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梦井第二十八章
夕阳透过树间的缝隙,斜射在冯刚老俩口住的小土坯屋子上。而门口前,老冯刚躺在竹子做的躺椅上,轻轻地扇着折扇,微微地闭着眼睛。而他的老婆李素洁给泡了一壶茶放在他旁边的小木头凳子上,然后又做到旁边的马扎上,把商四十八用剥了皮的白细柳条编的针线篮子放在大腿上又开始为缝准备冬天用的布袜子了。她比冯刚小十几岁,而且脸面白净,由于没有生过孩子,身体曲线犹存,看上去也就只有四十多岁的人。
冯刚最近心里很烦恼,因此没有象往常一样去大槐树那里讲书,而不是象商四十八那样说的患了感冒。他叹了一口气,合上折扇,坐了起来,端起小茶壶,嘴对嘴地呷了一口茶。
‘光叹气有什么用?‘他老婆看了他一下。‘人家柳文祖都没事了,听说又去教书当官做教授了,你也不出去反映反映!‘
‘反映有个啥屁用?‘冯刚看了一下四周这寂静的林场。‘该死的都死了,就是我那匹铁马也让生产队那帮狗日的硬饿累死了,吃了肉!我到哪里反映,我们又没有证据!反正也活不长了,快入土了的人,还弄这些个有啥意思?‘
‘咱就是死,也得洗脱掉这日本鬼子狗汉奸的罪名呀!‘她慢慢地说。‘我咋也听说县里来人到柳连祖家了解他死去的两个哥子的事,看来他们的事也有眼了。我说,当家的,你晚上也到连祖家打听打听,看向是那个部门反映这事!‘
‘咱们又没有文祖那样的好学生!再说村里的那群狗日的一搅乱不也就白忙活了么?他们都盼我早死呢!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找过,屁用没有。‘冯刚又呷了一口茶。‘我们保住这条命已经好得很了,比那些在战争中死去和浩劫中被弄死得人好多了!‘
‘是呀,多亏了四十八他们。四十八可是个好人呀!‘她抬起手在鬓上篦了篦针,又纳了起来他的袜子底。‘要是柳文祖的哥子守祖没死多好呀!‘
‘谁说不是呢?‘他又轻轻闭上了眼晴,往事在心头汹涌。
自幼父母双亡的冯刚跟着一个卖艺的师傅闯荡江湖好几年,学会了不少本事。可他的师傅在劳军时,被鬼子的流弹给炸死了,于是他师傅的杂艺团也就解散了,分给他是他师傅的一把大刀和他骑惯了的那匹黑马,也就是那匹铁马。无事可干的他,决定回老家,可没成想在路上的一座山前,他遇到了一伙土匪。在与他们格斗之中,他的脸挨了一刀,就永远留了这个大疤。俗话说好汉难抵四手,就在不支之时,一人手持双枪,骑着一匹白马冲阵中,几乎是百发百中,不一会那些土匪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逃跑了。
冯刚跳下马,叩谢救命之恩。一通姓名,原来是同村的柳家少爷守祖。柳少爷只是说在古城里开了个药铺,这次进药货回来恰好遇上。
回到这家里后,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即然和柳少爷有一面之缘,他就到古城投靠他,在他的店里作了一名小伙计。慢慢地他觉得到这里经常买药的人有些奇怪,有时会跟柳少爷在屋里淡论半天,他也注意到就是店里的另外那个小伙计也非寻常之人。
在经过深思熟虑和细心考察后,柳少爷就把吸收到了他的秘密组织之中。在第一单独执行任务进药材时的路上,他看到两个鬼子在追逐一个小姑娘,于是他打死了他们救下了那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就是他后来的老婆。
后来,汉奸头子侦缉队的队长艾虎胜招兵,柳少爷就派他加入侦缉队。由于他骑得是黑马,他有了一个新代号铁马,他的上线是西北街上专打马蹄铁掌和切马蹄瓣的铁匠马仁成。
一是由于他的武艺枪法确实出众,二是他曾从当地的红枪会手中救过艾虎胜的命,很快就成了艾虎胜的得力助手副队长和结拜兄弟。由于上面出了一个叛徒,日本特高课的小野一郎来到了古城,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前夜,他及时送出了信息,柳少爷才得以脱险,可是固执的马仁成晚走了一会却被包围了,无奈之下他拉响了手榴弹和几个鬼子同归于尽了。自此他又直接听从柳少爷的安排了。
后来又在他的秘密帮助下,他们秘密地处决了人见人恨的艾虎胜。
随着鬼子在各个战区的节节败退,古城里的反日之风也日见高涨。为稳住军心民心,守备队长龟田晚上让一队鬼子偷偷出城,白天大摇大摆地坐着卡车进城,以显大军进城之势。正是由于他把这个消息和鬼子的秘密据地以及回城时间路线送给了柳少爷守祖,他们半夜偷袭消灭了他们。
鬼子投降后,他又奉命接受改变成国民党的国军。随后,他又奉命随溃军跑进了济南,可是一直没有来联系他。他也不愿意在他们队伍里混了,于是在救下四十八和三十六两兄弟后,他也逃了。后来他才知道,柳少爷守祖在解放邹城时牺牲了。了解他的情况的人,就省下那个小活计了。
‘他若能活着就好了!‘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世事难料呀!‘她老婆说。‘就是活着,谁知道他又在哪里呢?‘后来,为了征得冯刚的材料,他和县里的同志在南方的一个城市的疗养院找到沉冤刚洗的小伙计,但他的双腿已经瘫了,当然不是鬼子和国军或者美国鬼子的子弹打瘫了的。
‘多亏了你那时偷着放了我,不然我也会被枪毙的!‘冯刚慢慢地说。
那天他偷着跑出来不多久,就被一群民兵给包围住了。他们从他的身上翻出了国民党的证件和金条,不管他怎样解释,他们就认定他是特务给抓了起来并准备实施枪决。他被送饭的李素洁认了出来,于是她就偷偷地放了他出来,而且骑着他那匹铁马和他一起逃了回来,于是她就成了他的老婆。但是好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成了看林人,他的铁马被没收了。
‘你不是也救过我吗?‘她看了老伴一眼。‘咱们早就说过扯平了,还嘟哝这个干啥?‘
他把他的手伸向了她,她把她的针线活又放到了篮子里,双手握着他的大手。
‘就是让你跟我这些年受苦了?‘
‘我乐意!‘她微微一笑。‘那会子,那位连长可比你帅气多了,而且妇女主任还向我爹提过婚,可我就是做梦也想再见你一面!这不巧,就真遇到了!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就只想放你出来。我也知道去哀求他们根本就没有用,因此就自作主张地把你放了!‘
‘而且跟我一起逃了回来!‘
‘不跟你跑,还放你干什么?让他们再收拾我?我才没那么傻呢?回去是死路一条,那跟上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过活!‘
‘可是成了狗汉奸的婆子!‘他苦笑了一声。‘这个罪名可够人背的!摘不下这个铁帽子,脱不下这癞狗皮袄,说心里话,我也不心甘呀!我也不是想邀功争名,那些在战争死了的人功老不更大?我只想做个平头小老百姓就好!‘
‘还有我呢!别说你不是,你就是真是汉奸,我也乐意!他娘的,那些狗日的比真汉奸强盗更心狠手辣!‘她把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双腮泛起了象少女样的幸福的喜悦。‘那晚不是四十八他们几个,他们那些狗日的也会冲进来的!‘
‘当时,我也准备跟他们拼了!‘他狠狠地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汉奸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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