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月)1日凌晨,杨阳在满是狼籍的地板上醒过来。
“呜……!”
脑子里像有十头水牛在唱歌跳舞,她反射性地按住额角,摇摇昏沉的头,半睁着朦胧的眼环顾四周,只见一地阵亡者。离得最近的是呈大字形的昭霆,肚子上躺着全身的毛被打成小辫子的雷兽琵琊;旁边是抱着刃雾取暖的莎莉耶,脸上和昭霆一样画满了油彩;稍远处的希莉丝就好多了,既没有大花脸,毛毯也裹得紧紧的,不过从她手里的拨火棍看,睡前的神智也不怎么清醒。
“好像还少了三个……”杨阳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想了想,她依稀记起庆祝会中途发展成斗酒大会,包括旅馆老板在内,人人不是起哄就是参与,最后的印象是帕西斯在所谓蓝队的叫好声中喝下一整瓶烈酒,而肖恩也在红队的鼓励声中抓起一瓶……
转过头,她不意外看到两个同归于尽的胜利者,却不得不惊讶堆积如山的酒瓶和木桶。
“这些全是他们干掉的!?也太猛了吧!”
一边咋舌一边爬起,杨阳用力推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棕发青年。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表情微带困倦的耶拉姆走进前门,用一种病恹恹的口气道:“你醒了?不用管他们,泼水队马上就来。”
“泼水队?”
“就是专门唤醒这些醉鬼的队伍。”
“那我去洗脸了。”杨阳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多少,头疼得快要裂开来,二话不说扔下同伴,跑去梳洗。
过了没多久,来自魔法学院的泼水队成员就和人高马大的搬运者一起冲进旅馆,一一泼醒“睡美人”们,喝得太多醒不过来的就搬进客房。让人佩服的是,本该睡得最死的两人竟然只被浇了点水就恢复意识。
“呜~~我还是头一次那么没节制。”抱着脑袋,帕西斯呻吟了一声。肖恩连打几个喷嚏,全身发抖:“好冷好冷,谁泼的水?”
“我!”指挥泼水队的红衣女郎双手环胸,俯视两人,“你们俩倒是挺有素质的,特别准许你们参加后天的祭神比赛吧。”
“哎?”惊噫的感叹词如出一辙,错愕的神色也一模一样。
“具体的项目可以问这里的老板。”抛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说明后,女郎就带领部下匆匆离去。好不容易把油彩擦掉的莎莉耶道:“祭神比赛……城门口发的那张帖子上有写。”
“帖子呢?”杨阳问还在努力与油彩搏斗的昭霆。帕西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管他什么比赛,我没兴趣。”肖恩兴致勃勃:“好像很有趣耶,我们参加好不好?”
“好。”堪称模范徒弟的某人立刻改口。
“最好不要。”几个男性客人中肯建议,“祭神比赛是以[众神的试炼]为主题的专门赛事,严苛到不近人情,一般选手的能力要求就在B级以上……”
“哇——好有趣!”还没听完,肖恩就迫不及待地打断,还一脸贪婪地追问,“奖品呢?应该有奖品吧?”想要斥责的男人瞥见他胸口的金色徽章,神态一转为敬佩:“啊,原来你是A级的冒险家,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最后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拿错特别嘉宾的牌子。”
“可是刚才那位女士就是邀请他们当特别嘉宾啊。”
“不会吧!那就没得选择了!”
肖恩一头雾水。帕西斯谢过杨阳递来的湿毛巾,一边拭脸驱散睡意,一边问道:“一般选手和特别嘉宾有什么区别?”
“这个……”男人们面露尴尬,嗫嚅不语。希莉丝绷着脸回答:“简而言之,一般选手是玩物,特别嘉宾是禁脔候补。”
包括快把脸搓得脱皮的昭霆在内,杨阳等人都僵硬了一瞬,惟独肖恩依然天真不解:“对了,上次索贝克也说过,到底什么是禁脔啊?”
这回轮到其他客人呆望他。帕西斯流畅地解释:“就是一种对男性而言含有相当污蔑意义的名词,和奴隶一样,被剥夺了自由和尊严的存在。”
“哦,真过分。”
是错觉吗?索贝克似乎很擅长应付肖恩的“无知”?杨阳疑惑地挑眉。昭霆放下毛刷,一蹦三尺高:“搞什么!竟然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
“摒除功利性,这个比赛还是很有挑战性的。”老板本着公正的立场说话,“因为赛场本来就是由众神的遗迹改建而成,一些地方还没探察完,非常危险,也就格外刺激,每年都有大量的冒险家慕名而来。”
“说穿了,就是和西城对抗的设施。”希莉丝一脸不屑,“不想冒险家全被西城抢走,就弄出这么个东西。这也罢了,明明是渎神的行为,却冠上‘祭神’的名义,才真叫好笑。”
男人们稀奇地瞧着她,因为希莉丝一看就知道是梅迪人,还是女性,如此辛辣地批评自己的母城,实在不寻常。
杨阳等人面面相觑,不甚明白。耶拉姆开口道:“这些且慢说,先吃饭吧。”
他的提议,总是现实又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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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总是新奇而愉快的,若碰巧是晴天,心情就更加惬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吸新鲜空气,品尝美味的早点,欣赏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有一种浸润在温水里的感觉。
“这个椰丝蛋糕好好吃哦。”咬了口旅馆推荐的招牌甜点,莎莉耶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吗,我尝尝。”帕西斯握着她的手,把剩下半块送进嘴里,嚼了会儿,评价道,“还可以啦,你喜欢,下次做给你吃。”
“耶!索贝克会做饭吗?”席间响起几声惊呼。帕西斯一手支颊,笑得悠哉:“我的手艺可是很不错的,虽然还比不上耶拉姆小哥。”
“你别和希莉丝一样叫我小哥。”褐发少年加重语气。
“哈哈哈……”
索贝克是很开朗的人嘛。几个少女不约而同地微笑。肖恩更是笑得只能用幸福形容,不知为何,和帕西斯同桌吃饭,让他有股奇妙的安心感。
“对了,昭霆,帖子。”杨阳朝友人摊开手。昭霆唔唔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羊皮纸,递给她。
啜了口香醇的红茶,黑发少女浏览纸上的介绍,读出重点部分:“嗯,接下来三天都是谢神祭啊,感谢众神的祭典。有大规模的游行,广场音乐会,雪雕展览,驯兽表演,擂台比武,精品一条街服务,各式各样的小吃……”
“哇——好有趣!”虽然已经看过一遍,昭霆和莎莉耶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肖恩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太棒了,太棒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玩吧!”
“在那之前,我想先搞清楚祭神比赛的内幕。”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在他视线对面的希莉丝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祭神比赛是为了吸引冒险家创办的活动,所以我说那些冒险家是玩物。而且发展到后来,性质更加恶劣,演变成地位高的女性纳宠的幌子。美其名是让‘通过’众神试炼的男子进入神殿,其实……就是把他们当作禁脔。”
“天哪……”昭霆捧着脸呻吟。莎莉耶轻蔑地撇嘴。杨阳干咳道:“贵城的女性真开放。”
“屁个开放!”盛怒之下,希莉丝骂了脏话,“要是真开放也罢了,这根本是妓女装贞洁的行为!外表端庄高贵,其实一个比一个龌龊无耻!我最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席间安静了片刻,被帕西斯和气的声音打破:“嗯,下次请不要用妓女做比喻好吗?”
“咦?”希莉丝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
“我妈妈是妓女。”
“啊!?”
即使是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人人呆滞地瞪视发言者,却见他仿佛没事人般喝茶吃蛋糕。希莉丝回过神,满脸通红:“对、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帕西斯耸了耸肩。杨阳观察他的表情,道:“索贝克,你很喜欢你母亲吧?”
“嗯,最喜欢了。”银发青年浅浅一笑,眉间无限温柔,“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尽管刚刚就没有鄙夷,但看到同伴如此深爱身为妓女的母亲,杨阳等人都感到由衷的钦佩。肖恩羡慕地道:“真好,我连我妈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杨阳一怔。帕西斯促狭地笑道:“能生出你这样的活宝,想必也是位伟大的母亲。”
“嘁!什么意思嘛你!”
在和睦的气氛中结束早餐,一行人上街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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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拉鲁都沉浸在祭典的气氛中,市民身穿富有特色的民俗服装,和熟人相伴走在街上;来自大陆各地的旅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的节目,吸引人们驻足观看;所有的阳台上都悬着挂毯,展现梅迪城足以自傲的工艺品;少女们卸下常年遮面的薄纱,露出鲜嫩姣好的面容,从窗口向行人撒出雨点般的彩色纸屑;顽皮的孩子戴着怪异的面具,呼啸来去,吓唬外地来的客人。
肖恩对这种小鬼的玩意儿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在一个面具摊前定住脚跟,毫无形象地和昭霆争抢面具。莎莉耶本来不屑一顾,后来也忍不住搅和进去。见状,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一齐叹气:“真没办法。”
“哎,哎,没关系么,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要有肖恩的份,帕西斯总是采取包容的态度。
“但是会占空间!”耶拉姆低吼。
“那放我那儿好了。”帕西斯拿起一个牛头人的面具端详,评价道,“这里的人明显没看过多少怪物,角做得都不合比例。”
“嗯。”杨阳附和,手里拿着一只有着长长犬牙的食人魔面具,乍一看还以为是吸血鬼。
希莉丝苦笑道:“就我记忆所及,拉鲁从来没被怪物袭击过。”帕西斯用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语气道:“哦,真是个和平的城市。”
“索贝克,索贝克,你看这个面具可不可爱?”肖恩戴着史莱姆的面具献宝。余人爆笑。帕西斯依旧面不改色:“非常可爱。”
好…好厉害的扑克脸!笑得打跌的杨阳心下叹服。
拿下面具的肖恩表情却略带郁卒:“其实我本来有个史莱姆宠物,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帕西斯扑哧一笑:“你竟然会养那东西,真叫我意外。”
“我也很奇怪啊,我并不喜欢史莱姆,可是那个时候,小胖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不,是一种感觉。”肖恩凝神回忆,杨阳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等待着:“软绵绵,很温暖,就像…对了!就像婴儿!所以我才喂它牛奶,还差点帮它换尿布,现在想来真有点走火入魔。”
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响起。
余人诧然回头,只见帕西斯跪在地上,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捶打摊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怎么会有这种…哈哈哈哈……”
“索…索贝克?”
帕西斯狂笑不止,别人听不懂,他可是一清二楚,肖恩口中的“婴儿”是谁。
亲爱的老婆大人,要是你知道肖恩师父把一只史莱姆当成了你,会有什么反应呢?想必是抓狂吧!哈哈哈……
直到快要窒息而死,帕西斯才勉强忍住笑意,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但之后还是时不时爆出间歇性的笑声,害余人担心他脑子搭错筋或误吃了笑菇,这么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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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天,杨阳一行都在拉鲁市内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尝遍各地美食,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
“今天有擂台比赛耶!”
远远望见中央广场围了一群人,里头赫然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肖恩兴奋地蹦起来。
“不许!”希莉丝揪住他的长辫,恶狠狠地道,“你刚吃了六个蛋烘糕四个肉包,饭后不能激烈运动!”今天帕西斯把一头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未免重复,几个少女还他原来的发式。
“怎么这样!就是要消化才对!”
帕西斯也不赞成师父去打擂台,不过他的理由比较高尚,是生怕肖恩名气更响。
“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软脚虾,你上去非但不能打得尽兴,反而会变成欺负弱小。”
“唔~~”肖恩看看他再看看擂台,无奈地妥协了,“好啦。”
众人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放弃了,不代表另一个也罢休。昭霆嘴巴里还叼着羊肉串就往擂台冲,杨阳和希莉丝合力把她抬走。莎莉耶指着不远处有许多人在跳的布制高台,问道:“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棉花床的放大版。”帕西斯抚摸下颚,下了个非常形象的评语。
“好像地球的蹦蹦床和弹簧。”杨阳轻笑,感觉怀念又新奇。
“耶——莎莉耶,去玩吧?”
“嗯!”
两个损友难得意见一致,手牵手去了。肖恩正要跟进,被帕西斯一把拉住。
“没看见那块牌子么?”边说边指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男宾止步。
“太过分了!歧视嘛!为什么只许女的玩?”
“跳的时候裙子会翻起来,你想看?”
“……”即使对性事再怎么迟钝,肖恩也明白裙下是女性相当私密的地方,罕见地沉默了。有帕西斯监视这个大顽童,杨阳和希莉丝也放心地加入玩耍的行列。但她们忘了,帕西斯是不会禁止肖恩吃东西的,在她们离开期间,一直把他当神猪喂。
疯了两个多钟头,女孩们才意犹未尽地下来。莎莉耶冲在最前面,开心得小脸通红,一头扑进帕西斯怀里:“哈哈哈……太棒了!我头一次玩得这么爽!”
“是吗。”银发青年抱起他,脸上写着露骨的疼爱。看到这一幕,昭霆有点不是滋味:肖恩也是,比较宠她,年纪小就是吃香!
帕西斯确实有意地忽略她,却见她赌气的表情和师父实在太相似,心一软,柔声道:“昭霆,我买了刚出炉的果味牛奶派,要不要吃?”
“要!”昭霆立刻将小小的不快抛之脑后,幸福地大块朵颐。
观看了老虎跳火圈等一系列驯兽表演,众人疲惫却快活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准备稍事休息后,晚上再出来看灯展。蓦地,希莉丝遥指一栋华美的屋宇,道:“这就是祭神比赛的赛场。”
“什么!那是赛场!?”肖恩十分惊讶,“赛场应该像擂台一样啊!”
希莉丝翻了个白眼:“老板不是说了那是众神的遗迹,遗迹会像擂台一样吗?”
“嗯……”
杨阳浮起忧色:“对了,那位泼水队的干部叫你和索贝克参加,这事还没了结呢。万一她是个大人物,回绝就不容易了,得想个办法。”耶拉姆难得感情用事:“不用想什么办法,直接回绝!这么下流的邀请,难道还接受不成?”
“下流倒不见得。”帕西斯笑道。肖恩用力点头:“嗯!她的眼神没有歹意!”听不惯他为别的女人还是自己厌恶的女性类型辩解,希莉丝捏了捏他的耳朵:“好意歹意,你又分得出?”
“当然分得出。”帕西斯很不满她对师父如此专制,当年他们六个可是小心翼翼地把肖恩当宝捧着,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这是肖恩选择的女人,“我也看出来了,她眼里没有那种意思。”
“啊,那你们可以放心地参加了?”杨阳直觉地信任他。
“也未必,她另有图谋。”
“?”杨阳困惑地拧眉。昭霆不耐烦地叫道:“管什么图谋不图谋,你们一块儿上场,还怕被人吃了?”帕西斯自信颌首:“有道理。”希莉丝冷静下来,沉吟道:“以我们的身份,不适合与统治阶层起冲突,最好还是参加。”
“那你们俩要小心,随机应变。”耶拉姆叹了口气,叮嘱两人。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索贝克!”肖恩拍胸担保,气势十足。可惜包括昭霆在内,没人理他,一致向另一人递出无言的托付,而帕西斯也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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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之月2日·深夜·下界王宫——
“啊~~累死了,这两天醉鬼真多!”
与杨阳等人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郎大刺刺走进代理城主办公室,抄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底朝天,一边拉松领口扇风。明明是粗鲁的动作,由她来做,却别有一股爽朗的风韵。
“你忘了关门。”桌后祭司打扮的女性提醒,声音十分动听。黑发披肩,薄纱半掩着绝世的容颜,风姿楚楚,气质若仙,正是被誉为[南城第一美人]的下任城主继承者,蕾雪·依娃。
红衣女郎微微一动,一道劲风划破空气,门砰地关上。
“竟然用斗气关门,真是奢侈。”
“总比劳动我的双脚好。”女郎跳坐到一旁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两手展开搁着椅垫,眼中却射出与慵懒的姿态截然相反的精锐光芒,一霎不霎地注视蕾雪,“学妹啊,你在打什么主意?”
被超出预计的压迫感笼罩,蕾雪窒了窒:“没什么。”
言下有些恼怒,一来是为自己的失态,二来是为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尽管两人的确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但她地位高也是事实。
“嗯,抱歉,用武人的威势逼问圣职者是我不对。”女郎反而退了一步,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个忠告,别去招惹那两个男人。”
“你感觉出什么?”蕾雪眼睛一亮,当初派这个人去就有试探的目的。
“无底洞。我干这行八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摸不清深浅的人。”女郎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着。蕾雪沉吟不语,细长的睫毛掩盖了眸里的算计。
看出她不打算放弃,女郎洒脱地起身:“那我走了,你慢慢想。”
“叶尔玛。”
蕾雪唤住她,语调一贯的温柔,“请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行。”叶尔玛转过头,依然友好地笑着,同时摆摆手,“你有不接受忠告的权利,我也有明哲保身的权利啊。”语毕,径自关上房门。
一路走来,半个养眼的帅哥也没有,好不容易忍耐到门口,叶尔玛发出明显不属于淑女的喟叹:“唉~~真是个气闷的地方。”
“气闷的话,不会回团里啊!”
左近响起一声大吼,随之走来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穿着皮甲,服饰像是雇佣兵。叶尔玛亲昵地抛了个飞吻:“瑞,我不是答应过大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如此。”名叫瑞的青年小声嘟囔。因为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任性也有自觉,叶尔玛没有生气,倒是愧疚了起来:“啊,我发誓总行了吧。”
听到对方的保证,瑞反而感到不安:“头,你真的…要放弃?真的不再找他?”
“到了这个年纪还念念不忘,就算别人不说,我也会害臊的。”叶尔玛俏皮地笑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因此这个女孩般的笑靥除了为她增加少许天真,没有任何别扭的地方。
青年端正的脸庞泛起可疑的红晕,默然垂首。
叶尔玛从左胸的口袋掏出一根发带,看了片刻。可能是洗的次数太多,原本雪白的色泽有点泛黄。用毫不忸怩的动作绑起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她转向部下:“名报好了?”
“是,我也报了。”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摇了摇头,女郎迈开大步,艳红的发尾跟着摆荡,配上红衣,宛如一株盛开的血色蔷薇。
希望在那个遗迹,能够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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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下起小雪来,温柔地为整座都市铺上一层银白。早晨虽放晴了,天空却有些灰暗,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街上依旧熙来攘往,小贩的叫卖声也洪亮震耳。
“好棒哦。”莎莉耶趴在旅馆的阳台上,欣赏周围变成白色的屋顶。杨阳瞥了一眼,由衷赞同:“是啊,真有情调。”
“隔壁好像还没动静。”希莉丝一边套上锁子甲,一边聆听墙那边的反应。
“大概和这位一样,在睡懒觉吧。”杨阳扫视犹睡得香的表妹。莎莉耶嘻嘻一笑:“耶拉姆肯定起来了,肖恩不一定,索贝克九成还在睡。”
希莉丝一指点唇:“话说回来,索贝克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是肖恩的旧识,为什么总不用真面目示人?”
“对哦,我也好想看看他真正的样子。”莎莉耶是小孩子,好奇心只有比她更旺盛。
“哎呀,他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就不要深究了。”杨阳理智地分析,“而且维烈也说了他没有恶意,身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过问隐私。”
“唔~~~”希莉丝和莎莉耶略带不甘地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棕发青年活泼的嗓音:“各位,起来了吗?”
“还有一个没起来。”
“快起来,索贝克说要请我们吃火锅。”
“耶——”三个少女齐声欢呼,连忙叫醒某头大睡猪。听见有美食享用,昭霆也不计较早起了。
由于要参加比赛的关系,帕西斯脱下长袍,换上一身白色的劲装,外罩附有披肩的长斗篷,英气中透出一丝优雅。本来穿仿军服的窄衣和披风会更好,但他的说法是:“这副身板太瘦了,不想裹太紧丢人现眼。”发式和昨天一样,黑如乌木的长发扎成马尾,长长的刘海中分,紧贴着脸颊两侧,使那张清贵的俊颜多了点稚气柔和的感觉。肖恩还是褚色长衣加长辫的打扮,不过帕西斯坚持在他脖子上围了条羊毛的手织围巾,又买了一双保暖的厚实皮靴。因为也送给其他人类似的物品,这个体贴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
火锅店是露天的,为了不让锅底凉掉必须拼命加柴,光是烧热就忙出一身汗,吃起来就格外爽快,昭霆差点没喝汤喝到把肚子撑爆。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大呼过瘾。
“比赛要下午举行对吧?”莎莉耶问的同时盘算着接下来要上哪儿玩。
“虽然要下午,但是还要报名。”帕西斯笑着点点她的俏鼻,“所以先去看看吧。”
余人无异议,于是信步走向昨天看过的建筑物。还没到目的地,就见诺大的空地上人山人海,有报名参赛的冒险家,也有更多携儿带女的观众。美貌的服务生挂着甜笑发放传单,并确定选手的级数。门口竖着一块看板,以布幕制成,面对左右两根立柱,柱顶镶着两颗硕大的晶莹球体。这种名为[远见水晶球]的法器会把景象打在布幕上,颇像地球的投影仪。
讨厌的装置。帕西斯眼一眯,随手毁了水晶球——他可不喜欢给人当猴子看戏。昭霆接过传单,看了一会儿,叫道:“咦,有团体赛!”
“什么什么?”众人围上去。希莉丝还没找到内容,就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有团体赛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参加了!”她实在不放心情人。
杨阳读道:“团体参赛,最低7人……真巧,我们正好有七个。”
“七个……”帕西斯仿佛想起什么,刹时沉默下来。余人不解地望着他:“索贝克?”
一直没发现,原来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和那时一样,难怪他没觉得排斥,还不知不觉融入那种和谐的气氛。
仔细体味,连人也很相似。
肖恩师父不用说,杨阳像安迪,昭霆像华尔特,耶拉姆像鲁西克,希莉丝像玛丽薇莎,莎莉耶像菲莉西亚。
而且这一次,不会再有惨酷了吧……
“索贝克,到底怎么了?”肖恩关怀地又问了声。帕西斯回以前所未有的璀璨笑容:“没什么,走吧,我们一起参加。”
报名工作完毕,选手集合后,众人原先站的位置出现两个矮小的身影。
“帕西斯那家伙,竟然把我们变成这样。”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扯领口,吐出气闷的抱怨,一头奇特的冰蓝色短发为他粉雕玉琢的小脸增添了一份妖异感,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旁的小女孩肌肤赛雪,齐肩的发丝也如新雪般洁白,一双圆亮的大眼是剔透的紫色,却似罩了层雾般朦朦胧胧,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没得到同伴的响应,刃雾也不在意,凝视远方台上的杨阳等人,浮起欣悦的笑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看来病治好也指日可待了。”
“……”
“小羽?”这回刃雾察觉了,困惑地转过头,只见同伴神色凝重,眼底漾着深深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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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好顺序后,选手们依次进入赛场的大门,跟在杨阳等人身后的是个以肌肉男为主的冒险团体,指着莎莉耶发出粗鄙的笑声:“看哪!竟然连小孩也有!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被指点的当事人不屑理会,反而是她旁边的昭霆露出怒色,手伸向背上的大剑无刃。殿后的帕西斯淡淡地道:“别为连牙也没刷干净的猴子动气,我可不想再闻他嘴里的大蒜味。”
昭霆和莎莉耶扑哧一笑,走在前面的四人也莞尔。那大汉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冲过来。
银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抬手,用一根食指轻松抵住那醋钵大的拳头,再一顶,几个人跌成一团,哎哟连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了附近的看客,可惜没等他们发出赞叹声,杨阳一行就踏进了赛场。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门板紧闭着。诡异的是,之前应该没走多远的选手们都不见了。
“奇怪,那些人去哪儿了?”昭霆左顾右盼,怀疑他们躲进了门里。
“是空间衔接。”肖恩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用高段魔法把各个空间相连,让进入的人以随机的方式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啊,那不是很危险吗,一不小心就会分开。”杨阳担忧。希莉丝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进来时,裁判不是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徽章吗,这可以保证我们不走失。所以只要徽章不掉,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怎么办?”耶拉姆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找出口。”帕西斯习惯性地走到肖恩身侧,“每两个空间之间都有衔接点,只要循着这些点走,就可以出去了。”语毕,手指在半空划出闪光的文字,凝神感知。
“索贝克,这些门可以打开吗?”莎莉耶指着一扇门问。
“不可以,应该是陷阱。”肖恩代替因为施法必须集中精神的帕西斯回答,下一秒,他脸色大变,“昭霆!”
在听到“不可以”三字时,已经缩回手的棕发少女还是不及关上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蓝色,宛如海水的深蓝,里面也像海底一样,有鱼,有绿藻,有珊瑚……
观察到此为止,汹涌的海水喷涌进来。
“笨蛋!快把门关上!”这么大喊的帕西斯,是反应最快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霆回应他的是一串咕噜声。
反应第二快的肖恩布下结界,紧接着他们就被洪水吞没。大浪直冲向走廊的深处,湍急的水流迅速上升至廊顶。虽然没淹到水,众人还是被一波波巨大的冲击撞得头晕脑胀,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无暇关心他人的处境,突然一股不同于先前的感觉传来,睁开眼时只见蓝天白云。
“咳咳…大家没事吧?”
左近响起熟悉的声音,帕西斯全身湿透,扶着一棵芭蕉树调整呼吸。为了拉住险些冲散的同伴,逃进这个避难所,他不得不打破肖恩的结界,以至于弄成这样。幸亏他水性好,没有大碍。
“刚进来就这么惨,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杨阳苦笑着坐起来,诧异自己竟连一滴水也没沾到。希莉丝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他们身处的是个非常广大的空间,鸟语花香,绿荫苍翠,头顶的蓝天清澈得仿佛最上乘的锦缎,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世界,因为外面还是冬季,而这里的气候绝对是阳春三月。最怪异的是:距此数十米远有一扇门立着,一条小溪从那里延伸过来。
“应该是某个异空间吧。”耶拉姆推测。肖恩赶去慰问帕西斯,走出两步,僵在当地:“昭霆呢?”余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糟了!快去找她!”莎莉耶跳脚,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这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直直坠了下来。
“妈的,痛死了!”吐出嘴里的沙子,棕发少女狼狈爬起,衣服和银发青年一样浸饱了水,脸上东一块泥西一块土,很是可笑。见她无恙,众人松了口长气。
“还叫痛,幸好有徽章,不然你就完蛋了。”希莉丝数落。
“啊,你们也没事吗?”天性缺乏反省的少女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了抓头发,扫视同伴,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淋湿?”
“咦!”众人转过头,原来帕西斯不知用什么方法烘干了衣服。
“因为是你打开那扇门,当然要受点报应啦,小花猫。”银发青年贼笑,弹出一颗水球,冲净她满脸的污迹,也害她打了个哆嗦。
未免友人发飙,杨阳抢先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索贝克?”
“这里的路线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掉进陷阱也一样。”帕西斯扯下一片芭蕉,把叶子当竹签抛出去,灌注了气劲的绿叶深深插进松软的泥地,形成某个特别的图案,“我刚刚感知了一下,虽然这里还有许多未知空间,但已知的都被连接起来,全部通过才能到达另一头的门出去。”
“为什么全部通过才能出去?”昭霆打破沙锅问到底,一方面也是报复。
帕西斯拉出一条光线,然后揉成一团,扼要解释:“打个比方,假设赛场的前后门是线头的两端,空间的衔接处就是分布在线上的点,看似杂乱,其实只要一个个跳过去,就能到达线的另一端——懂了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他的比喻确实形象。
肖恩早就拥有这些知识,直奔下一个主题:“总共有几个衔接点?太多我们就作弊。”
“十三个…哦呀,和神明的数量一样,所以才叫‘众神的试炼’?”
希莉丝颌首肯定,补充了一句:“不过具体是什么试炼我也不知道。”帕西斯收回光线,拍拍手,笑得从容:“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小花猫虽然触发了陷阱,却把其他陷阱也淹了,让我一下子就找到正确的门。”
“你别叫我小花猫!”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一关吗?”杨阳惊讶地睁大眼。
“是啊,第一关应该是试手气吧,有点可惜没打开其他的门看看。”
“你也是个好奇宝宝啊。”希莉丝取笑。耶拉姆发现一个问题:“其他人应该不会空间魔法,他们是怎么过关的?”
“到时候门就会出现。”帕西斯弹了下胸前的徽章,“这玩意做得还不错,既能互相吸引,也可以让隐藏的衔接点显形,不过熬不熬得到规定的时间就看那些家伙的造化了。”
“希望他们没事。”心肠最好的肖恩咕哝,为了一场比赛死太不值得了。莎莉耶压根不关心别的选手,一叠声问道:“这么说,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要等多久?你能不能找到那个门?”
“不行哟,这里范围太大了,而且这里并不是第二关,是[夹缝领域],所以要不了多久……”一言未毕,帕西斯蓦然收声,余人也察觉氛围的突变,气温陡然升高,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红褐色,天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岩石天顶;原本的花香转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硫磺。
不远处是一条火焰的河流,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流动着,冒出一个个气泡。对岸的悬崖被高温烧得焦黑,除此之外,就只有他们脚下一块立足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惊呼。杨阳感动非常:“难得一见的景致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熔岩!”希莉丝轻叹:“先是水,再来是火吗。”
“热死啦!”莎莉耶叫道。余人这才注意到温度确实在不断攀升。
“涤心·水界。”肖恩在胸前画了个繁复的法阵,水蓝色的光幕随之出现,将众人罩在里面,热气顿时被一扫而空,连心灵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哎呀呀,因为圣斗气的关系,对外界的寒暑都没感觉了。帕西斯耙耙刘海,将体内的气息降到最低点。对他这种级数的高手而言,用不用斗气都无所谓。
“这种情况要怎么做?设法过去还是找门?”杨阳勉强收起激动之情,询问帕西斯。尽管对这个青年了解不深,但她直觉他比肖恩理性。
“乖乖等门出来不符合我的性格,还是大闹一场得好。”肖恩提出充满个人风格的建议。
“哦,在众神头上踩一脚吗,真是好主意。”帕西斯的态度比他还积极,表情更只能用兴高采烈形容。
也许我看错人了。杨阳默默反省。希莉丝教训:“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的行为叫作亵渎神灵!”从小在神权意识浓厚的南城长大,她对众神抱有根本的敬意。
肖恩从现实角度反驳:“水元素早就见底了,我现在是靠索贝克的头环维持结界。”受神官的熏陶,身为神学生却没有自觉的耶拉姆皱眉:“那还磨蹭什么,立刻想办法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多了。”帕西斯绽开阴险的笑容,把责任推卸给他不说,还拖杨阳下水,“你说你头一次看到熔岩是吧,那火山喷发一定没看过了,我让你见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火焰河丢去。
轰!!!
爆发的巨响几乎震裂人的鼓膜,熔岩呈放射状涌出,浓密的烟柱直冲天顶,将石壁烤得通红,端的是声威赫赫。杨阳等人目瞪口呆,肖恩兴奋得双眼放光:“哇——太棒了!那是什么?”
“我做的火元素晶体,受到一定打击就会爆炸。还有三个,要不要玩?”
“嗯!”
哐哐哐——天崩地裂的变动再度发生,这次更激烈到地面似乎也要塌了,余人不由得抱头仆倒,惶恐地等待风波平息。好不容易爆炸声小了些,昭霆开口诅咒:“那两个到了地球肯定是本·拉登的部下!”
杨阳以沉默赞成她的评价。
在两个恐怖分子的摧残下,整个异空间很快就在一声脆响后崩溃,气温转为不同于先前的闷热,仿佛置身热带雨林的感觉。草木的味道也清晰地传入鼻端,睁眼望去,一片浓淡不一的绿。
“逃…逃出来了吗?”昭霆惊魂未定地道,耳边嗡嗡作响,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最先恢复的莎莉耶好奇地打量四周:“这里又是那个什么[夹缝领域]?”
“啊,因为稍微炸过头的关系,直接跳到第三关了。”帕西斯耸了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状,杨阳不禁火大:“下次别玩啦!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我虽然是业余的链金术士,技术可不亚于那些职业的!振幅适中,声音也完全在接受范围内!”帕西斯双手插腰,激烈抗议她的“侮辱”。肖恩颌首认同:“没错,非常完美的作品。”
希莉丝狠狠拉扯他的耳朵,杨阳以眼神施压。看出自己的任性只会为师父带来灾难,帕西斯无奈地表示会收敛暴行。
一行人在绿色的空间里转悠,本来耶拉姆的意见是:在原地等最好,可惜他的忠告一向被忽略。
“这里的植物都好奇怪。”希莉丝略带不安地四下巡视。杨阳附和:“嗯,从来没见过。”
“索贝克,这是什么树?”昭霆指着一棵高大笔直,缠满藤蔓,叶子像锯齿的大树问帕西斯。
“想知道?”银发青年似笑非笑。棕发少女不疑有他地点头。
帕西斯捻起一簇发丝,搔了搔她的鼻子。昭霆“阿嚏”一声,打了个老大的喷嚏。与此同时,树顶裂开一个像是嘴巴的大洞,几根粗长的藤蔓缠住她,提起来往里面送。
“啊啊啊——”
“天呐!”
“快救她!”
惨叫和惊呼此起彼伏,经过一番忙乱,昭霆随着被火焰烧断的藤蔓一起掉在地上。
“正如各位所见,这是被称作[感冒食人树]的植物。”帕西斯用导游的口吻公布答案,无视众人愤怒的目光。
“说明可以用口头的!”杨阳提高嗓门。帕西斯依旧笑嘻嘻:“这样印象比较深刻不是吗?”语毕,挥手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几个少女互相咬耳朵:“索贝克好恶劣哦。”
“嗯。”
话虽如此,没有人真的生气,从银发青年的言行传递过来的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亲近的捉弄。
不过,由于帕西斯的示范,杨阳等人再也不敢靠近周围的植物——万一撞上一棵“触摸咬人树”之类,岂不就完蛋了!于是个个变成蜗牛,小心翼翼地前进。帕西斯偶一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别再用那种可笑的步伐走路啦,这里毕竟是众神的遗迹,只要不抱持敌意,树木也不会做出致命的攻击。”
众人如释重负。肖恩由衷佩服:“索贝克,你知识好渊博。”
“打发时间,无聊看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哀号:“救命!救命啊!”
“糟了,有人遇险了!”肖恩冲第一个,其他人也紧追在后,惟独最没有助人为乐精神的帕西斯落在后面,暗自啐舌:啧!麻烦!
绕过一丛灌木,几具被枝条缠成麻花的人体跃入眼帘。肖恩拦住想要射箭的杨阳,放了个物理震撼魔法,受到冲击的枝条舒展开来,松脱了猎物。看清落地的人,莎莉耶惊噫:“啊,是你们!”无巧不成书,这些人赫然是在门口嘲笑她的冒险家。
“咦,你——”其中一个光头大汉也认出她,目光一转,定在最后的帕西斯身上,惊喜地吆喝,“喂,小子们,看哪!找到了!”
想报仇吗?银发青年眯了下眼,孰料几个冒险家竟然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大哥,请收我为徒吧!”
“什……!”被太过意外的事态搞懵,帕西斯一时呆了。余人也瞠目结舌。先前说话的光头大汉解释道:“你只用一根指头就挡住了俺的拳头,不是俺吹牛,俺的力气在兄弟们当中是最大的,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就是奉你为我们的新老大!”
“接受吧,老…哦,不,师父!”正要跟着喊的的小弟们发现不对,纠正前首领,“老大,是师父!”
“对对,以前当山贼的习惯还留着,不好意思叫错了——请收我们为徒吧,老大师父!”
“哈哈哈……”
听到这里,杨阳等人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笑声,昭霆还落井下石地嘘道:“老大、老大!”帕西斯给了她一个暴栗,脸上浮起尴尬的红晕。
“给我滚。”他一字一字迸出警告。
大汉们瞪大眼的神色活象被亲娘丢在路边的小孩,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个比一个声泪俱下:“老大,你不能抛弃我们啊,老大!”
“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听你的,只要你教我们武艺!”
……够了。听见同伴们笑得越发放肆,帕西斯的忍耐终于逼近临界点,然后就是肉拳与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神清气爽地披上斗篷,发泄完怨气的某人转向哑然的同伴:“走吧。”
“这样好吗?”杨阳瞄了眼被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冒险家们。
“好得不能再好。”帕西斯指的是自己的心情,一脸春光明媚地往前走。看出他状态不对,余人把头凑在一起嘀咕:“索贝克好像暴走了。”
“嗯,暂时不要惹他比较好。”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众人正要迈步,背后响起微弱的呻吟:“服…服了你,老大,太强了。”
“等我们,老大,我们一定…很快追上。”
“……”杨阳等人无言。帕西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他什么也没听见。
******
代理城主办公室内,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奇异的地图。
陈旧的羊皮纸上,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闪闪发亮,不时熄灭一两个,目前最靠前的是一个金色的点和一个红色的点,它们分别代表两支团体。
虽然帕西斯破坏了远见水晶球,但蕾雪一开始就是借徽章上的感应法术远程监视,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考虑到徽章有可能遗失,她还命人在每个分赛场放置锁定用的法器,以防跟丢。
拜希露菲尔的瞬间传送所赐,杨阳一行进入南城边境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日前帕西斯在耶林那一闹,才被身在首府的蕾雪知悉,从而迅速拟订了搅纳计划。
无论是歼灭提拉周边怪物的战斗力,还是恢复一整个城市生机的神秘能力,都足以让棕发青年成为各统治者争相夺取的目标。这一点祭司长不用向主君确认就能肯定,才大胆地张开渔网,问题是:猎物是否会被套住。
北城和西城都没能留住肖恩,姑且不论米利亚坦,贝姆特连世界头号罪犯“血魔”都能网罗,吸才纳贤的本事可见一斑。他也不行,实在让人心里没底。偏偏梅莲可最近公务缠身,无法亲自游说,首先诚意度就下降了。其次,梅迪城是女性掌权的城市,性别歧视又严重,本地出生的也罢了,外来的男性没有一个能在宫廷待得下去,总是不到三天就气极走人。即使千辛万苦把肖恩留下了,蕾雪也不奢望他能撑过这个记录,何况他现在身价高贵,到哪儿都能谋个肥差享受,凭什么在这里受气?最后,色诱——美人计对男性可谓万试万灵的法宝,而南城也不缺美人,可惜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梅迪女性对搔首弄姿一窍不通。通常她们只要招招手,一声令下,男性就必须诚惶诚恐地谢恩,又怎么会懂得勾引的技巧?
思来想去,唯有用狠招。
蕾雪研究过杨阳一行的路线,再过去就是东城伊维尔伦。尽管南、东两城缔结了贸易合作关系,梅莲可却没有因此麻痹大意,也向蕾雪下达了“若不成功,就让他成仁”的指示。以此为基准布下的其中一个局就是祭神比赛,另一个由邻近神殿准备。毕竟拉鲁是首府,潜伏着不少他城的探子,不适合大规模的动作和收网。
若是能通过这个遗迹搞清楚那把十字架的来历和那个能力的原理,就不需要他本人了,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蕾雪衷心祈祷,半晌,叹息着补充了一句:否则,也只有照大人说的,铲除他。
******
进入倒数第七关时,帕西斯特别看了一眼某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法器。
因为考虑到肖恩肯定也发现了这东西,他才没管它,可是刚刚,一股明显的杀意传来,让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
懒得理你们,倒嚣张起来了。帕西斯心下冷笑。
不同于维烈,他对统治者的想法一清二楚,一来曾经打过交道,二来这些家伙自古以来就没什么进步。这一点,连他钟爱的弟子罗兰也不能免俗。
就算不借助徒弟的人脉或自己的能力,单凭他的头脑和经验,也足以将南城搞得天下大乱,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们纠缠,所以送了几只在第五关捉来的变异甲虫和沼泽蟑螂过去,以痛快的想象小小满足一下。
“我还以为那头是裁判,看来好像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肖恩疑惑地端详法器——他也感觉出杀气。
帕西斯吓唬他:“是虫洞,里面全是粘答答的怪物。”肖恩一蹦三尺高,闪得要多远有多远。
“哈哈哈!”不良徒弟放声大笑,但是他的报应很快就临头了,昭霆和莎莉耶骑着一只巨大的蜗牛施施然来到:“看,肖恩,你最怕的东西。”
第六关是草原,有上下颠倒的树和放大数倍的生物。
“不要让它们靠近我啦!”棕发青年大吼。蜗牛严格说来不算他恐惧的对象,却会分泌出黏液,一样恶心。两个少女嬉笑不理,继续驱策坐骑。
竭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帕西斯缓缓挪动脚步。杨阳眼尖地看破:“索贝克,你该不会,怕蜗牛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啊啊啊!”心虚的申辩断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原以为蜗牛应该移动得很慢,不料这只蜗牛速度快得像飓风,帕西斯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撞个正着,当场魂飞天外,随便选了个方向狂奔逃命。
余人呆呆目送他眨眼不见,良久,才在草原的边上找到人。
“没想到你真的怕蜗牛。”杨阳摇头感叹,其他人也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可、可恶,又不止我一个人怕!”帕西斯趴在地上喘气,声音抖得一塌糊涂,“还…还有五个…五个比我更怕!”
这是三餐不继的生活留下的后遗症。曾经整整一个月,他们师徒都以各种蜗牛料理裹腹。肖恩是只要有得吃就好,还觉得富有弹性的蜗牛肉很美味,但他的弟子们都食不下咽。情绪累积到最后,菲莉西亚等人从一开始的反胃、排斥到看见背壳生物就暴走;只是害怕的帕西斯,已经是程度最轻微的了。
呜呜呜,好悲惨!
肖恩为找到“同伴”而欣喜;杨阳、希莉丝和耶拉姆三个好心人温言劝慰;昭霆和莎莉耶交换了一个眼色,偷偷转头想去找那只蜗牛,却被两只大手揪住后领。
“我先旨声明,再让我看到那东西,我的反应可不会是逃跑这么简单,绝对把你们俩打得屁股开花!”帕西斯狞笑着发出通牒。屈服于暴力之下,昭霆和莎莉耶只得放弃恶作剧的念头。
没多久,通向第七关的门出现在附近。因为前面的关闯得并不轻松,每个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然而门里完全没有挑战人类想象极限的稀奇景物,而是个非常正常的大厅。
仿佛神殿的构造,四壁呈现中规中矩的方形;顶部却是圆形的穹隆;班驳的殿柱散发出乳白的光晕,照亮了最阴暗的角落;面朝他们的墙壁有一扇拱形的大门,通往好像内殿的空间。
杨阳赞叹道:“这里才有众神遗迹的样子嘛。”耶拉姆提醒:“别掉以轻心,也许下一秒地板就会裂开来。”昭霆啐舌:“乌鸦嘴!”
“感觉好奇怪,和之前的地方完全不搭配。”希莉丝微微蹙眉。帕西斯摸了摸光滑的下颚:“可能到中央了。”余人一怔:“咦?”
“衔接空间的行为是不自然的,空间的排列自有规律,所以势必需要一个平衡点支撑。二维就称作中央,三维称作固点,还有二维的衔接空间必须是单数。”
“可是只有双数才有平均值啊。”杨阳提出质疑。肖恩教师脾气发作,插口解释:“不是平均值,这个中央指的是可作为排外支撑的定点。你自己算算,六和六是否相等?如果是双数,扣除中间数,剩下的数字就不等了。”
“哦,原来是这么算的啊。”杨阳恍然大悟,笑着点头,“真有趣。”昭霆抱着脑袋口吐白沫,一点也不觉得这番话“有趣”。耶拉姆和莎莉耶对数字精通,还没什么。希莉丝也有些晕眩地按了按额角:“那这个中央,有什么特别的吗?”
“里面一定有平衡用的法器,去看看吧。”帕西斯正要迈步,突然和肖恩一齐转头,喝道,“什么人?”
一个小身影应声从门外冲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一张虽然满是尘土却依然精致可爱的小脸,扫视每个人,最后定在帕西斯身上。
“呜哇——主人!”外貌看似七、八岁大的黑发小男孩嚎啕大哭地扑向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黑耀!”惊讶之下,帕西斯忘了用小名叫下仆。充满母性的少女们围成一圈,好奇地打量他怀里的男孩。希莉丝还掏出手帕,爱怜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好可爱哦,索贝克,你儿子?”
“……没听到他叫我主人吗?”
“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昭霆指控。帕西斯冷嗤一声,右手却温柔地拍抚下仆的背:“怎么了,小黑,谁欺负你?”
小黑?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昵称不敢恭维。
“呜呜,我找你找了好久,路上还碰到几只好大的蜈蚣,吓死我了。”黑耀哭诉一路的艰难险阻。
“那种东西,你只要吹口气就完蛋了。”
“可是可是,很可怕啊,呜……”
帕西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这只爱哭又成天撒娇的妖兽是他最头痛的下仆,明明力量比刃雾和小羽加起来都强,却总是这副窝囊样。
几个少女却很吃他这一套。莎莉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不哭。”她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人,一直很希望有个弟弟照顾。
昭霆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吃错药了!”莎莉耶狠狠瞪视她,眼角瞥见黑耀一霎不霎地盯着自己,连忙拉回好姐姐的表情。
“你好漂亮,头发和主人一样,亮晶晶的。”黑耀眼里闪动着憧憬的光辉,触碰她的发尾。莎莉耶被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亮晶晶?索贝克也是金发?杨阳心道。帕西斯将黑耀推开:“你留在这儿,里面的气息会让你不舒服。”
“哦。”黑耀不情愿地答应。莎莉耶主动表态:“我也留下。”
“哼。”昭霆有点嫉妒地瞥了眼交谈热络的一人一兽,跟上先行的杨阳等人。
内殿也是个空荡荡的大厅,不同的是中间有一座造型典雅的喷水池,溅出的水珠散发出瑰丽的七彩光晕。但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那并不是喷水池,而是水池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菱形晶体。周围缭绕着宛如金丝的光,远看就像是晶莹的水滴。
“好美哦。”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地赞叹。余人也看得目不转睛。帕西斯抚摸下巴:“这就是那个法器了,真想带回去给小羽。”
“咦?”
“她最喜欢吃晶体。”
吃晶体?晶体也可以吃么?众人困惑。肖恩指着对面的墙壁:“啊,那里有条走廊。”耶拉姆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这条走廊,只是不想大家冒险才不吭声。
“去看看吧。”帕西斯顺水推舟,“也许里面有通向下一关的门。”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过漫长的廊道,眼前再度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巨大门扉。
“啊,果然有门。”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然而看清门内的情景,她底气不足地道,“是不是…退回去比较好?”
跃入众人视野的,是个身高近六米,全身覆盖着厚重甲胄的战士。右手握狼牙棒,左手持钢铁巨盾,乍看就像一座堡垒。
“不行哟,后面就是衔接点。”帕西斯绽开夷然无惧的笑容。肖恩浮起感动之情:“是巨人族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巨人族。”
哼,神族的走狗。帕西斯暗暗冷笑,挥了挥手:“杨阳和昭霆退下。”
“等等,索贝克,不能交涉吗?”肖恩实在不想杀死为数已不多的异族。
“我可不会巨人语。”
“小心!”捕捉到铁巨人被头盔保护的眼部射出红光,耶拉姆一边大喊一边推开最近的昭霆;希莉丝和帕西斯也在第一时间闪避;惟独杨阳反应不及。肖恩挡在她面前,雷枪在交击的刹那改变角度,卸过了狼牙棒威力十足的一击;同时帕西斯以对方的武器为踏板,光剑化为一道流星直取眉心要害。
铿!铁巨人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后退,但头盔还是碎裂开来,露出一张酷似雕像的端正脸庞,不愧是神明的眷族。
打都打了,交涉自然是不可能了,何况是对方先动手,肖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和帕西斯以不同的方位袭向敌人。后者侧过身子,挥出一记强力的腰斩,铁巨人劈下狼牙棒,一声钝响后,帕西斯被超乎想象的力量弹开了几丈远;慢了半拍,肖恩朝对方的铠甲接缝处刺出雷霆般的一枪,却被巨盾挡了下来。
但是眼看就要撞上墙壁的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化劣势为优势,左脚踩了下壁面,连人带剑冲向铁巨人;而棕发青年也在第一击掌握了战友的节拍,旋转长枪刺中铁巨人的咽喉。
面对肖恩和帕西斯的双重攻势,强大的古老遗族终于步伐不稳,雷枪的一击更令他微微麻痹,如山的身躯竭力想维持平衡。
“啧,丝毫没有插手的余地啊。”希莉丝又是叹服又是懊恼地看着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
对肖恩而言,这也是很稀罕的经验。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并肩战斗的酣畅感。
帕西斯的注意力却多数集中在敌人身上,本以为刚刚的一剑足以贯穿铁巨人的身体,不料只是在他的背部留下浅浅的伤痕,真是防御力高得惊人的种族。
看来对付这家伙还不能放水。
光剑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化为一道烧灼视网膜的白炽闪光,粉碎了狼牙棒的抵挡,从下往上切开了铁巨人的颅骨;肖恩在前一刻窜至敌人身后,对准伤痕处刺入,金黄色的雷枪延伸出胸口。
两个致命伤夺去了铁巨人的生机,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机的玻璃珠。
“你们俩好厉害!”看得矫舌不下的昭霆拍手。杨阳也由衷钦佩:“就像搭档一样。”
“是吗。”前一句没什么触动,后一句却让帕西斯不好意思起来,“太抬举我了。”肖恩一把勾住他的颈项,笑得满足而欣喜:“说什么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帕西斯高兴之余也纳闷:肖恩目前的水平连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而且很多招式不老练,如果肉体长久不锻炼导致退步还说得过去,可是灵魂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
难道是记忆的缘故?沉吟到一半,帕西斯忽然神色微变,看向来时的方向。紧接着,余人也感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晃动,天花板开始有粉尘掉落。
“地震!?”昭霆直觉地往外逃。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几乎是足不点地地掠过她:“黑耀!”
两旁的石壁摇晃得更剧烈,杨阳等人急忙跟着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同伴回到内殿,跃入眼帘的是几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冒险家;金发少女一脸苍白地蜷缩在角落,用惊骇的眼神仰望上空。众人跟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头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黑凤凰。
“莎莉耶,发生了什么事?”比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生物,杨阳等人更关心同伴的安危,争相跑过去。莎莉耶也挣扎爬起,指着那些冒险家,以略带颤抖却大致平静的语调说明:“他们想砍晶体拿出去卖,我和黑耀阻止,他们不听还使用暴力,结果黑耀就变成那样。”
“哪样?”
昭霆的反问与帕西斯的喊声重叠:“黑耀,冷静下来!”
巨鸟张口吐出一团火球,范围内的冒险家们顿时炭化,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
“杀够了吧,快下来!”看也不看一眼那些贪婪的倒霉蛋,帕西斯提高嗓门。黑凤凰缩了缩颈子,发出杨阳等人先前听过的稚嫩嗓音:“主人,我…我控制不住。”
真是黑耀!连亲眼目睹他变身过程的莎莉耶也目瞪口呆。帕西斯手扶着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爆响,菱形水晶急速破裂,耀眼的强光迸射而出。
“糟了!”肖恩和帕西斯火速布下结界,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外头正为远见水晶球不能用而鼓噪的观众也在同时面临惊变,被作为祭神比赛赛场的建筑物摇摇欲坠,石块伴随巨响不断崩塌,烟雾弥漫。
“出事了——”
不知谁发了声喊,人人四散逃窜,惊恐不已。接到报告的王宫也无法做出反应,因为一群可怕的昆虫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南城的谢神祭,在第三天彻底乱成一锅粥。
******
身体好像碾碎一样疼,内脏也有移位的感觉,杨阳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朦胧中感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好受了许多。
“醒了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勉强撑开眼皮,对上一张清雅的俊颜。
“索贝克?”
“空间紊乱的冲击太大了。没问题就说一声,我赶着叫醒其他人。”
“没有……问题。”杨阳强迫刺痛的喉咙发声。帕西斯瞥了她一眼,又施展了一次治疗术,才走开查看别的同伴。另一头,肖恩正安慰哭哭啼啼的黑耀。
顺畅地坐起,黑发少女这才看清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清一色雪白的蕊瓣,无比壮观也无比圣洁,令人心魂俱醉。不过欠缺情调的棕发青年毫无感动,朝她挥手:“杨阳,醒啦?”
“嗯,这是哪儿?”
“天晓得。那块晶体碎了,所以我们可能还在赛场,也可能掉进了某个异空间。”
帕西斯的白魔法极为高明,没多久每个人都转危为安,开始探索这个肖恩口中的异空间。
“这里的景色好单调。”也是俗人的昭霆抱怨。希莉丝不以为然:“才怪,我就觉得非常漂亮。”
莎莉耶发现新收的义弟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黑耀?”
“我好难受。”恢复人形的妖兽气息不稳地抓着胸口。银发青年立刻转过头:“小黑,回来!”话音刚落,男孩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的黑球,咻地飞进他的口袋。
“咦!”众人大吃一惊,昭霆甚至好奇地扑过去:“你把他怎么了?”
“黑耀和刃雾一样是妖兽,受不了神力。”帕西斯按住口袋不让她翻,扼要解释,“这里恐怕还是众神的领域。”耶拉姆松了口气:“还是赛场吗,那应该能出去吧?”
帕西斯没有回答,一样物体吸引了他的视线;余人也惊讶地睁大眼,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幢仿佛宫殿的建筑。
奇怪,这景色好像在哪儿看过。肖恩敲敲脑袋,搜寻记忆。昭霆欢呼一声奔向敞开的大门:“水!食物!”
“昭霆,给我回来!”杨阳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抓住她,“你不要老是这么冒失!”
“你不饿吗?”
“不是这个问题!”
“算了算了,进去看看,也许真的会有吃的。”帕西斯对目前的情况抱有一份愧疚,开口解围,当先走进宫殿。里面的布局竟和先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种破败的味道,却更加朴素,连一点装饰的花纹也没有;还有内室的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帕西斯首先僵在当地。
空旷的房间中央同样有一座水池,悬浮其上的却不是七彩的水晶,而是一副冰棺。
容貌有“令人屏息”的形容,而冰棺里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一袭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垂至脚下的黑发仿佛有生命般闪动着银芒;长长的眼睫形成柔和的阴影;完美的唇线微抿,勾勒出一个略带悲伤的弧度;淡淡的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给人一种空幻的感觉。
“天天天天哪。”昭霆惊艳得语无伦次。余人这才恢复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
“快把他放出来!”希莉丝反应最快,冲向冰棺。肖恩一把拉住她:“等等,他是死人。”
“什么!!!”少女们齐声惊呼:这么美的人是死人!?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没错,没有生命反应。”耶拉姆的断言粉碎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眷恋地盯着冰棺,昭霆咽了口唾沫:“我们把他带走吧?”杨阳瞪眼:“你带走他想干嘛?”
“放着天天瞻仰也好啊。”
“神经!”
“恋尸癖!”莎莉耶再加一句,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黑袍男子身上移开。
“走吧。”帕西斯催促,心里莫名的焦躁。他不认识冰棺里的人是谁,却有一股必须逃离的预感。
肖恩和耶拉姆依言折返,女孩们却依依不舍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一步一回头。看着看着,杨阳忽然有些恍惚。
总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非常寂寞呢。
幽幽地,一声叹息滑落:《杨阳……》
似真似幻,陌生的优雅嗓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近在耳畔,黑发少女愕然,直到走在最后的银发青年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那个,索贝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啊。”帕西斯诧异地注视她,“你没事吧?”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大概是错觉吧。
关门的刹那,变故横生。
无形的力量将帕西斯拉回房间,大门在他身后关闭。反射性地抬头,银发青年对上一双清皎冷厉的凤目。
比霜更冷,比雪更清,蕴着冰针一般的恨意,穿过空间的阻隔,疾射而来。
几乎在同时,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兰修斯。”
******
轻柔的呼唤却是最猛烈的催化剂,恨意立刻凝聚成实质的黑色利箭,贯穿了帕西斯的胸膛。
“啊!”青年喷出一口金红色的鲜血,剧痛使他回过神,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攻击。
怎么回事?兰修斯不是暗黑神,那家伙最宝贝的弟弟吗!为什么要杀他?帕西斯飞快地绕到黑箭攻击不到的死角,抽空整理思绪。这时,冰棺里冒出一团漆黑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帕西斯顿觉呼吸困难。
是残留思念!判断出敌人的身份,他松了口气:如果是本尊的话,实在没把握一边压制贺加斯一边还打赢。
耀眼的强光从青年的掌心迸射开来,驱散了黑雾。房间的另一头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容貌与冰棺里的男子如出一辙,面露痛苦地喘息着。帕西斯得理不饶人,幻出光剑冲向他,不料这一剑竟刺了个空,而且对方闪避的身法和他一模一样。
什么!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然而这情景还比不上接下来的发展更令他惊讶——兰修斯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暗元素凝成的长剑,以不亚于他的速度疾刺而来。
这家伙……难道……帕西斯挥剑格挡的同时瞥见对方露出茫然之情,故意冒着开膛破肚的危险静止了一会儿,果然,兰修斯也保持握剑的姿势愣在当地,脸上的表情更无措。
呵,原来如此。
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帕西斯本来就是毫无廉耻恶劣到不行的男人,不过他好歹没做出假装把剑捅进身子,让对方有样学样的混帐行为,只是先用慢动作让兰修斯适应,再突然发难,东拍一下,西踢一脚,并且越来越乐此不疲罢了。
“贺加斯,你……”第三次被从房间的这头踹到那头,兰修斯终于醒悟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气得涨红脸,“你……我。”
不会吧!帕西斯吃惊得瞪大眼,看出他中间的停顿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不晓得如何措辞。
那个瘟神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的!?
清冷狭长的黑眸迸出火花,兰修斯在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身形快愈闪电,凌厉的攻势压根看不出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影子。帕西斯颇不轻松地挡架,嘴角浮起赞赏的笑意。
真是个天生的完美战士。
但是以他的立场,也不能无限止地玩下去;而且时间越长,对方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越多,当下晃了个虚招,光剑瞄准肋下的空隙,直直刺入被黑袍包裹的身躯。
伤口没有血流出,因为思念体并不是血肉之躯,但痛楚是相同的,心伤亦然。
一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兰修斯一字一字道:“为什么,贺加斯?”
“……”
“你总是不回答!总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知道!”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长久以来的怨怼,兰修斯再也无力撑住濒死的身体。与此同时,帕西斯感到一些画面传入体内,那是被封印的记忆,也是即将消失的记忆。
“希露菲尔……”
随着逐渐微弱的呢喃,清澈的液体在落地的中途碎散。
看看已空无一人的怀中,银发青年转过头,冰棺里的人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神情不同于先前的哀伤,是无比的安详。
讥刺的笑声响彻房间。
“竟然借我的手消除弟弟的恨意,贺加斯,你真是够卑鄙了!”
鄙夷地一甩手,帕西斯离开了已经没有主人的神域。
******
长度及腰的芒草随风摇曳,低压的天空不时变幻颜色,从单一到混合,让人看了心情浮躁。毫无预兆就迸出来的奇怪生物,更是为妖异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莫测的诡谲。
斜削的剑尖劈开粗糙的外皮,飞溅的血花在空中雾化,裸露的腹腔内什么也没有,一声咆哮后,形状酷似毛虫却比毛虫大上百倍的怪物炸裂为无数飞蛾。常人看到这种情景早就发疯了,但叶尔玛还是冷静地旋转身体,切出一道风弧,将靠近的飞蛾搅成碎片。
“啧,真是莫名其妙。”抹了把汗,她放声喊道,“瑞,没死的话就回答一声,瑞——”
寂静。只有猎猎的风声回应着她。
失望地踢了脚芒草,叶尔玛抿紧唇瓣。饶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么怪异的事态,还是会心生不安,何况她只有孤身一人。
异样的风声刮过耳畔,芒草突然全部向她的方向倾倒,造成这个景象的双头巨鸟降低高度飞来。叶尔玛刚摆出战斗态势,听见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声音:
“嗨,小姐,一个人吗?”
是人!比欣喜更冲击的情绪是惊讶,这种双头巨鸟她之前也遭遇过,暴躁凶戾,杀死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使唤。她没有解除警备,一手拨开遮面的发,答道:“不,我还有个同伴,我正在找他。”
“啊,那我们就是同路了,上来吧。”柔和的男中音渗入一丝温暖。感觉到他的善意,叶尔玛放松下来,助跑跳上巨鸟的背。
“你……!”看清骑手的面目,她惊噫出声。帕西斯呵呵笑道:“原来是熟人啊,真巧。我叫索贝克,你呢?”
“叶尔玛。”红发女郎嫣然一笑,坦然坐到他身后,“你也和同伴分散了?”
“嗯哼,你不是监视者吧,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没办法,学妹的拜托。”
“哦哦,这种拜托以后少接受为妙,会死无葬生之地的。”帕西斯并不是在威胁,只是阐述事实。因此叶尔玛也回以自在的态度,耸耸肩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所以拒绝了她第二个请求。”
“聪明。”微笑了一下,帕西斯轻踢身下的坐骑,双头巨鸟载着两人飞向远处的地平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捺想讨教驯鸟技巧的冲动,叶尔玛先拣最紧要的问题问。
“你可以称它为‘扭曲的空间’,反正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
叶尔玛不禁动摇:“能回去吗?”帕西斯罕见地迟疑:“这个嘛…答案是肯定的,不过要找到回家的‘道标’,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那就没问题了,我运气一向很好。”
“呵,你真有趣。”帕西斯笑眯眼,也觉得自己运道不错,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撞见美女的机率小得可怜。但即使无法无天如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机调情,立刻绕回正题:“总之,我们需要找到‘碎片’。赛场中央用来平衡的法器坏了,原来的地点和这些空间多少会有残骸留下,有了媒介,我就可以定位。”
“呃,恕我听不懂,果然我和魔法犯冲。”叶尔玛尴尬地抠抠脸颊。
“没什么,一个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行了,你的身手相当利落。”
“多谢夸奖,你是法师吗?”
“……虽然我的身板很瘦,也没有佩带武器,但我和你一样,是如假包换的战士。”其实帕西斯比较想说自己是死灵法师,可惜没有证据。叶尔玛爽朗大笑:“别在意啦,你能驯服这么凶暴的怪物,肯定比一般的肌肉男厉害多了。”
帕西斯也微微一笑:“你不是南城本土长大的吧。”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气质上,就是有种不同的味道。”
“你的嗅觉很灵敏。我早年和身为探险家的父亲一起寻宝,后来在首府学院的武技部毕业,当了一名佣兵,一直在夏尔玛大陆闯荡。”叶尔玛拢了拢吹乱的发丝,眼底浮起一抹怀念,“最近才回来找人。”
“然后一回来就被学妹逮去做苦力?”帕西斯揶揄。
“一半是我自愿的,好久没参加泼水队了,想重温当年的生活——你挺绅士的,知道不能询问女性的私事。”叶尔玛笑着点点他的背脊。帕西斯冷嗤:“我可不是愚蠢的小毛头。”
“哈哈哈!”
和新同伴交谈期间,帕西斯也没有疏忽警戒和搜寻,绕了两圈毫无所获,提醒道:“准备好,我要进入下一个空间了。”尽管不明白,叶尔玛还是依言抱紧他的腰,只见前方的天空裂开一条大口子,无数细小的光粒飞快地掠过耳边,连接成线,血液在叫嚣,想吐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反射性地松开手,撑了下巨鸟的背部,以抵消可能有的冲击;帕西斯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好像受不了这里的‘气’。”检视口吐白沫的坐骑,帕西斯耸了耸肩膀。叶尔玛注意到周围的地面是奇怪的翠绿色,仔细一看,讶道:“是叶子,不,树盖!”
“咦?”
“真的,是我小时侯常玩的树盖。”踩了两脚确定触感无误,红发女郎顽心大起,绽开灿烂的笑容。银发青年却在瞬间失去了血色。
“树盖、树盖……”双膝一软,他瘫软在地,仿佛看不见般抚摸叶片,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这里……”
“索贝克?”叶尔玛刚转过头,就见他踉跄爬起,一阵风似地掠过,跳下树盖,“啊!”
呆了两秒钟,她才回过神。
“竟然把女孩子一个人抛在这种地方,真是差劲的男人。”
走到边缘探头张望,看出跳下去决无生还的可能后,她只得回到原地,穷极无聊地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一道白影跃了上来。
“你……”叶尔玛本想问“你干嘛去了”,话到嘴边,变成——“你没事吧?”
帕西斯脸色惨白,不过神情大体还算平静,只有语调泄露出一丝不稳:“没事,我抱你下去。”
有很多故事的男人呢。叶尔玛暗忖。
降落的过程中,女佣兵不禁深深吸气,墨绿的树冠下是闪耀着宝石的蓝色海洋,情景美到让人怀疑是梦境。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散发出淡淡荧光的巨大蕨类,错落生长在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深蓝地表上。
“好漂亮!”一被同伴放下,叶尔玛就迫不及待地跑向最近的光蕨。
“是很漂亮。”帕西斯心不在焉地附和,目光流连在高大到不可思议的巨树上。眼神从令人心碎的绝望,到莫测的诡谲,嘴角也浮起一丝带着甜腥气的笑意。
不期然回头的叶尔玛,心跳快了两拍。
非常性感。
休利安的容貌是清心寡欲型的,而帕西斯的言行也很有礼貌,所以她一直把他当君子看,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本质是玫瑰而不是百合。
宛如被火焰引诱的飞蛾,叶尔玛走近对方,同时解下束发的带子。
“想什么这么出神?”
帕西斯绝非不解风情的男人,立刻领会女佣兵的意思,摆出邀请的姿势。叶尔玛这才将手搭上他的颈项,不然,随便触碰一个战士,是会被甩飞的。
“想一个人。”他在她耳边细语,摩挲她艳红的发,“我喜欢卷发的女性。”
“因为那个人是卷发?”叶尔玛笑起来,没有觉得不快,反而加深了与对方交换气息的冲动,毕竟女性都喜欢专情的男子。虽然,她不确定帕西斯是不是在说谎。
收紧的手臂感到柔软的触感,叶尔玛的表情也多了份缅怀,“真巧,我的初恋情人也和你一样,有一头长长的直发。”
“彼此都满意,太好了。”轻笑的声音消失在重叠的双唇间。
极富官能性的深吻。叶尔玛并非没经验的生嫩小女娃,却还是很快沉溺在对方高明的挑逗下,如果接下来帕西斯要深入发展,她也毫无抵抗之力,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只环着她腰部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只有固定她后脑勺的右手逐渐加重力道……
旖旎的气氛中,突然插进一声高亢的尖叫:
“呀——”
微微松开手,气息丝毫不乱的青年侧头看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魅惑,仿佛一株缓缓盛开的曼佗罗,散发出妖艳却致命的毒香,让正面目击到的杨阳面红耳赤的同时打心底恐惧!
但是,当有着棕色长辫和琥珀色眼眸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毒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心的欢喜:“啊,你们没事。”
“你你你……”昭霆回过神,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和女人亲热!”帕西斯转过身,神态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调调。
“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他赶苍蝇似地挥手。昭霆大怒,一口咬住他这只手。
“瑞!”叶尔玛惊喜地奔向和杨阳等人在一起的部下,后者的神情却有点复杂:“头。”
“没事吧?”
“是……你也没事,太好了。”
另一厢的棕发少女还在咬,大有不把骨头咬碎誓不罢休的气概。本来不想计较的帕西斯眯起眼,决定给她点颜色看:“你完了,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呕——”昭霆立马转身吐了一地。希莉丝看得啼笑皆非:“你们俩演双簧啊。”她对帕西斯的行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子,偶尔做做那种事很正常。肖恩也不在意,不过是激动的关系,当下扑向徒弟:“幸好你没事!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掉到这个空间,一直在想办法回去!”
“难怪我开门不见你们。”帕西斯笑着回抱他,纯净而粲然的笑容,悄悄抚平了杨阳内心的惧意。耶拉姆质问:“你不是已经结婚了?”
“哎呀呀,原来已经结婚了,难怪技术那么好。”发出惊噫声的是一旁的叶尔玛,见众人看向自己,落落大方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尔玛。”
杨阳等人一一还礼报名,肖恩击了下掌:“啊,我们在旅馆见过是吧?”
“很荣幸你还记得,多谢关照我家瑞。”叶尔玛已从部下口中得知这些人救了他,郑重道谢,随即为帕西斯解围,“索贝克可是位绅士哦,在我被他吻得晕陶陶时,都没把我吃干抹净;而且是我主动诱惑他的。”
几个脸嫩的少女赧然。帕西斯别扭地咧咧嘴,他宁愿被人破口大骂也不要夸奖,连忙搬出理由:“是我家凶婆娘的功劳,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不是开玩笑,若菲莉西亚知道他背着她胡搞,第一件事就是叫维烈阉了他。
“呵呵。”叶尔玛忍俊不禁。杨阳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寻找‘碎片’吧——索贝克知道碎片吗?”
“知道,看来你们也没有收获。”
“不不,我们有收获哦,看。”莎莉耶漾着天使般的微笑递出手,摊了开来。
瞥见昭霆诡诈的眼神,心知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雪白的掌心朝他摇摆触须。
“啊!!!”
******
狠狠打了两个鬼灵精一顿屁股,帕西斯才略微解恨。其他人看着他逃跑时开辟出来的“道路”发呆。
“走了!”余怒未了地踢倒最近的光蕨,帕西斯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叶尔玛小声咕哝:“俗话说女人有两张脸,原来男人也有两张面孔。”杨阳一震,隐约捕捉到什么,却摸不真切。
两个对空间魔法有涉猎的法师联手,范围缩小了许多。肖恩和帕西斯在临时绘制的粗糙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又交头接耳片刻,得出结论,在巨树东边站定:“是这儿了,反应最强的地方。”
“可以回去了吗?”早等得不耐烦的昭霆双目一亮。还在记恨的帕西斯泼冷水:“才怪,只是可能有碎片的空间。”昭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坐下来,捂着肚子哀哀叫。
银发青年再次败在她与师父神似的饿相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丢了过去。
“哇——”拆开的油纸里传出喷香的烤肉味,不止昭霆惊喜万分,莎莉耶也忍不住扑上来。把最后一点肉渣抢着吃完,两人才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好吃哦,是什么肉?”
“你们不要知道比较好。”
油纸从昭霆的手里滑落。
肖恩唤出次元之刃,切开一条细长的黑色裂缝,然后拉大空间之痕。一等最后的耶拉姆踏进,这道临时的门洞就消失了。
青白色的光辉照亮了视野。
不同于灯柱一般的蕨类,这光竟是从地上发出的。他们置身在一间仿佛舞厅的华丽大堂内,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空气渗着凉意;衣饰华贵的男女手牵手舞蹈,质地不明的礼服和身躯一样模糊,随着每个动作舒展开来,形成光泽的波浪。那奇妙而无声的舞姿,有一种浮游生物的感觉。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震住了,惟独帕西斯一脸开朗地左顾右盼:“啊,果然是这里呢,都有建筑物的样子了,那么开始找吧。”说着,大步往前走去。
杨阳第一个发现不对,一把拉住他:“索贝克,你、你看不见吗?”
“看见什么?”完全一头雾水。
“那些幽灵!”昭霆气急败坏地大喊,手指好像没瞧见他们,自顾自跳得起劲的亡者。帕西斯全身僵硬:“幽灵?”
“是啊,透明的,穿着漂亮的衣裳,在跳舞。”肖恩简略形容,高兴得指手画脚,“确实是幽灵,我可以感到和我相似的气。”
一丝悲凉的笑意在青年的唇角绽放。
“我看不见,我的灵识很弱,除非怨灵那种有实体的。”
诧异他的神色变化,众人心道:看不见幽灵,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吧。杨阳的冲击更大,因为对方眼里的情感,像极了那天在高空神官露出的眼神。
深爱、绝望、痛苦、以及——憎恨。
正惊疑间,帕西斯耸耸肩,收回情绪波动:“也好,你们一定不想穿过幽灵的身体走来走去,反正我看不见,就我一个人找好了。”
半晌,他在角落拾起一样东西,用力挥手:“看!找到……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众人嘴角抽搐,不知是否告诉他:他刚刚走过去时,开头撞上的几个幽灵都灰飞烟灭,其他幽灵见状,吓得抱头鼠窜。
他是幽灵杀手吗?那肖恩碰到他为什么没事?
真是谜一般的男人。
最后还是决定隐瞒,一行人兴奋地围着晶体的碎片。
“终于可以回家了。”昭霆潸然泪下,莎莉耶也感动得双手合十。帕西斯端详了一会儿晶体,转向叶尔玛:“你还要找人吧?”
“咦!”
“如果不是为了找你那位初恋情人,以你的个性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叶尔玛笑了:“真敏锐,不错,不过没关系了,就这样回去吧。”瑞惊讶地瞪大眼:“头!?”
“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表白而来,只是想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可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我们注定没缘分吧。最重要的,我得为这些家伙保重啊。”叶尔玛敲敲身后的部下,笑得释然也惆怅。瑞微微涨红脸。
“那,万一他……”杨阳难以启齿。叶尔玛摇头:“不会的,他不是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男人——如果他参赛的话。”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将来会帮你留意。”耶拉姆难得好心,其实是不想节外生枝,谁让队伍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对了,你们是冒险家!”叶尔玛有些黯淡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那应该听过他,他很有名,[红发寻宝家],总是背着只大袋子,穿白衣。”
红发…背大袋子…穿白衣——好熟的标签。
肖恩几乎确定了:“他叫什么名字?”
“维烈。”
“果然!”昭霆大叫,吓了叶尔玛一跳。杨阳叹道:“这个世界真小。”搞清楚原委后,主仆俩也浮起相同的感慨。
“那么——”叶尔玛冲到杨阳面前,热切地道,“帮我跟他说,他十五年前在瑟拉斯遗迹拯救的小女孩,对他一见钟情!而且到现在还在为他守寡!如果他也有意,请到佣兵公会找我!”
“……是。”杨阳被她的气势压倒了。瑞咬牙道:“头,你不是说你不表白吗?”
“哎呀,有机会为什么不表白?还有,你为什么生气?”
“……”
迟钝的女人。除了更加迟钝的肖恩,众人都由衷同情瑞。
因为之前是肖恩施法,这回就轮到帕西斯。咒语一念完,瑰丽的晶体在他掌心爆出白光,一股违合感传来,就像被折叠的纸片般,空间扭曲了一瞬,接着,崩溃。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属于白日的强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鼎沸的人声。过了片刻,身为灵体的肖恩首先适应过来,看清周围的景色,呆了。
他们竟然出现在一个露天舞台上!台下的观众面露惊惶地散开,道具被挤压成碎片甚至粉末,似乎是工作人员的男女躲在布幕后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昭霆张口结舌。帕西斯环顾四下,打了个响指:“完美,计算正确,我果然是天才。”希莉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拉鲁!那是拉鲁!这里不是拉鲁!”余人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转过头后,也变了脸色。
隔着城墙可以望见一座山岭,而山顶耸立的,赫然是南城的首府拉鲁。
“是不是拉鲁啊,如果直接返回赛场,会被扣押审问的。”帕西斯反而诧异他们的反应。众人想想也对。只有耶拉姆神色灰败:“那、那行李呢?”
“叫刃雾他们取啦,大约半小时到。不过叶尔玛和瑞就要麻烦自己走一趟了。”
“无妨,这里过去应该不远。”叶尔玛拍拍部下的肩膀,轻巧地跃下舞台,回首笑道,“那么告辞了,别忘了替我传话。”
杨阳一行挥手告别。眼角瞥见一群穿制服的人匆匆赶来,帕西斯眼神一凝:“治安队来了,我们也赶快溜之大吉。”
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治安队的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不放心前来的帕西斯确定没有后遗症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去旅馆,半途遇上苦命沦为搬运工的下仆们。
“哟,刃雾,小羽。”
“可恶,你脑袋进水了吗,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耶!好说歹说守卫才放我们进来!”刃雾一照面就气愤地抱怨。小羽则态度恭敬:“主人。”
“乖。”帕西斯爱怜地抚摸她雪白的发丝,掏出法器的残骸,“哪,你最喜欢的食物,上等货哦。”
“多谢主人。”
“主人对小羽总是特别好。”黑耀嘟着嘴蹦出来,小羽立刻瞪了他一眼。帕西斯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一向一视同仁。好啦,你们先把行李送去[弯短剑旅馆],我去市场买面粉,晚上做蛋糕给他们吃。”
目送他的背影,妖兽们神情各异。
“主人很开心呢。”
“是啊。”刃雾眉间浮起欣慰,“好多年了,总算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小羽咬着唇一言不发。
黑耀注意到她的异常,不屑地撇嘴:“怎么,你吃醋了?雌性就是……”还没说完,小羽一拳揍得他跌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都笑了笑,以为这是普通的小孩打架。
“黑耀!”刃雾扶起哇哇大哭的同伴,数落道,“小羽,你太过分了。”
“不要把我,当成*人类的雌性!”小羽吼声如雷,连向来一哭就不停的黑耀也吓得愣住,挂着两行泪呆呆地看着她。
刃雾镇定下来,试图理解同伴的反常:“到底怎么了,小羽?祭神比赛时你就很不对劲。”小羽沉默片刻,苦笑出声:“你们一心为主人高兴,难道我就不希望他快乐了?可是…可是……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行啊。”
“呃?”刃雾和黑耀瞠目不解。见状,小羽的火气又冒上来:“你们两个笨蛋忘了贺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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