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王柔却有些迟疑,摇了摇头,道:“季道,我装病推托,料那郭图确也不能将我怎么了,只是我再怎么装病,又可以拖得他几日?若是袁绍当真个举兵而来,西河郡上下不过数千郡兵而已,如何能挡得住他?而且,”说到这里,王柔苦笑不已,“况且我怎么也是西河太守,外敌入寇,就这般的不防不战不降不走,日后见了主公,岂不是要愧杀了?”
这算什么主意呢!
“袁绍不来,兄长自然是不防不战不降不走了。兄长,若不是郭图存了心思提前来劝降你,兄长可能察觉到雁门之变?”王泽看着兄长,认真的道,“既然兄长不可能知道雁门会有变祸,西河又何必警觉设防?就是兄长全力设防,以西河郡这区区数千郡兵,又如何挡得住袁绍的虎狼大军?”其实王泽说着这话,心中也已明白,若郭图不是有恃而来,断不会将这个消息泄露给自己兄弟的,袁绍大军,十有八九随后就到了。
王泽接连抛出了两个问题,王柔便已怔住了,许久,才微微一叹,道:“为兄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没有避事的道理。”
“既然兄长不能避开!”王泽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沉吟片刻,沉声道:“兄长,我们可以暗中使人将此事快马告诉主公与公子知晓,依我看来,袁绍骤然发难,主公与公子此刻应该还被蒙在鼓里,我们可以使人快马报与主公与公子,一边在这里,与郭图虚与委蛇,为主公延得时机!”
“嗯?”王柔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主意,随即又摇了摇头,“季道,郭图敢来见我,又不防着这一着?而且……”
他话虽然没说下去,王泽却是明白的,能盗得温愈印信的,自然是亲信之人,温愈的亲信的会被袁绍收买了,谁又知道袁绍有没有在王家也安插了人呢?
一想到这里,两兄弟相视一眼,俱是不寒而栗。
左右能不定主意,一时相对无语,不知不觉间,远远的几声鸡鸣传来,王泽长舒了一口气,看了兄长一眼,张了张口,又沉默了下来,王柔虎的站了起来,静静的道:“就依你说的办!”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是使尽了浑身了力,王柔脸上泛起尽是疲惫之色,无力的又坐了下来。
“好!”王泽点了点头,正要推门出去叫人,看了兄长如此模样,道:“袁绍信用的都是冀州人,冀州人素来排外,纵然你我兄弟献了西河郡与袁绍,他也不是信重我们!”
换是刘备,自然不一样了。王柔眼睛一亮,坚定的点了点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朔方城的刘封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近乎于无聊了。
吕布走后,朔方太守卢毓回来主持朔方重建事宜。应该庆幸的是,吕布总算念着自己是并州人,那一众曾经在洛阳烧杀淫虐的老并州兵在朔方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又走得匆忙,朔方城倒是没有受着什么破坏,对朔方百姓来说,差不多就是一个土匪族兄回来了,凶神恶煞的乱吼一番,又走了。
当然,赶走了土匪族兄,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一般人家不外乎无奈的叹声:“他怎么还不知上进呢?”
然而战争总是要死人的,还有不可避免的混乱。老并州本来军纪就不怎么样,虽然看着家乡父老的面上没怎么乱来,毕竟还是一支土匪的军队,土匪自然就免不得要做些乱来的事,本来刘封并不想杀了侯成,能得吕布器重,与张郃激斗不相上下的,自然也是一个人材。可惜侯成自己倒霉,回到朔方后淫人妻女的事被苦主告发,刘封平生最恨,就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尤其身为一个军人,却行戕害百姓的事,并州的军法队,管了就是这种事。还在窃喜又有些失落的侯成,就在目瞪口呆中,被斩之于众,成为吕布重回并州的最后一个牺牲品。
张郃则是并州另一个比较郁闷的人。
毕竟是并州的七个偏将军之一,论军职并不比关羽低。因为一战失利,就让关羽下了狱,还受了小人折辱,若说张郃心中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了。当然,张郃心中,更大的失落便是自己的临阵退怯,间接导致刘封受伤。从这方面来说,张郃对自己所受的处罚,也自知有愧,默默的承受了下来。
总算刘封将他从狱中救了出来,虽然他更想还去领兵,不过刘封话已至此,他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依令,暂时充任刘封的侍卫长。刘宠对刘封的这个安排心中不满,却不敢违逆刘封的意思,只觉得自己要这么一个胆小鬼手下听事,这往后的日子,便不甚好过了起来,心中悻悻。当然,刘封是懒得理会他小孩子的一般心理,爱怎么怨言就让他怨去了。
王蘅家传的疗伤药效果极好,随军的医士也是华佗的高徒,几剂药下去,又休息了几天,刘封伤口眼见愈合,心情也大好。只是当时血流太多,元气大伤,一时还调养不过来,便也无奈的就在朔方城先呆着,有美人作伴,每日观梅赏雪,怀抱美玉,却无军政之劳烦,虽有几分堕落,倒也乐得逍遥。
还有一个意外的消息让刘封更是欣喜不已:吕布的赤菟马居然就留在了朔方城中!
人中吕布,马中赤菟,诚非虚言!
赤菟马身高八尺,体长一丈,蹬跃如飞,走险滩山路如履平地,就是刘封的爱驹赤焰,比起来也稍有不及,乃是万中无一的极品汗血宝马,当之无愧的万骑之王。只因当日让刘封一支小弩给伤了,吕布心惜爱驹,回到朔方后让马奴马医好一番忙活,专门调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更别说骑出去作战了。而当日朔方城下的那一场败仗对吕布而言却来得太突然,后来光顾逃命竟也来不及将赤菟马一同带走,却正好便宜了刘封。
刘封倒是很想将赤菟马据为己有,在战场上走过两趟的王蘅见着如此神骏也是眼馋得很,不过赤菟马显然是认得这两人就是当日伤害自己的恶人,见了面就是眦牙扑鼻打响蹄,恨不得将这小两口子踩死辗碎,菟者,虎也,这赤菟马,却比真老虎还要凶百倍!
如是几日下来,刘封也再理会这匹万骑之王了,心中堵着老大一个疙瘩,王蘅也是郁闷不己,尤其听刘封自我解嘲说当日太狠了,这才让赤菟马记了仇,便将这气全发到了病人刘封身上。每到夜里对着他又是掐又是咬的,嘻闹不已。
至于赤菟马的归属,二叔关羽的坐骑神照夜虽然差了点,却也是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骑,而且几年下来,主仆有了感情,以二叔的性格,虽然喜欢赤菟,想来是不会换了。自己反正是无福消受了,三叔张飞的乌骓也不错,人黑马黑,也般配。父亲刘备?他又不用冲锋陷阵,要这马,浪费了。
想来想去,刘封都觉得这赤菟马给了赵云最合适,或者,用来讨好自己的鲜卑小媳妇阿黛也不错,不过阿黛也不用上阵冲锋了,这般的浪费,估计三军将士们会有意见的……
“哈哈哈!俊乂,你也不行啊,想是叫我的给连累了!”看着赤菟马对张郃呲牙咧嘴的,背着马槽团团转,就是不让他靠近的模样,刘封很不厚道的,竟有一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就近的,他便先让张郃去试一试,若是合适的话也便将赤菟马送与他了,至于赵云,那就只好抱歉了,毕竟张郃最近刚受了委屈,若是自己再厚此薄彼的话,便是大大的不合适了,好在张郃总算没让自己失望,嗯!
张郃满脸的郁闷,无奈的退了回来:“这马如此烈性,想必天下间除了吕布,再无人驾驭得了了。”身为武将,对赤菟马这等神骏,哪有不见猎心喜的道理,偏偏这畜生就是看自己不上眼,张郃心中之失落可想而知了,只能不甘的为自己无力的辩释着。话说赤菟马若是成了别人的私宠,自己岂不是更没面子了,至于不如人中吕布,那倒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刘封对张郃的心思如何不知,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关二爷就是赤菟马的名主,哈哈大笑道:“等有闲暇了,让子龙来试试,若还是不行,就拉去军牧场做种马算了。要是你再不配合,就骟了你!”最后这一句话,却是对赤菟马眨眼吓唬了。只是刘封这一句不顾场合的话,却立马招来了美人无声的抗议,在他那布满牙痕的胳膊上默默的又多了一道掐痕,却只能僵着笑脸佯做无事了。
张郃低头一看,这赤菟马,果然还是一匹完整的雄马,只怪自己往日不曾注意了,想着自己粗心,亦有些脸红,只是如此神骏,若是被骟了,岂不可惜?不舍的回过头来,正待说话劝解,却见刘封一脸的苦怪的模样,忙低着头避开,这位公子,果然“无行”得很!
“承泽,你倒是乐得逍遥!”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卢毓头顶风雪,身子晃荡大急步闯了进来,摇头苦笑不已,双手扶着条柱,长长的喘了一口雾气。两个壮仆架着一个大汉,紧跟在后。
看着卢毓衣衫有些零乱的模样,刘封微微一惊,像卢毓平日这般洒脱的一个人,什么事竟让如此惊惶了?迎了上去,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吕布又杀回来了,大不了将这该死的畜生再送回给他罢。”
王蘅脸上一红,却不知是什么事如此让卢毓如此急惶的,只想着他是不是又要出征了,有些担忧的看了刘封一眼,默默的松开了他的胳膊。
“若是吕布再回来,倒是小事!”卢毓整了整衣冠,倚靠在廊柱上,将一卷已然湿皱不堪帛书递了过来,手指着那面如白纸只剩一口气的大汉,缓缓的道:“这个人是王叔优的家仆,我认得的,一路上跑死了三匹好马!”
“嗯?快传医士为他医治,莫要给误了。”看了那大汉一眼,刘封低声吩咐了一声,对着帛书匆匆一扫,登时双目浑圆,虎躯大震,双手更是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了起来。
高览叛变,举众纳降!
温愈被害,雁门陷落!
袁绍背盟,大举入寇!
兵指晋阳,逼凌西河!
看着刘封脸色剧变,张郃亦是大惊,却不知这帛书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双目求救的望着卢毓,卢毓却浑然不觉,轻舒了一口气,令人将那大汉带下去医治。
王蘅紧紧扶着刘封的身子,生怕他一时不支倒地,看着他牙关紧咬的模样,是自己从未见过了,更是心疼不已,只是不敢打搅了他,目光循着那张风雪中剧颤不已的帛书,字迹模糊,更有几个字是自己不认得的,也不知都写了什么,更不知“王叔优”是什么人,芳心七上八下的,乱成了一团。
“呵!”许久,刘封脸上回复了血色,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卢毓正气定神闲的拍着身上的积雪,心中竟有些嫉妒了起来,展颜轻笑道:“子家(卢毓字)气度非凡,像我这种毛小子,倒是一点也沉不住气。”
卢毓淡然笑了笑,也不搭话。其实他心中也是惶急不已,否则也不会一出口就暗刺刘封与王蘅的每日形影不离了。况且刘封一家都在晋阳,刘封心急失态,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看着刘封这么快就回过神来,还不忘了自我解嘲,卢毓心中大定,那半丝惶急便也灰飞烟灭了。
张郃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了张口正要发问,猛的醒起自己眼下不过是一个侍卫长,早不是什么将军,话在喉里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脸上大不自然了起来。
刘封淡然一笑,将帛书递与他,向卢毓吩咐道:“召集众将,到帐下听令!”
卢毓精神一振,躬身应诺。刘封正要迈步前去,看着王蘅满是忧心之色,只当她是在担心晋阳城中的父亲王越和儿子刘安,轻握了王蘅的手,笑着宽慰道:“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回去。”
王蘅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刘封行色匆匆,却还强笑着宽慰自己,亦不忍多问,甜甜的一笑应了下来。只在心中悠悠作苦,不敢让他知道,目送了刘封一行人没入风雪中,想着他的伤口还未全愈,美眸微红,两滴热泪滚滚划落,融入冰冷雪地中!<!--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