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卫行淡然一笑,“敢问卫行究竟寿几何,命终何处?”
老头半眯着眼瞅了卫行一眼,啧了啧舌头笑道:“老头儿渴了!”
卫行脸色一僵,收回双手,回望了身后一眼,折回捧了一坛小酒江一只小碗过,轻轻放在老头面前。刘封盘膝而坐,微笑道:“老头,有话直话便是了,偏要装神弄鬼的欺负晚辈,何必呢!”
老头一掌拍开封泥,深嗅了一口,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你激我呢?老头儿还偏就说了,你~~”目视卫行,手拈长须,摇了摇头:“额上无生骨,眼中无神,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此皆不寿之验也,若能从此修身养性,敦行少执,或可多寿二十载,不过依小娃娃的心性,难矣!”
卫行一脸酱紫,冷笑连连:“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当歌当哭,若还依着别人,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
刘封淡然一笑,这小子,倒真有魏晋嬉皮士的风格,不过老头说了这些,怎么我都看不出来?给老头满了一碗卫家的陈酿,也不搭话。老头仰头一饮而尽,拿着脏袖口擦了擦嘴,啧啧笑道:“酒是好酒,小娃娃就是不懂事,没人让你替别人哭替别人笑,只不过让你哭了时候想想怎么笑,笑的时候,嘿嘿,你这小娃娃,许久不笑了罢?”
卫行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家人自知自家事。老头儿所说了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只是知道归知道,秉性如此,又岂是这三言两语的说变就能变的?老头也不再理他,目视蔡琰,摇了摇头道:“小女娃,你千万别嫁了这小子,否则先寡后孤,身似浮萍,终生流离,至死难得几分清宁!”
蔡琰脸上一红,随即淡然笑道:“老神仙说笑了,终身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是非祸福,全由天定,岂是人力可违。”卫行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刘封,面色竟是多了几分狰狞:“刘公子,侯爷,好深的心计,只是对付卫行,须得如此阵仗?不怕让人平白笑话!”
听了蔡琰豁达的自解,刘封心中不忍,正待开导她几句,却猛的听了卫行的话,就像吃了只绿头苍蝇般的难受着,扭过头去便再懒得理他。阿黛冷哼一声道:“就你这德性,还用什么手段?几句话就足够气死你了!”
蔡琰双目一黯,担忧的看了卫行一眼。老头儿嘿嘿大乐,抖着蹬掉一双草鞋,露出黑乎乎的两只脚丫出来,伸到卫行面前,脚掌肆意的转了个圈圈,扭头对着刘封嘿嘿笑道:“至于你这小娃娃,命就太硬了,本来几年前就该死了,既然不死,贵不可言矣!”
刘封一怔,哈哈大笑:“老头儿尽瞎说,我是不信命的。若命中真该如此,我还忙活这些做什么?你说我贵不可言,我便真个贵不可言了?老头儿倒是你观人入微,哄哄小娃娃还可以,至于区区在下,免了罢。”
这个“贵不可言”四个大字,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得起的,还好现在天下大乱,刘封也算得一方之主,天管不着雷轰不到,若是在大汉鼎盛时期,这可是砍头灭族的罪名。
卫行亦是脸色一僵,他一时也没想到其他地方去,只是听着刘封此话,无异于是在笑自己幼稚,轻易的就让这老头给套住了,竟至失态至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羞恼异常。
老头大乐:“老头我言尽于此了。嗯,还记得当年差点要你命的那小老儿吗?老头儿还有几分薄面,今儿便替你打发了,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刘封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自己有种熟悉的感觉,竟是遇到故人了。还不待他说,老头却已站了起来,又套上脏兮兮的两只破草鞋,扭头抢过了刘封怀中那坛子酒,摇头晃脑的道:“酒是好酒,可惜了,再难得几回饮了。”
刘封愕然,呆呆的望着老头离去的方向。细细品味着其中真意,却是自失的笑了笑,左慈老头儿大话说得满满的,评卫行要早死,其实像卫行这种心胸狭窄又身子秉弱的人,有几个活得久的?尤其在这个时代里,一个伤风感冒厌食乏力就足以致人于死地的。说蔡琰注定终生流离,大概是从卫行对她的态度上看出来的吧。只是卫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便可推及其家世品性。而且在这乱世之中,有几人不得巅波流离的?至于说自己“贵不可言”,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侯”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呢?
脑筋转了几圈,刘封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拍了拍身上的泥尘站了起来,看着阿黛一悦的望着自己,笑道:“老头儿呢?”阿黛鄙视的呶了呶嘴,却骇然发现,那里哪还有老头的身影?
…………
上党。
“报,将军,刘使君大人在城下等候将军!”亲兵长驱而入,打断了许攸的话。
张杨蓦的站了起来:“刘备?他来了!”手按长剑,眼中多了一丝狠厉,却陷入了犹豫中。
许攸斜睨了张杨一眼,心中大是鄙夷:“此贼自来投死,稚叔建大功,正当此时!”
眭固与杨丑相视一眼,俱是默然不语。许攸见没人理会自己,顿时大是羞恼,三角眼中厉色一转,呵呵笑道:“稚叔,可速备齐人马伏于偏厅之中,将刘备迎进来,只听我掷杯为号,一齐杀出,正好为本初除此大害。届时,并州刺使之位,便是稚叔你的了。”
张杨张了张口,看了底下不知所措的亲兵一眼,罢了罢手道:“你先去报与刘使君知道,只说我这便出来相迎。”
“且慢!”许攸喝止道,手指着神色狐疑的那个亲兵,“你不必去,请眭固将军亲走一趟。”
眭固一怔,心中却是暗恨:竖儒竟敢使老子为跑腿!自拿眼看向一边,只当没听见。
张杨挥了挥手:“去吧,如许先生说的做。”
“诺!”眭固无法,只得依令下去,却回头瞥了许攸一眼。
许攸亦是大怒,轻笑道:“稚叔果然是爱兵如子,呵呵呵。”
张杨尴尬的一笑,许攸的话外之音,他如何听不懂的,只作不见罢了,轻吁一声道:“此事若成,我也不稀罕这并州刺使之位了,免得使人说我叛上做乱,也连带污了本初的名声。”
许攸大喜,若是自己能以三寸不烂之舌为袁绍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他亦不介意换个并州刺使当当,嘴上却淡然一笑,道:“清者自清,稚叔为国除贼,管得他人如何去说?”
……
城外。
刘备早已下马,身边只领着十几轻骑,望着城头方向蹙眉不语。赵云看着城门久久不开,道:“主公,莫非城中有变,可令云先去探看一番?”
刘备摇了摇头,凝色道:“先再等等,张稚叔是个谦厚君子,且不必慌张。”
“是!”赵云闻言退下,手扶长剑,神情更冷。
又过片刻,城门嗡的一声打开,当先一员大将徐徐而出,领着十几劲卒,俱是轻身而出,拜倒在道旁:“末将眭固,见过使君大人!”
“刘备何德何能,敢劳眭将军如此大礼!”刘封谦笑道,紧走两步将眭固亲手搀起,“备久闻眭将军大名,今日却是初会,眭将军如此雄姿,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眭固脸上一僵,连连谦让,瞧见一旁赵云龙行虎步,虽是相貌清俊,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心下一颤,竟不敢多看一眼,推笑道:“我家主公听闻使君大人过来,已令人整备酒宴,随后就到,请使君大人与我先行进城。”
“哦。”刘备目视赵云一眼,淡然一笑,“稚叔客气了,请眭将军带路。”说着携着眭固的手,随口问了些城中情况。
眭固唯唯,一一应着。过了几个街口,张杨领着百余骑纵马驰出,远远看着刘备与眭固谈笑风生,心中大定,远远的翻身下马,疾走过来,躬身一揖:“使君大人远道而来,请恕张杨有失远迎!”
看着张杨一身重甲,刘备呵呵大笑,放开眭固迎了上去:“稚叔言重了,刘备又岂是拘于俗套之辈?备自往洛阳,只念稚叔的好,这才厚颜过来叨劳几杯水酒,还望稚叔不要嫌我贪舌才是。”
“使君大人要到洛阳去?”张杨愕然,目光有些犹豫。
赵云亦步亦趋,紧随在刘备身后,一言不发。刘备握住张杨的一手,笑道:“并州事务,备已粗作处理,料再无大碍,只不知盟主还做何打算,正欲往洛阳拜会盟主,共商讨董事宜。”
“呃。”张杨讪讪一笑,“盟主不日便要回师往冀州去了,讨董之事,还得重待来日。”
“哦?竟有此事!可惜备连日整兵,正待赶往洛阳助盟主报仇雪恨,竟是孤陋寡闻至斯,倒叫稚叔笑话了。”刘备自嘲的笑了笑,倒是半丝怪罪袁绍的意思也没有。
张杨正是赧然:“想必盟主的信使,不日便要赶往晋阳的罢。”
一旁眭固看了张杨一眼,道:“我闻朱虚侯正领兵回师,使君大人此番可是孤身而来?”
“我弟张益德领兵两万,正驻军在十里之外,我嫌他好酒误事,这才不带他一起过来。”刘备淡然笑道,说话间,几人已到了太守府。
一员白衣文士立于府外,向刘备遥遥一揖,大笑道:“南阳许攸,见过刘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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