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没有下马,看着垂死的王允,心里却是复杂万分。
对这位大汉的孤胆忠臣,刘封由衷的佩服着,然而终究是两条道上的人,永远也凑不到一块去,若不是王允对自己的戒备,不会有今日的长安之火。然而王允的戒备也确实没有错,刘封确实,没有为刘协忠臣的心思,就算进了长安,他也不过是想当另一个董卓罢了,如果硬要说比董卓好一点的话,那也就只有一点,他刘封大概不会学董卓那般视人命如草芥,动辄杀人覆族吧!不过对大汉臣子王允来说,却没有什么不同的,他刘封也好,他董卓也好,都是大汉逆臣贼子!
就算刘封姓刘,于大汉朝廷,世祖的江山社稷,一样的都是逆臣贼子!
或许,现在还不能用刘封来说事,毕竟,他还有一个父亲刘备在,主事的,是刘备。
不过这也没什么区别了,父子一体,刘备也好刘封也好,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样的,都是要玩弄天子于股掌的。
刘封不欺骗自己,在这个乱世,以他的身份势力,除了走向最高的一条路,他别无选择,霍光或者王莽,其实都一样的,不容别人染指自己的权势。
忠臣霍光如何?废天子立天子!
逆臣王莽如何?立天子废天子!
大家殊途而同归。
现在,这位大汉孤臣,终于是铲平了董卓之乱,他的生命,也随之将要逝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允也是死在刘封手上的,若是刘封早一点到,早一点对董卓形成压制,或者刘封将对付吕布的诸路大军取过来对付董卓,又何至于王允身受刀兵之刃?
刘封有愧,却也只在瞬息之间,那短短的愧疚之心,便也烟消云散了,不复再放在心上。
“吕布,死了?”王允紧紧盯着刘封,在王凌的搀扶下顽强的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直逼着刘封。
刘封依然坐在马上:“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皇甫义真老将军,不行了!”
皇甫嵩受董卓暗算从马上跌落,马蹄踏胸而过,亏得老将军一向刚健,竟还撑了下来,然而待城中乱起,皇甫嵩听闻天子受董卓挟持,挣扎着从病榻爬,喝令仆奴披挂齐整,要出来救驾,为董卓乱兵所害——或许,这也可以算到刘封头上,一意围剿吕布的并州军,没能分出多少力气对付董卓的乱兵。
王允对皇甫嵩的死,却仿佛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失声的笑了:“幸而天子无恙,阁下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到了而今,司徒还不信任刘封吗?”王允的话语中的生疏,刘封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惋惜,王允依然不能选择与自己合作。这个“信任”,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其实,已经是垂死的王允最佳的一个选择了。
王允嘿然不动。他曾经寄希望于袁绍,说起来,袁绍还是王允的故交好友。可惜袁绍对长安的为这个天子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怎么看在眼里,哪怕袁氏与董卓身负血海深仇,他袁绍也要先巩固了自己在冀州的势力再说。
其实,对王允,对朝廷来说,最乐观的方向,就是袁绍与刘备一同杀进长安,诛董卓救天子,如此,则天子可在各路诸侯的争执中,保持势力的均衡,徐徐重建天子声威……
可惜,事实并不能总如人所愿,曾经如日中天敢与董卓比肩的袁绍,自晋阳一败、从并州脎羽而归之后,声势已是大落,再无了昔日的光环。反是并州刘备声势大涨,而今,刘备父子更是以一己之力铲除董卓,顺道戬除吕布,独掌朝局,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了!
王允猛的抖开王凌的扶持,仰天一声长啸:“天不助我,大汉将倾,允独力难支,哈哈哈!”刘封为何一力决意要戬灭吕布,这个道理王允清楚得很,看着刘封如此从容布置,闲庭信步,吕布,已是再无能发挥作用了,何况自己伤重垂死。
瑟瑟索索的天子刘协,终于在群臣的呼唤中清醒了过来,因着王允这一清啸中奇怪的看过来,迟疑的看着这位大胡子大臣,司徒王允,他认得的,只是王允脑口的重创,却让他有些畏惧,不过很快的就醒转了过来——这两日天子已见惯了血腥,心下却有些担忧了起来:“王司徒,可还好?”
刘封翻身下了马,脸上有些黯然:“司徒忘了,我也是姓刘的。”
不管怎么说,与这样的一位忠臣孝子为敌,算计着这样的一位忠臣孝子,甚至可以说是推波助澜亲手引他上了绝路,刘封的心底并不好受,虽然,如果可能重来的话,他还是会再这么做一次的。
王允的声音,却已清绝了。
王凌一声悲呼:“叔父——”
凄凉的声音,传得老远老远,刘封心底一颤,暗底叹了口气,缓缓的走向略带畏惧中的少年天子刘协:“臣,刘封救驾来迟,累陛下受惊,臣,死罪!”
单膝跪倒,左右的并州军,纷纷伏下身子:“我皇万岁!”
“呃?”刘协打了个激灵,嗓子有些发哑,清咳了一声:“皇,皇兄请起,皇兄救驾有功,朕,朕当论功述赏,赏,赏……”
刘协求救的看向旁边,一时把不定主意,该拿什么出来奖赏刘封。左右大臣面面相觑,敢追随出来的,对天子的忠诚都勿庸置疑,然而如何与眼前这位长安的“亲主人”共事,却谁也没有细想过。
一个大臣迟疑的一下,正要进话,刘封却先道:“臣率军救驾,不过尽臣子本份,不敢望陛下赏赐,而今天下大乱,陛下当劝功济世,收取天下英雄,共襄时难,天下太平,臣愿已足!”
“好,好!”刘协怔怔的,也不知刘封这一番都说了些什么,一时再也说不上话来。
“陛下,先请朱虚侯起来?”一个大臣轻声在刘协耳边劝道。
“对!”刘协猛然醒起,脸上大是发窘:“皇兄请起,呃,皇兄,平身!”
刘封谢过,站了起来,左右数行并州精锐,“哗啦啦”的一声,尽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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