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深夜,黄、张、杜、王、杨、陈6位,在亲友弟子群臣毕集的庆贺声中,祭告天地,喝了血酒,誓愿共患难,同生死,结为异姓弟兄。观礼者鼓掌欢呼,情绪极为热烈。黄金荣满脸堆笑,站在大厅中间,向大家频频地拱手,一面高声地说:
“谢谢,谢谢!只是今夜朋友到的多,招待容有不周,还请各位原谅!”
他这是在以大阿哥的身份,代表6兄弟称谢。但是大家一见黄老板开了口,以为一定会发表长篇大论,那晓得他只不过寥寥数语,客套几句,因此人丛里有人不依,大声地喊:
“我们马上就要出动了,请老板跟我们讲讲话,打打气!”
“好哇好哇!”众人起而附和,还有人清脆响亮地拍起了手。
黄老板窘了,他虽说是法租界的华捕头子,但是平时在大场合下讲话却很少,此刻胀红着那张紫膛脸说:
“各位晓得我一向不会讲话,要打气———”他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了张大帅,如逢大赦,连连地向他招手:“啸林,来来来!你替我说几句!”
张啸林微微笑着,有人把他推向客厅中央,他就站在黄老板的旁边,未曾开言,先学谭鑫培咳两嗽,吐一口痰,于是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各位朋友,今天我们6位弟兄结拜,承蒙各位光临捧场,道谢的话,老板方才已经说过了。打气的话呢,我看各位劲头足得很,哪里还要我再来说呢!”
引得大家全笑了,张大帅却又伸手一指墙上的自鸣钟说:
“现在已经一点钟了,夜里来不及办酒席,而且只怕各位也没有这么好的胃口。我跟月笙备了一些粗点心,请各位赏光,算是宵夜。如果那位有兴趣喝几杯老酒,挡挡寒气,那更是欢迎之至,尽请自便。”
他这几句话一说完,大厅四面八方的门,闪出来一批批杜公馆的男听差、俏娘姨,手上捧只托盘,大肉面、蟹壳黄……各色各样的中西美点一应俱全。爱喝酒的朋友,尽可从香槟酒到洋河高粱酒中任意挑选,主人备的下酒菜有卤莱和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
于是大厅里着实乱了一阵,众家弟兄端酒的端酒,呼朋叫伴,找一块地方,成一个小组,吃喝起来。一则杜公馆这里首创的自助餐方式,使大家觉得新鲜,二来夜已深沉,这份丰盛的酒食来得恰到好处,令人陡然精神一震。
黄老板和张大帅并肩而立,不时齐同一致地徐徐转身,注视男女佣人有否招待不周,等到大家专心吃喝完,嗡嗡地人语笑声渐渐又起了,张大帅这才提高嗓门大声喊开了:
“两点半钟,等我们迈出杜公馆的大门一步,我们就要应了‘生死有命’那句老话!碰碰看到底是谁的浪头骨高?妈特个×,赤佬纠察队搞得上海滩上天下大乱,鸡犬不宁。赤佬强横霸道,胡作非为,如果让他们霸占了上海,我敢保险没有一个好人活得下去!我们喝春申江的水,吃上海滩的饭,上海老百姓怎么样看待我们,我们不管。但是老话说得好,‘瞎子吃汤团,肚皮里有数’,我们平时讨人嫌、遭人怨,挨人骂,无非都是我们的不好,上无片瓦,下无尺土,偏偏要着缎着绸,喝酒吃肉,今朝!”
说到这,他猛地一声吼:
“上海人大难临头,赤佬把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我们倒要讲讲江湖的道义,使使侠士的威风,哪怕拼了这条性命,我们也要出了这口气,解决解决问题,把那般赤佬打他一个落花流水,替黄捕滩除大害,开太平!这就是我们今朝华格臬路英雄聚义的目的!”
张大帅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昴,荡气回肠,使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怒发冲冠,血脉偾张。顾嘉棠把一碗大肉面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兴奋地一拍大腿,伸手把叶焯山手里的一杯白兰地夺来,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他猛力一甩酒杯,乒零乓啷,打得粉碎,就地跳了起来,大喊大叫:
“张大帅说得痛快!出动的时间快到,就请各位满饮一杯,我们分头出动,拼了这条性命,消灭那班赤佬祸害!”
大厅里群情激愤,情绪到达最高潮,“走哇走哇!”“杀光赤佬!”的喊声此起彼落,有人干杯,有人放下面碗,一屋子乱哄哄的,个个都在争先恐后地抢在头里出发。一片紊乱中,杜月笙突如其来地叫了一声:
“请众家兄弟听我杜某人的一句话!”
斯言一出,宛如上演魔术,一厅的紊乱迅速秩序井然,人人站在原位,肃静无哗,这时,杜月笙才声清气朗地往下说道:
“今天的事,不管成功失败,我们惟有尽心尽力。尽心尽力以后,失败了不怕难为情,成功了我们也大可不必居功!我只奉请各位一句,千做万做,小吊码子不做!”
陈群笑容满面,深深点头,他仿佛是在向杨虎表示:杜月笙四两拨千斤,一语中的,他的心胸和见识要比张大帅还略胜一筹。
众家弟兄恭敬地应了声是,自鸣钟当地一声,两点半钟,人潮再向外涌,共进会弟兄开始出动了。
上万的共进会弟兄自法租界出发,一路静悄悄的,穿过大英地界,分批由外白渡桥、乍浦路桥、四川路桥广自来水桥、天后宫桥渡过苏州河,沿北四北路、北江西路和北河南路齐头并进,直扑宾山路上的攻击目标。法租界领事费信早就被杜月笙买通了,每一条通往华界的道路豁然敞开,各路全无阻碍。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