻。
百工三将俱是大怒,均想拚得一死也要与这太监冯保同归于尽,冯公公却是微笑着坐壁上观,百工三将狂风暴雨般的招数都被那番僧接了过去。
斗了十数回合,金龙子、铁虎子因与虎鹤二王拚斗时受了内伤,体质虚弱,所中毒药率先发作,只觉腹疼如绞,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银象子叫道:“大哥、三弟,我挡住这番僧,你们快走。”金龙子、铁虎子说什么也不肯,强忍巨痛,出手更是凌厉。
冯公公笑道:“今日谁也别想走了。上人,这三人务必杀之,不可留一个活口。”番僧答应一声,转守为攻,一双手越来越是膨胀,手掌血也似的红,已用上密宗大手印的功夫。
冯公公笑道:“今日谁也别想走了。上人,这三人务必杀之,不可留一个活口。”番僧答应一声,转守为攻,一双手越来越是膨胀,手掌血也似的红,已用上密宗大手印的功夫。
双双因为初见百工三将时,三人曾大声称赞过她和许怀谷,对他三人印象一直不错,不愿见他三人命丧于此,便问许怀谷:“咱们要不要出手救他们。”
许怀谷见百工三将痛斥严嵩,宁死不向东厂屈服,危难之际仍是义气当先,种种行为足以证明三人俱是富贵不移、威武不屈、刚勇正直的好汉子。虽然明知不是番僧的对手,不但要冒极大凶险,而且必定惹下无尽祸端,仍是决意出手相助,对双双道:“你去把小船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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