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鳞一行突然断了音讯,李毅只高兴了没多久便再次惶恐起来。如果他们是死在陆凌安排的伏兵手里,早就有人屁颠屁颠来讨赏了。可现在京城以外这一路上连个消息都传不回来,寂静得有些诡异。
此时的李毅有如刚从美梦中被惊醒。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对权柄食髓知味,现在却得面临着被打回原形的尴尬。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到不担心来自于亲生父亲的逼宫,关键还是在于那个行事一向漠视常理的新贵军阀。晋王好名。而作为皇室旁支的这个家族,最值得夸耀的就是在大权独揽之下也从来没有问鼎九五的行为,好几次都是等小皇帝到了年纪后立刻还政。只要李毅真的能让李玉澄照着他的意思说话,晋王无论如何都是不敢违拗的。
但李雪鳞就不同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李毅却因为他在外边的种种风传与王府中的平和表现一对照,深知此人决不是那种为了名留青史,死也要保住名节的迂腐君子。朝中大臣们经常拿来杀时间的话题就是:一旦把这个漠北的天可汗惹恼了,谁知道那些被归纳到一个旗帜下的草原军队会做出什么事来?让江山变色都不是没有可能。
估摸着时间,如果李雪鳞他们路上真的没被堵住,过个十来天就能到京城了。事到临头,李毅绝不会独自硬扛着。共担风险,共同发财,这是官场上自古流传下来的潜规则。当然,风险得地位低的人多担待,而好处则是上位者先占先得,这也是人尽皆知的潜规则。
于是在一次散朝之后,李毅将参与谋划此事的两个重臣都拉近了皇城里一间事先准备好的房间里。
“董大人,你看,要不把城门都闭了?他们行踪难以捉摸,说不定有可能乔装后混进城里。”
左仆射哼哈几声,推磨道:“晋王爷在禁军中谁人不知。就算没有腰牌文牒也未必会被堵在外边。如果封城,少不得让人起疑心,说闲话。不过世子也是慎重起见。陆大人的意思呢?”
“我看还是算了吧。大家做的什么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只靠这种小手段根本于事无补。”陆凌像是吃了火药,说话都带着气。
打从派出去的伏兵一次都没传回来消息,他这个预定的枢密使就悔青了场子。别的不说,在沧州可是下了五千人的血本,居然是胜是败都没个音信,这种难堪的沉默没过一天就给心头加一块秤砣,坠得心慌。他原本是入伙时间最短的,要回头应当很容易。无奈所做的事却是最要命的,现在只能跟着李毅一条道走到黑。
董尚华好像没听出陆凌话中的意思,点点头:“陆大人所言也有理。以不变应万变也是个法子。”
“不变真能应万变?”李毅冷笑道,“那个自甘堕落去当夷酋的人谁能应付得了他?”
“唉,实在不行也只能有劳今上了。”
“董大人,你以为他会把诏书当回事?”李毅不是傻子,董尚华那种想抽身而退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强压着火气道:
“他残酷不仁的手段董大人应当也听说过。凡是对他白刃相向的莫不死得极惨!难道董大人还指望那人网开一面不成?”
没有人接话。房间里空气绷得紧紧的,李毅只得忍不住开口道:“陆大人,京城留守的禁军有多少可听调的?”
“回世子,管他们的京营殿前提点是晋王爷一手提拔的,只怕……”
“明日我就请圣上下旨把他撤了!陆大人,这个差事你先兼着罢。这样一来京营兵马应当都能差遣了是不是?”
“……是。”
“那就这么定了。趁着他还没到咱们先布置着……”
李毅话音未落,房门却被人“砰”一声推开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晋王世子脸上闪过狰狞的杀气,吓得来人一哆嗦。
“文华兄来得正好,我们刚提到你近来建树颇丰。令尊可是把你好好夸了一番。”李毅看清了推门进来的,立刻以职业笑容寒暄道。
董逸文本来早就不愿蹚李毅的浑水。但危急关头,他还是想帮好友一把。
“各位大人怎的还有闲心坐这儿说话!”董逸文苦着脸道,“王爷已经进城了!蓟县伯、吐谷浑王子也跟着进了王府。世子,你还是先回去一次吧,说不定王爷已经遣人来召你了。”
李毅对于如何与董尚华和陆凌等道别,如何浑浑噩噩地坐车回家都已经毫无印象。等回过神来,已被家中的仆役领到了花厅门口。门里传出谈笑声,有晋王的,有几个陌生男子的,还有那个烧成灰他也不会忘记的。
李毅仍在出神,李雪鳞却看到了他,忙笑着上前迎接:“原来是世子来了。失敬,失敬。一别两年,世子近来无恙?”
眼前的李毅比他刚来到王府时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两年时光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来说意味着巨大的改变。李毅的神色依旧是那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仁厚,眼神却像被一层纱遮了,再也看不通透。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同时还有着短暂执掌大权所造成的不经意间颐指气使。
但李毅对于李雪鳞的改变更为震惊。那个主动和他打招呼的早已不是记忆中野小子的形象。统御数万大军,打了几场可称得上辉煌的战役之后,李雪鳞在半推半就间已成为士兵们心目中的神话。要说那种上位者的大气和霸气,他身上的可比李毅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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