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仁瑷的本意,是要将翠儿扮作随身丫环,念及她新剃之头,只得作罢。
思来想去,寻得紧瘦军甲,勉强得以合身,权充王二贴身护卫,只不过这护卫未免过于俊俏了,便是所跨军刀,亦显得有些拖遢。
显然是不想太过张扬,李治此来,并无朝臣佐陪,不过赵更年所率百余诩卫军士,以作护卫。
鉴于翠儿原是与赵更年有过照面,王二尽量不靠近于他,远远打个招呼,便自顾去往后院。
依着昨晚任仁瑷与武媚商议好的,武媚此时该是在禅房中。
赵更年瞧他领着个小兵,一副鬼鬼祟祟模样,虽是心理诧异,却也不好追上去问,一来护卫圣上职责所在,二者王二此时出现在感业寺,当不会是巧合,估计又是皇上暗地有甚差遣。
该问不该问,这点基本的错误赵更年自然不会去犯。
圣上赐斋,寺内自是早已得知消息,一大早便将众尼集中于大殿前,只待御赐恩典。
至于中间少了个明空,倒是没人主意。
王二抬手,刚要轻叩房门,却是“吱呀”一声,房门自开,显是武媚听得脚步声,已是迫不得已了。
“武姑娘。。。。。。”王二三个字未吐尽,已被一把拽了进房。
武媚下意识地探首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事,迅速将房门掩上。
二女四目相对,饶是心里早有准备,亦如见鬼般,不自各退几小步,险些没惊呼出口。
时间紧迫,此地亦非久留之处,
王二少有地麻利起来,匆匆道:“快些将衣衫换了。”言罢出得门外,略略行开几步。
一阵“悉悉嗦嗦”之后,武媚已是亲兵装束,自房内款款而出,“王大人~”
王二上下打量几眼,毕竟是不曾穿戴过军甲,多少显得有些松散,顺手帮她紧了紧束带,正了正皮盔,不小心触碰到如粉脸颊,一股异样的感觉自指尖传来,心中不自腾起莫名的兴奋。
武媚明显察觉到他的神情有异,暗骂原来也是个小色鬼,却佯作不知,只顾催他离去。
王二应诺一声,脚底却未移步,反迟疑地望望房内,欲举手推门,终是忍住,轻叹了口气,方自引着武媚掉头而走。
做戏还需做全套,
众尼排列整整齐齐,李治倒也定得住心,一丝不苟进行着赐斋仪式。
王二正琢磨着是直接溜走,还是装模作样去跟李治告退的好,却传来赵更年洪亮的声音,“见过长孙大人~褚大人~”话语拖得特别长,相当于是在替他传报于皇上,却是无意中帮了王二。
来的正是宰相长孙无忌和尚书省仆射褚遂良!
王二暗自一激凛,可不敢和这俩老头去打照面,他们长年在宫中行走,十有八九是识得武姑娘。念头闪过,掉眼朝武媚瞧去,见她果然一副紧张神情,料来是猜得不错。
这可如何是好,此时出去,万一被他们瞧出破绽,岂不是功亏一篑白忙乎了,罢了,咱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嘛,三十六计走为上,溜远点再说。
武媚显然亦是这个想法,
二人倒是心意相同,转身绕过侧殿,朝着塔林方向遁去。
毕竟身处宫外,马虎不得,没得皇上传见,就算是来的是长孙无忌,赵更年一样不敢放他上前,却也不敢失礼,依旧恭恭敬敬道:“皇上正在赐斋,不知长孙大人急匆匆而来,所谓何事?大人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给您通传。”
长孙无忌免礼道:“边关传来紧急军文~”言之时放眼去望李治及横排纵列的比丘尼,又装模作样抬头望望晴空碧日,似自言自语道:“天气炎热,皇上也不到后院歇息。。。。。。”
赵更年暗笑着老大人是不是老糊涂了,又不是出来游玩,无端端跑去后院纳什么凉,嘴里虚应着,“老大人见教的是,末将亦曾劝过皇上,只不过皇上一片诚意,定要亲手赐斋,一直忙的现在不曾停过。
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相视一眼,挥挥手示意赵更年退下。
赵更年应诺着退开一旁,心下暗自嘀咕,长孙大人素来谨慎,即便真如他所言,有紧急军情要禀奏,按理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再瞧二位老臣模样,虽是来得匆匆神情紧张,问过话之后,却显得不那么急了,端是有些古怪。
算了,反正你们愿等便在这等罢。
赵更年也懒得多想。
原来李治心虚,是故今日之行故意没知会二位老臣。不想反弄巧成拙,二人自别处得了消息,见李治行事隐秘,颇觉蹊跷,联想起前些日子宫内已是隐有传言,说当今与那武氏才人暗有来往,俱是担心,生怕皇上年轻气盛做事不周,真个耐不住性子,做出有违朝纲之事,这才匆匆忙忙赶将过来。待听得赵更年言道皇上一直忙于此处,料来众目睽睽之下,当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看来倒是自己多滤了。
两位老臣当真是尽心尽责,生怕有个闪失,辜负了先皇重托。边关传来紧急军文倒也是真,不过还不至于紧急到一刻都不能延误的程度,便待赐斋完毕再行禀奏亦是不迟。
可惜他们偏偏没担心错,只不过行事的是那王二。
王二与武媚开始还尽量保持镇静,待离了众人视线,再也按捺不住,一阵小跑,直至塔林,见后尾并无人跟来,这才放下心来,二人相望,暗觉刺激,不自掩口“哧哧”笑出声来。
暂时是不能出去了,好在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互相之间也没那么拘束。
武媚挑了块平整些的青石坐下,“你女子你是哪里寻来的?”
王二盘坐于草地上,笑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问了我也不好说。”
武媚黛眉略略一挑,“瞧你头先依依不舍的样子,莫非是你相好?”
王二苦笑道:“哪来那么多的相好。”又瞧瞧她,道:“便是有这个心,我也没那个胆。”言下之意她与你长得这么相像,我要是和她相好,岂不是让万岁爷尴尬,还想不想活了。
武媚水晶一般通透的玲珑心,一听便知王二的意思,只不过这话要是换个想法,便显得有些意味了,倒好似暗指自己。
王二话儿出口,自觉亦有些不妥。
如此一来,二人不免生出几许尴尬,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再谈些什么。
无聊中,武媚省起一事,道:“是了,前次杨妃之事,究竟什么缘故?你与她有何纠葛?”
武媚此翻出得感业寺,迟早都要回到李治身边,王二可不想跟她再提此事,见她又来问起,只道:“有甚纠葛,想是那师太一个人扫地闷得慌,没事上来瞎搭茬的。”
武媚暗暗冷笑,这等话语你也诳得出来,当真是骗鬼了,亦发起了好奇心,故意问道:“你可知那杨妃什么来历?”
王二心中颇为矛盾,一方面确实想尽量多了解点,一方面又不想跟她谈此话题,只得敷衍着应道:“杨妃~杨妃~听你称呼,都知道是宫里的娘娘了,这还用问。”
武媚叹道:“先皇驾崩,我等被贬感业寺,你应是知了?”
王二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她,这个谁都晓得。
武媚继续道:“我等无出,是故依例出家,那杨妃嗣有福王明,原是不在此列,却是她自己主动来此的。”
这个规矩王二倒是真个不知,听她一说,不禁脱口问道:“却是为何?”
武媚探手从地上捻起一颗小石子,在手中把玩着,“你来问我,我却去问谁?”顿了顿,又道:“听人说,杨妃出身歌坊,本是齐王眷属,后来不知怎的却进了宫~”言之时,不住地偷眼去观王二神色。
王二虽已基本确定那杨妃便是自己生身之母,但亲耳听她言道,饶是竭力控制,亦不自微微发颤。
武媚瞧在眼中,暗呼天助我也!
却又是为何?
武媚出身关陇望族,其父武士彟早年从高祖起兵,累迁至工部尚书、荆州大都督;母杨氏,虽是续弦,却乃隋杨之后。后家道中落,十四岁进宫,原以为凭着一副好容貌,兼之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不难便有出头之日,谁知竟落得这个地步,若不是机缘巧合识得李治,此生怕是要在这感业寺为枯灯添油到老了。
武媚自幼聪慧,胆识过人,原是颇为自负,经此磨难,深知宫墙幽深,即便是今日出得去了,谁有能保证他日不遭遗弃!
若是朝中无人,要想在宫中安稳谋得一席,不过一句空话。
武媚以前不知,如今却是深通此理,别个不说,这送上门的王二断是不能错过,李治能使他来办此等隐秘之事,可想而知他在李治眼中是何角色。
正因如此,前次一别,武媚已是暗暗留心,杨妃跟前亦是旁敲侧击,毫无疑问,二者之间,当是有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二人年纪相差悬殊,照算王二出生时,杨妃已然进宫,断不会是男女奸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武媚虽然无法确定,却是隐隐已生兴奋之感,只要把这事弄明白,王二其人,当是可以把握于手中。
王二哪里猜得出她这翻心思,只当她是本能的好奇,才追问此事。
万万想不到,这一生的改变,竟因此妇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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