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划过,鹅冠连着几缕青丝款款飘落,卫行面如白纸,牙关紧咬闭着双眼,身子绷得紧紧的,良久,便如筛子般猛的颤抖了起来,脚下一软几欲摔倒,汗似浆出般的奔涌不懈。
几名卫府侍从双手扶剑,逼住刘封,却在宴明的注视下静若凝雕,汗大如豆,两股战战的低下头来,不能动弹。
卫固却枯站如松,身子小有一抖,面色一转,随即静若平水,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某若是董卓,你已经身首异处了。”刘封看着卫固眼露异色,缓缓的收刀入鞘,其实他真的很想就这么一刀劈下去算了,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谢刘公子!”卫固松开了由衷的一抱拳道,一股热流顺着鬓角滚滚滑下。也不知他说的这个“谢”字是为何故,心头的大石似着也一并放下了一般,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卫行双目便似要喷出火来,却终于不再发出一辞了。
刘封冷笑一声的翻身上马,瞥了卫行一眼,自嘲的道:“卫家有僮奴上万,家资巨亿,刘封只不过是一个草头侯爷,能将你怎样?汉家的皇帝也不过朝堂上的一只傀儡,说杀便杀,想囚便囚,嘿嘿,卫先生的这个‘谢’字以后还是少说的好!”
卫固脸色剧变,呆呆的望着刘封一行人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兄长,这就是你带我来见刘封的意思?你知道我必定会激怒于他!”卫行双目便似着要喷出火来一般,沉着嗓音低吼道。在刚才的那刹那间,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无限临近,然而这一切,却是他的兄长一手带给他的。
“你也是卫家子孙,这是你应该做了。”卫固并不否认,看了满目悲凉的弟弟一眼,心下一软,又轻叹一声道:“不就是几天进不得蔡府的门吗?待得蔡公回来,我亲自上门为你求亲去。”
……
“他娘的,那小白脸你跟他客气干啥?一刀下去也就杀了,还留他多什么事?贼娘的,仗着自己有点家世就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就算你刚才只是这么吓他一下,他们还不一样委罪于你身上的!”公孙续歪着脑袋,在刘封背叽叽歪歪个不停,“指望这些世家子感激你的不杀之恩?宽厚大度?笑话!你忍着他们说你懦弱无能,你让着他们觉得那是他们应得了,你声音大点他们恨你粗鲁无礼……”
听着胖子唠唠叨叨的,刘封却是闭目不语,仿佛没听着的一般。说来好笑,别人老婆爱啰嗦,自己却是小舅子爱啰嗦。
公孙瓒也是世家子弟,公孙家辽西大族,不过公孙瓒出身旁枝,他的母亲又地位卑微不受人重视,公孙瓒本人也不像袁绍那样能得长辈欢心,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的拼将上来了。公孙家父子两对那些世家望族从内心里都有些反感的,公孙续更是从不对那些世家子弟客气的,反是很容易与江湖游侠走得近。
“公子,这一番怕是卫家将恨我入骨了。”徐宁也是一脸的惊魂不定,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声音里赫然有些埋怨的味道。
刘封摇了摇头,肯定的道:“卫家得到他们想要,该知足了。再者他们没那个胆乱来!”
只是,这回又要做一个冤大头了,卫家就是感激自己的配合也不顶什么事。
“知足!凭什么知足?你刚才那一刀要把那小白脸给吓坏了怎么办?那金贵的公子爷什么时候见过杀人的刀了!”公孙续撇了撇嘴,冷嗤了一声,徐宁亦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刘封。
吓坏了?那只能怨自己命背了,刘封一脸的郁闷。
见着刘封不说话,以为又是让自己挤兑得没辞了,胖子再一次发挥他政治老师的本职:“姐夫,我们都知道你心肠好,可那好心也该有个限度吧?啊!对自己人好那没得说,应该的,可……”
刘封听得头都炸了,甩手拿起剑柄“当”了一声砸在胖子头盔:“你有完没完!”
“没!”胖子仍是不依不挠,整了整头盔,“要我说呀……”
“白波贼是不是都让董卓的人给招安了?”刘封转了个话题问徐宁。
……
孙坚牙关紧咬,横提古腚刀,浑身上血粘糊糊的,又潮又闷,贴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头盔不知在什么时候散落了,习惯佩带的赤帻也让祖茂换走了,披头散发,只那一双烈焰般的灼灼的朗目,还在提醒着某些人,江东猛虎随时都可能暴起噬人!
紧随在孙坚身边的,是他的长子孙策。少年孙策一身衣甲也已满是血污,却还比孙坚齐整得多,手中一杆钢枪,俊俏的脸膛里满是杀气,丝毫让人看不出这原是一名年甫弱冠的少年。这名与刘封同岁的少年,往年父亲孙坚在外时,便只留他在家照顾母亲和一众弟弟妹妹,年纪虽小,却交游甚广,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比孙坚这个做父亲的还要老到。只有骨气里江东子弟的烈性,却丝毫不在其父之下,此时年纪虽小,一身本事却让孙坚手下众将无不叹服。
穿过一个树林,孙坚再一次不甘的回望着身后的厮杀地,他的无数江东子弟还陷在阵中,很快的又为西凉铁骑所吞没,永远的消逝在他乡的土地上。
大地又在震动,马蹄声近。
“华雄在此,江东狗贼哪里逃!”一声暴喝,丛林里闪出一将大将,手提大刀,威风凛凛,身后随着几百西凉劲卒,正是有西凉第一猛将之称的华雄。
孙坚大怒:“西虏欺吾太甚!”
这一战,孙坚输得憋屈,输得本都快没了。三千江东步卒与五倍于己的西凉铁骑连续作战一天一夜,还有天下第一的吕布,孙坚全无胜机,却是虽败虽荣。
痛!
只是心中却是撕心裂肺的痛,多少随他征战积年的老兄弟就这么去了。
恨!
他恨袁绍为何在酸枣按兵不动,让董卓可以从容的集中兵力来对付自己。
所有的痛和恨,却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西凉第一猛将身上,当年,在西凉讨伐羌乱的时候,自己还曾救过他一命,与他一同喝过西凉的烈酒!
“父亲速走!”看着不顾一切往前冲的父亲,紧随在孙坚身侧的孙策大惊失色,催马提枪赶了上来。程普弯弓搭箭,“嗖”了一声长矢掠过孙坚耳畔向华雄追去。
虽然那烈焰般的双目是那一般的熟悉,华雄却似乎早已不记得自己曾在眼前这只江东猛虎的刀下救回一条命的恩情,仿佛就是在看着一件死物一般,嘴角划过一道狰狞的笑:“孙坚!”
孙坚眉头不曾为一皱,亦不愿多发一词,甩手“哗”了扒开贴在身上的破碎战甲,贴身里衣亦已片片飞散,露出刚健的一身肌肉,虎吼着向华雄疾冲过去。耳畔一声风响,孙坚却不躲不避,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西凉狗贼!”孙策拍马急追,正与孙坚齐头并进,长枪向华雄胸口刺去。
“开!”华雄一声暴喝,横刀一扫,让开孙策长枪,向孙坚肩头砍下,猛的眉心一紧,急忙偏头闪过,刀势缓了几分,羽箭掠过鬓角,带过几缕乱发,“嗖”了一声钻入一名西凉兵额头,惨叫声随即为厮吼声所吞没,人亦在马蹄下化为了一滩肉泥。
一时错着,两队人马已嘶咬在了一起。
“鼠辈!”华雄气得哇哇大叫,让开孙坚,冲着程普追来,大刀疾转,带起一串血肉,人已杀到暗箭伤人的程普身前。
“当”了一声金戈交击,程普身子一震,身子一沉人几乎摔倒在地。却是胯下战马久战脱力,受不得华雄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脚下一软被劈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程普身子一转在地上打了个滚弃马而退,“呼”的一声破空声追来,程普急的低头偏过,双目圆睁,手中铁脊蛇矛向华雄腹心刺去。耳梢大痛,头盔已被长刀削落。
刀杆一磕,荡开铁脊蛇矛,欲要追上一刀,几名江东兵趁机围了上来,华雄虎啸一声,长刀画了一道圈,一片残肢飞舞将这几名江东兵一一斩杀,抬眼望去,程普已抢过一匹马跑了开去了。
正要快马追上,一名西凉兵惨叫一声从空中飞来,华雄飞起一刀,到了空中却转为一挑,将那名西凉兵接了下来,胸口破了一个血洞,已是不活了。
孙坚虽使了是短兵器,却是灵活无比,手起刀落无人近得他身旁,转瞬间已将多名西凉兵斩落马下。孙策年纪尚小,却是力大无穷,一枪扎入一名西凉骑兵胸口,暴喝一声提到空中倒转一轮,向华雄砸去。转眼间又有一名西凉兵欺到身旁,怒吼一声横刀向孙策腰间劈去,孙策回头雷鸣般的一声怒吼,身子一扭抓住腰带将那名西凉军提起,“啊”了一声狠狠的向马前掷下,纵马一踏,登时将他胸口踩碎。
一轮厮杀过后,孙坚身边的随从又少了几成,转身望去,已不足两百人,又是人人带伤。身后,又有上百江东兵自发的留下来阻敌,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别人。
“父亲,速回大营去!”孙策一抹脸上血污,急吼吼的道。
孙坚看了孙策一眼,虎目难得的泛起一丝柔光,随即淹没在狠厉之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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