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近午时分,许怀谷走在洛阳城的大街上,饿得头昏眼花。街边酒楼的香气一阵阵飘进鼻子,许怀谷闭着眼睛大力吸着香气,循着它“飘”进酒楼,却被一声断喝赶了出来:“臭叫花子来这醉仙楼讨饭,瞎了眼么?快些滚远些。”
许怀谷正要申辩自己不是乞丐,低头瞟见自己衣着,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二十来日在石室修炼武功,衣衫从未换过,便是脸也从未洗过,比那真乞丐还要脏,酒保自然要赶了,再摸摸口袋,便是叫花子也要比他宽裕些,唯有苦笑离开了。
刚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以他此刻武功修为,莫说是被人拍打,便是有人走近身周一丈内也会有所竟察,只是他实在饥饿得厉害,所有的感觉器官都集中到寻觅食物上,莫说是被人拍打,便是有人拿刀砍他也懒得去闪了。
许怀谷似乎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去望,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衣衫华丽的富家公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笑的好像是一个热呼呼的包子。
那公子问他:“你想不想换件新衣服。”许怀从摇了摇头,道:“不想”。公子一皱眉,又问:“那么你想不想赚些银子花花。”许怀谷仍是摇头道:“不想”。公子一瞪眼,嗔道:“到底你想要些什么?”许怀谷苦笑道:“我想吃饭,想得都快疯了。”
公子哈哈一笑,道:“好,只要你肯为我做一件事,我不但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还给你银子使用,甚至带你去玩花姑娘,这件事你肯不肯做。”
许怀谷急忙道:“我恳。”现在他饿得已不愿去思维了,就算“这件事”是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也是顾不得了。
公子笑道:“果然爽快,咱们就先吃他一顿,再谈别的。”带着许怀谷走进酒楼。那酒保见许怀谷去而复返,瞪着眼正要喝骂,那公子一挥手中描金扇,叫道:“怕我们付不起钱么,这锭金子先押在柜上。”扇面一翻,酒保手上已多了一锭金元宝。
酒保见他出手阔绰,那敢再拦,接过金锭,垂手让客。许怀谷刚走出几步,酒楼掌柜忽然迎上来,昂然道:“这醉仙楼出入的大多是达官贵戚,都是讲究身份的人,这位公子若用酒菜,便请上楼,这个乞丐么,太过肮脏,恕小人不敢接待,以免有损醉仙楼声名。”
许怀保暗中叹息,觉得这世上之人有三分之一似酒保那般只认钱财不认人,还有三分之一似那掌柜那般只认穿着不认人,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只认相貌不认人了。这世间能在污泥之中发现美玉,在风尘之内识出英雄的慧眼又有几双呢?
那公子却没他这番感慨,眼珠儿一转,冷冷道:“你这厮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丐帮的九袋长老‘排山倒海大力神’陈大侠,是我们南宫世家的贵宾,还不好好接待。”
丐帮一向保国安民为己任,素来为世人景仰,这还在其次,南宫世家更是洛阳城的霸主,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掌柜只听得心脏急跳,亲自为两人带路上楼。
楼上坐满客人,而且大多是鲜衣佩剑赶来参加牡丹花会的江湖人物,看见一个公子和个乞丐并立,俱感奇怪,多瞧了几眼,又闻到许怀谷身上散发出去的臭气,俱都停杯不饭,怒目而视。
掌柜急忙解释道:“这位是丐帮九袋长老‘排山倒海大力神’陈大侠,是那位南宫世家少爷请来的贵客,大家不要见怪。”也亏得他好记性,那锦衣公子信口胡编的一大串名号竟背的一字不错。
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平常又是秉承忠义、保国安民,便是普通帮中弟子也受武林同道尊敬,楼上一干江湖人物听说许怀谷竟是丐帮中仅次于帮主的九袋长老,无不素然起敬,有几个江湖后进还站起来向他躬身为礼。
许怀谷大为窘迫,赶忙找个位子坐下,楼上桌椅大多已满,唯有靠着楼角的一桌独据一人,埋头大吃,也似饿了许久。许怀谷便坐他对面,只见此人服饰奇特,大睛天的头颈上裹以白布,还顶着高笠,大半张脸都隐去了,看不清相貌。颌下留有短须,而看那胡须此人该当三十岁以上,身后还背着个竹筐,也不知盛穿何物,吃饭时也不恳放下,其实这些还不算是奇特,奇特的是他身边竖着的那杆旗,看得许怀谷几乎忘记了饥饿。
其实那也算不得一杆旗,只是一卷红绸挂在一杆红樱枪之上,红绸上用黄线绣着几行大字:“暗器第一、枪法第二、指力第三、内劲第四、轻功第五、剑术第六、总排天下第七。”
许怀谷从未听闻江湖有这一号人物,正要用心思索他的来历,却见那贵公子所点的酒菜已摆上了桌子,全部注意立即转到饭菜上面去,也不等公子招呼,伸出筷子一式“在水一方”的诗经剑法,将几段扒肉条夹入口中,开口大嚼起来。
公子足足点了十二道大菜,他自己只每样碰了一下,许怀谷却是出手如电,行动似风,狼吞虎咽,放量大食,不一刻将这十二大盘的菜肴尽收腹中,不但是请客的公子看得呆了,便是同桌的那个怪客也是吃了一惊,喃喃道:“此人如此好胃口,若以食量而论,我最多只能排到天下第二。”
酒楼上的众位江湖客人,原本就对这位宽衣高笠的怪客颇多注目,观许怀谷两人坐到他身边,对这桌上情形更加留意,眼见许怀谷将十二道大菜一扫而光,惊叹之余,便不断有人上前敬酒,他们认定许怀谷是丐帮长老,说了好些景仰的话,而南宫世家是这次牡丹花会的主办者,众江湖客都是为这牡丹花会而来,对这位自称南宫世家的公子也着实接纳。
许怀谷满面羞惭,加之腹涨如裂,只是坐在椅子上大打饱隔,那位公子却是满不在手,有人前来敬酒,必是酒到杯干,一时酒楼之上你来我往,煞是热闹。
吵闹之际,楼上又来几个锦衣少年,俱是腰悬长剑、英俊挺拔,只是眉宇间傲气十足,显得目中无人。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少年当中而立,厉声喝道:“何方鼠辈,胆敢在此冒充南宫世家中人,快些站出来。”
楼上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望向许怀谷两人,便是那个一直垂首端坐的怪客也抬眼投来如寒电般的一瞥。那几名锦身少年一上楼便觉许怀谷这一桌十分古怪,此时再见众目所示,自然围上前来。
一名少年手按剑柄,向那怪客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古怪一桌又以这怪客最为古怪,自然是向他发问。怪客也不抬头,手捏筷子点指身边锦旗。少年冷笑一声:“瞧你这付尊容,大言不惭,自居天下第七,当真是可笑之极。”
怪客摇头叹息道:“我在海外素闻南宫世家以‘谦冲有礼’著称于世,现在怎么改为目中无人了,真是世风日下,看来这江湖第一世家的牌位也该挪位了。”这怪客声音也是古怪,话说的极为缓慢,又十分生硬,便如背诵出来的一样。
少年闻言大怒,喝道:“你敢小觑南宫世家,这便让你看看南宫世家的厉害。”拔出长剑,手腕一震,抖出几朵剑花,刺向怪客前胸。
怪客端坐不动,伸出筷子只一点,便将这几朵剑花打得满天飞散。同时少年虎口巨震,长剑拿捏不住向楼板上落去,怪客右脚疾出,脚尖在剑锷上轻轻一拨,那柄剑倒飞回去,“刷”的一声,竟然又插入少年的剑鞘中。
少年见他身手如此了得,神情为之一呆,一时手足无措,怪客哈哈一笑,道:“尔等快去回禀南宫柳,让他快些来接我,就说他叔叔到了。”
众少年听闻此言,俱是又惊又疑。众所周知,南宫世家这几代人丁单薄,已是三世单传,南宫柳就是这一代南宫世家的掌门人,年纪虽是不大,但执掌世家已有五年,声名甚隆。身为江湖第一世家的掌门人,江湖地位也极尊崇,与各大门派首脑都是平辈论交,凭空多出个叔叔来怎不令人惊疑。
这几名少年本是南宫世家的锦衣剑士,路过醉仙楼听闻有人自称是“南宫公子”才上来询问,现在又出来个“南宫叔叔”,惊疑之间更觉恼怒,众少年也知道单打独斗不是怪客对手,急忙向后退至楼中空处,拔剑凝立,顷刻之间已布成一个阵势。为首之人喝道:“兀那大言不惭的匹夫,你若破了这‘迥风舞柳剑阵’,我们便为你去禀告。”
这迥风舞柳剑阵乃是南宫世家世代相传的一套颇为奥妙的阵法,少至三五人,多则数百人,俱可施用此阵,既可以以众凌寡,围攻一人,又可以寡敌众,抵卸围攻,端的厉害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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