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剑道
作者:锁麟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06

“而将剑道这种力量发挥到极至的是种叫做‘一刀流’的武学派别。百年前日本一代剑圣上泉伊势传下了新阴流,新当流和一刀流三大绝技。‘一刀流’后来居上,更成为当代东瀛第一大武学宗派。日本武士、浪人多习此技,又有伊贺、菊池等七大家,菊池千叶就是菊池一家的家主。他把合气道融入“一刀流”中,这合气道类似于中国的内力修为,刀法更增威势,在国内已无可一战之对手,于是在六年前渡海来到中原欲向武林各大门派挑战,少林寺是号称中原武学源头正宗,便首当其冲了。因为老衲不接受他决斗的请求,他便在此一刀断石以示其威,声言若不答允他的请求,便毁了这个达摩洞。”

公输妙奇道:“此事怎的从未听寺中僧人提起过?”无缘道:“只因为当年江南一带深受倭寇之乱,老衲因为挑战者是个日本人,只怕引起华夷之争,大伤干和,才未将此事传扬出去,合寺上下只有老衲一人与之相对。”

公输妙笑道:“我看这达摩洞安好无损,想必是当时你这和尚施展出玲珑大佛手的绝技,将这日本狂徒惊走了。”

无缘道:“惭愧,惭愧,以老衲那时的武学修为只怕还接不下那石破天惊的一刀,菊地千叶是被一个用剑的青年以剑法折服败走的。”

许怀谷三人未想到此中尚有曲折,都是好奇心起,侧耳倾听。无缘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当时那个青年的年纪与如今的许少侠相仿,剑法之高实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当世不做第二人想了。他与菊池千叶的那一场决斗,刀若惊雷,剑似长虹,实在是老衲生平所见最为精彩之役。最终还是菊池千叶败北,若非老衲念他远来是客及时相救,他已被一剑穿喉而死了。菊池千叶输得心服口服,言称终于见到真正的武学,终生不敢再言武,折刀退走,不知所踪,料想已回归东洋了。”

“老衲感激这青年出手相助,邀他到方丈禅室中入住,又问他姓名,出身门派,缘何到此。那青年始终未说出姓名,只说曾在武当门下学剑,又称武当剑术已练极至,兴犹未足,听说武当一派武学源自少林,于是来到少林寺想学习少林剑法。”

“老衲对他说武当祖师张三丰真人,虽然是少年时曾在少林学习武技,而创立武当一派武学时却是以道家虚灵微妙理论为指导,已脱离少林武学的臼窠了。两派武学相较,可说是各有所长,单以剑法而论,武当剑术轻灵玄奥尚在少林之上,若将武当剑术练到极至,少林剑法也不足道了。青年听了很失望,半晌无语,忽然看见室中壁上所写的偈语,深思一夜,终于有所悟,天明时告辞下山。”

双双忽然问道:“那偈语是不是这样的:菩提本清净,起心即是妄,净性在妄中,但正除三障。世间若修道,一功尽不妨,常见自己过,与道即相当。色类自有道,离道别觅道,觅道不见道,到头还自恼。”

无缘微笑赞叹道:“姑娘好生聪颖,你是方才在老衲室中背下的么?”双双笑道:“方才在禅室中,你们谈来谈去,我听得气闷,看见墙上写的这些字,就背下来了。”

许怀谷听双双所诵“色类自有道,离道别觅道,觅道不见道,到头还自恼”一段时甚觉耳熟,突然忆起来昨夜所遇那卖面老人临走所诵正是这一段谒语,便问:“方才那句‘色类自有道’,该做何解?”

无缘道:“这几句出自慧能祖师的《无相颂》,翻译为白话便是世上的事自有其道理,不要离开日常生活之道去另外寻找所谓的道,寻觅玄虚之道而舍弃了真的道,到头来只是自寻烦恼。是说佛法原本就在世间,要在现世的生活中去求解,不必离开原来的生活去追寻虚无的道法,只要将迷恋世俗生活的邪见和追求出世超脱的正见统统打消,就能斩断世俗烦恼,求得解脱。”

许怀谷闻言若有所悟,可是又蒙蒙胧胧不甚清晰,只听无缘续道:“此偈语是师伯虚空上人所留,他自从在邙山与儒圣孔知节先生较技后,回到寺中,不在言技击之术,在方丈禅室中诵经十年,大彻大悟,飘然而去,从此不知所踪,想必早已修成正果了。”

公输妙笑道:“你这和尚,说来说去怎么说到虚空上人这里来了,那个练剑的少年呢,莫非从此也不知所踪了么?”

无缘哑然一笑,道:“虚空师伯是老衲生平第一敬佩之人,谈起他总是要多说几句,公输老友责备的是。那少年并未远去,却在这登封城结庐而居,混迹于市井之中,因为他相貌奇特,行为古怪,登封城中又多是少林寺的产业,所以有弟子将此事禀告于我,我也很是惊奇,只道他从《无相颂》中参悟得道,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那知一年之后,有弟子禀告说有人在少室山练剑,老衲好奇心起,在一个月夜潜身到那练剑处。正是那名青年在山谷中练剑,原来他在偈中参悟到的不是佛道,而是剑道。先前一年中在红尘中入世磨炼心剑,再出世时已入化境。当时也如现在正值仲夏,虽是夜间,气候仍是温和,他一剑刺出,山谷中却似突然到了秋冬之季,气流骤然寒冷,剑气直冲斗牛,蓬勃生长的木叶萧萧而下,方圆十数丈内的各种动物都为杀气所惊,四散奔逃。老衲也为那一剑之威所震,汗透重衣。”

“那青年这一剑实已达到剑术之绝境,世间再无人可以抗争了,他的神情却是落寞,过了许久,忽问:‘方丈,你如何点评我这一剑?’原来他早已看出我躲在树后。老衲便对他说,施主这一剑可用‘西风催雪下,万物皆萧杀’来形容。青年深思一阵,道:‘西风催雪这个名字很好,这一剑就以此为名了,我也自号西风催雪吧!’”

许怀谷听无缘说起那一剑之威,便疑心这青年是师父西风催雪,终于又得到证实。

他与西风催雪虽系师徒,可惜相处不过几个时辰,对这位师父的出身来历可说是一无所知。此刻听无缘说出这段往事,才稍稍了解一些师父的身世,原来西风催雪这个名字还是少林寺方丈所赠。

许怀谷虽是西风催雪的弟子,西风催雪的武功却是半点也不会,只怕辱没了师父声名,平日行走江湖,从不以西风催雪弟子自居,此时听无缘谈论师父往事,也不开口搭言。

无缘接道:“西风催雪这一剑太过霸道,一剑刺出,不仅万物肃杀,施为者自身也受其伤,便是他手中那一柄剑,也因内力激荡而裂成碎片。青年求老衲指点他寻得一口宝剑,老衲便说上古流传的神兵利刃不是失落于深山大泽,便是藏匿于深宫重宅,求之不得,何不寻一块精铁,请高手工匠自行打造一柄……”

公输妙突然打了无缘一拳,笑骂道:“原来是你这贼秃出的主意,让我辛苦了七七四十九天之久。”

无缘讶然,奇道:“这话怎么说?”公输妙反问:“你说的那青年是不是年纪轻轻,头发、眉毛却成花白之色,满脸都是伤疤,平素喜穿一身白衣,一双眼睛空空洞洞没什么表情?”

无缘奇道:“公输老友,你是怎么知道的?”公输妙笑道:“大约在五年前,大概是七月份,我正在燕山大冶山庄中为关老爷子打造那柄大关刀,突然来了个怪客,声称他在西天乌斯藏求得一块寒铁精英,要我为他打造一柄宝剑。我知道寒铁精英乃是产于北极万年玄冰之下的一种奇异金属,用之铸成刀剑,不但可以削铁如泥,而且可以释放寒气,更增威势。这种寒铁精英当世只有一块,存于乌斯藏大昭寺中,被密宗奉为镇门之宝,这人虽说是求的,密宗跟他有多大交情会送给他这等宝贝,不是巧取便是豪夺而来的。”

“开始时我害怕为他铸剑不免招惹了密宗,引来无穷后患,便要拒绝他,只是我们铁匠遇见精铁,就像老饕遇见美食,画师遇见墨宝,不将它铸成一件宝刃,实在是技痒难搔。于是穷七七四十九天之力,终于将这块寒铁铸成一柄宝剑,当真是削铁如泥,更妙的是剑发寒气,可以点水成冰,我生平铸刃何止百柄,实以此剑为尊。后来他称此剑为西风催雪,我思之倒也贴切,原来是你这和尚所起的名字。”

“这青年为酬我铸剑之功,赠我许多珠宝玉器,后来我三位弟子归山,认出这些宝贝都是奸相严嵩家所失,京城府尹、刑部衙门正为此搞得焦头烂额,于是将珠宝玉器归还回去了事,听说尚有一件严嵩自己留着用的水晶棺材始终未见。”

许怀谷听他提到水晶棺材,头脑中忽有一丝灵光闪过,待他想要抓住它审视时,那念头已消逝不见,遍寻脑海也忆不起自己方才要找寻什么,可是又觉得此事与己性命攸关,不由大为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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