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许怀谷带着眸儿结帐离店,刚一出店门,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街边,一个青衣汉子正横在车辕上等着生意上门,许怀谷走过去,取出三十两银子,道:“这里有纹银三十两,你的车卖给我吧。”
这辆马车已颇为破旧,三十两银子卖一辆新车还大有富余,汉子闻言大喜,车上的物件也不要了,捧着银子欢天喜地的走开。
许怀谷将眸儿扶上马车,自己则戴上草帽,持着马鞭,做了个赶车的把式。许怀谷浪迹江湖数载,正经做过几遭车把式,赶车的本事比武功还要高明,将这一辆马车赶得平平稳稳。
一路而行,向西穿过太行山,再沿太行山势向南而行。一路之上,两人晓行夜宿,错过了宿头便在马车中歇息,倒也平平安安,想来纵有打劫的强人看他这辆马车不似有油水模样,也懒得去理了。
一路走来,许怀谷感念双宿飞对己恩德,怜惜眸儿眼肓质弱,对她百般呵护,照顾得无微不至。路过市集便停下来,给她卖些吃的水果和新奇的玩物,走在旷野中只怕她闷,便不停地为她讲述沿途风光、江湖趣闻,眸儿也是笑语盈盈,“大哥哥、大哥哥”叫个不住,有时还为许怀谷唱上一曲。
这一日马车到了山西长治境内,许怀谷眼见天色将黑,长治县城仍是未见,不仅心中暗自着急:“若是城门关闭之前赶不到长治,今夜又要在马车中安息了。”
恰在此时,身后有个雄武悠扬的声音传来:“雄狮一吼,镖走天下。”许怀谷久历江湖,知道这是镖局的趟子手在喊号子,便将马车停在路旁,让镖车先过。
这队镖车队伍倒是庞大,镖师、趟子手、伙计加在一起总共有数十人,拥着十余驾马车。那钾镖的镖头经过许怀谷的马车时,向他点头示谢,许怀谷见这镖师身形高大,虬髯环眼,长相好不威猛,又见镖旗上绣着金丝狮头,募的记起一个人来,便是山西晋阳府雄狮镖局总镖头“吼狮子”包冈。
许怀谷望着镖车远去,忖道:“莫非此人便是包冈么,他是我燕伯伯的掌门大弟子。相传此人技出武当,家数却不似武当派传统的绵密阴柔,反而走少林寺的刚强猛烈的外门,自创了三十六路狮爪法,武功在山西众多镖师中号称第一。这趟镖不知所保何物,竟要劳动他亲自出马。”
经此又一耽搁,马车赶到长治时,城门已闭,反倒是镖车的脚力轻快,已抢在城门关闭前赶进城去。许怀谷只得赶着马车绕城而行,又走出十几里,暮色中隐约望见山脚下有一处宅院。许怀谷驾车向宅院行去,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座荒废了的古刹。
许怀谷放眼望去,四野再无人烟,便决定夜宿此处。于是将马车赶到后院,卸下马来喂着水料,又在庙中燃起篝火,烧些热水煮几枚鸡蛋给眸儿吃。再将供桌擦拭干净,铺开行李服待眸儿睡下。
许怀谷就着热水啃些干粮,眼见眸儿已然睡熟,在梦中露出甜美笑容。许怀谷不禁又叹息一阵,坐在火堆旁出神。过了长治,这千里之行便走完大半,用不了十日眸儿便会投入到亲人的怀抱,她这一只雏鸟在双宿飞的翅膀下也不必畏惧什么风雨了。想到这些便为眸儿高兴,随即想到自己又要一个人去流浪,不自禁又有些黯然。他刚开始要送眸儿,是对她孤苦的怜惜,后来是为报答双宿飞的情义,相处久了,眸儿的纯真可爱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的温情,使得他忘记了现实的苦闷,不自禁的满心欢喜,已有些不舍得与她分开了。
夜色渐深,许怀谷仍无睡意,眼见篝火燃尽,便去院中拾些柴草。深夜寂清,万籁无声,些许声响就能传出好远。静寂之中,许怀谷突然听到庙外一阵脚步声响,听那声音落脚快极,显然正有个身怀武功之人正向古刹奔来。
许怀谷知道这些夜行人最忌讳行动为不相干的人所知,冒然动作便有杀身之祸,他一心要安安稳稳的把眸儿送到洛阳,不想卷入是非之中,于是将篝火余烬踢开,拍醒眸儿,卷起行李与她躲入神像之后。
片刻之间,外门被推开,一条大汉在殿外立定,向殿内张望。许怀谷见他身着锦衣,手中一对青狮爪在月光下闪着幽光,正是日间在路上所遇的那个镖师。锦衣大汉见殿内黑暗,不敢冒然而进,扬声道:“阁下引包某来此,不知是何缘故,还请现身一见。”
长笑声中,有人从屋檐上轻飘飘地落下,身法美妙非常。许怀谷暗叫惭愧,此人先包冈而至,自己竟未发觉,眼见此人黑衣蒙面,不知是何路数。
黑衣人向锦衣大汉一抱拳,说道:“在下有一件隐密要事与包总镖头相商,是以在黑夜之中劳动总镖头大驾来此荒山古刹,还望总镖头宽恕这唐突之罪。”
许怀谷暗忖:“这大汉果然是燕伯伯的大弟子包冈,燕伯伯为救我而命丧九泉,待我可算是恩重如山,这趟是他大弟子保的镖,这黑衣人若是有心要劫,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包冈初见黑衣人轻功高妙,心中惊又疑,此刻听他言语有礼,暗中松了口气,也抱拳道:“阁下不必客气,此处渺无人迹,有何隐密之事但说无防。”
黑衣人并未回答,转身走入殿中,许怀谷只道为他发现,心中一惊,却见黑衣人只是粗略一看,并未转到石像后。许怀谷松了口气,幸好方才将火堆踢开,否则早就被此人发现了。黑衣人转了一圈,向后院走去,许怀谷暗暗叫苦,那马车停在后院,焉有不被发现之理,眼见这黑衣人身手了得,人又诡密,只恐此事善罢不得。
包冈等得不耐,笑道:“深夜之中,荒山破庙,怎会有人,阁下太过小心了。”黑衣人道:“在下与包总镖头商议之事,隐密非常,决计不可让第三者知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话虽如此说,终于还是未转到后院,又退到大殿外。
许怀谷见黑衣人这般用心,所商议之事必定非同小可,好奇心起,当下凝神倾听,只听得黑衣人说道:“不知总镖头这次所走的镖是不是山西首富杜大爷的爱女杜玉露和她的价值十万贯的嫁妆。”
包冈顿时起疑,后退几步,将青狮钢爪横在身前,说道:“阁下可是要染指么。”黑衣人急忙道:“岂敢、岂敢,总镖头的三十六路醒狮爪法乃是武林一绝,当世少有人敌,在下便是借个胆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顶高帽子一戴,包冈脸色登时缓和下来,傲然道:“不是在下夸口,雄狮镖旗打出,从太原到长治,一路上还未曾有敢来送死的。”
黑衣人道:“以包总镖头威名,这一趟镖自然可以安安稳稳的送到洛阳,只是总镖头冒着危险,奔波千里走这一趟,所赚又能几何。在下正有一条计策,总镖头若能依计而行,便有二十万两银子的进帐,再也不必做这刀头添血的行当了。”
镖行规矩是逢十抽一,辛苦一遭,扣去各种花销,再与众家兄弟分红,包冈虽是总镖头,最后到手的也不过一、两千的银子,此时听说竟有二十万两银子好赚,这比保这趟镖额还多是一倍,登时眼睛一亮。急忙问道:“此话怎讲,阁下说的仔细些。”
黑衣人道:“明晨总镖头提早起程,趁人迹稀少赶到南去十二里的卧虎沟。在下在那里扮做强盗前来劫镖,你我打杀一场,总镖头装做受伤,在下将杜大小姐和镖车一并劫走。过一段时间,在下再以本来面目出现,你我二人救回杜小姐,寻回镖车,好向杜大爷和江湖朋友交待,事后我再送你二十万两银子。这样总镖头只是多一翻劳顿,却有二十万两进帐,足够下半生享用了。”
包冈听说让他要自己监守自盗,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利欲薰心,喃喃道:“二十万两银子,卖我亲娘老子也干,还管它什么道义、良心。”点头同意,却又不放心,问道:“此事与阁下又有何好处,白忙一场还要搭上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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