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冒着风雪赶了半夜,诸葛瑾的家仆在前面打点好了宿地,那座院落的主人,竟然是王凌。
太原王氏的叛乱受了刘封无情的打击,几乎所有的王氏族产都被没收,王氏族人更是死伤惨重。不过也因为王柔兄弟的功劳,刘封对躲过一劫的王氏族人便也既往不咎。当初乱起时王凌也在晋阳,曾参与王氏之乱,彼时王允还在长安与董卓虚与委蛇,自然的,他们这一系的房产田地,也都成了并州官府所有。
后来王允身死,王凌扶柩还葬并州,并州州府也没有归还房产田地,毕竟当初王凌参与叛乱,是确凿无疑的事。王凌现在的的这个居处,还是王柔代为置办的。王柔兄弟在并州依然受重用,至于有多见信用,则是仁者见仁了,至少,还为太原王氏撑起了一片天空。
刘封一路疾奔,赶到王氏别院时,天已大黑了,着人上前叫门,不多时,王凌与诸葛瑾并排着出来,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刘封,不由的俱是大惊。
刘封抖掉积雪,冲诸葛瑾拱手微微一笑道:“子瑜,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不会太唐突罢?”
“呃?不敢!”诸葛瑾脸有戚容,眼眶深陷,见着刘封到来迷惘的双眸微微起了些许波澜,又恢复了黯淡,连忙与刘封躬身施礼,涩声应答。严格说来,诸葛瑾其实与刘封彼此并不怎么熟悉,只是自正心书院的那场大火后才有了短短的几次接触,却是君子相交,其淡如水,过后再无往来,此时突然听刘封说要来送自己,不免的有些惊讶莫名,随即一想便有些明白了过来。刘封借蔡邕名头皇室藏书创办正心书院,其实也便为自己网罗人才,想必早便注意到自己了,若是往时,他大概要感激莫名了,只是身处丧父之痛,其他的一切闲思,便也只是在心底微微起了一抹涟漪,又回复了平静。
王凌与刘封也算是熟人了,却由于诸事种种,敌多于友,然而刘封名重天下,又是并州的太上皇,王凌也不敢怠慢,忙将他引了进来。虽无十分亲热,倒也不失风度。刘封却也不怎么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琅玡诸葛氏与太原王氏是世交,诸葛瑾还是王氏之甥,诸葛瑾回家借宿于王氏,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王家别院只是个三进三出的小院落,别说不敢比往日太原王氏的盛景,就是较一般富豪人家都甚有不及,看得出来,王凌携家小回并州后生活并宽裕。院中还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看来王家除了诸葛瑾和刘封这两个不速之客外,还别有嘉宾,不消吩咐,鲍出已引着人将一切打点去了。
宾主入座,诸葛瑾以茶代酒,涩然道:“先君不幸弃世,诸葛瑾一介布衣,竟劳刘公子居尊相送,不胜惶恐,公子盛情,诸葛瑾永铭于心!”
“子瑜节哀!”刘封客气的回应着,略一顿,悠悠一叹道:“老大人先登仙境,子瑜是家中长子,还当振奋,勿令老大人泉下不安才是!”
“是。”诸葛瑾情绪低落,垂下头来应了声,手中的杯又放回了桌上,默然无语。
王凌似乎也给勾起了自己的伤处,对着烛点微弱的火苗,一时也没有话说,房间内,竟是静得诡异。刘封想了想,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道:“子瑜向来并不宽裕,今番归省,前途渺渺,不知子瑜可有什么想法?”
诸葛瑾茫然的摇了摇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刘封在说什么。
“子瑜!”刘封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长兄为父,你若还这般颓唐,教你弟妹母亲如何依存?”
诸葛瑾迷惘的双眸稍稍一亮,随即,又沉熄了下来。刘封无奈摇了摇头,历史上诸葛瑾在东吴权倾一时,其实却没有十分的功绩,看来,他还是缺了份敢担当。
王凌有些担心的看着诸葛瑾,想了想道:“子瑜,徐州虎狼之地,陶谦非守地之主,两袁曹操对徐州虎视眈眈,你回去容易,如何安置母亲弟妹,若不早做打算,将来有变,如何应对?”
“二位贤兄所教极是!”诸葛瑾悠悠一叹,终于抬了起头来,却掩不住眸子里的悲伤,“我诸葛氏世为琅玡望族,若是天下有变,自保还是可以的。”其实心底下还有几条路子走,诸葛瑾却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他毕竟还不足二十岁,突然之间将家族的重担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何去何从,茫然无决。闭上眼睛,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张目寻去,却是满目荒凉寒冬飞雪,万里无人迹!
诸葛瑾心底只说不出的疲惫,谁的盛情也好,算计也罢,他却连多动一根弦的念头都没有。
王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他的处境其实也不比诸葛瑾好到哪里去,惟有的区别的,大概是自己幼年丧父,又期逢家族之变,在长安又久受董卓威胁,生死无常,多了份抵御的准备吧。
看着他这状态,刘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好先让诸葛瑾下去休息,至于所有的劝诫的诱导,则是一个字没能吐出来,全给烂在了肚子里。
也许,危难威胁着诸葛瑾的亲人的时候,他会想起自己罢。
诸葛瑾也没有客气,勉力给刘封与王凌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摇摇晃晃的,在仆人的搀扶下去了。
王凌有些奇怪的看着刘封,涩然笑了笑:“刘公子心意,子瑜日后自然会明白的。”
刘封默然许久,才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徐州风色将变,子瑜却没有半分意识,唉——”
王凌却仍有些不信,道:“诸葛氏也是百年世族,天变,自保有余罢。”
也许吧。
刘封却无法与他细说,谁知道,曹操还会不会再来一次徐州屠城呢?也许他没有这个借口,也许,他连借口也不必的。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