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了,刘珏带领南军围住了王宫,子离也带着五千右翼军来到了宫门前。两人互望一眼,手下一将出列,对王宫大声喊话:“太子领兵残害手足,天理难容,已俯首认罪,尔等速开宫门迎璃亲王进宫!”
王太尉出现在宫墙之上,沉声喝道:“太子是王位的正牌继承人,老夫怎知不是你们谋反,想要逼宫?”
安清王慢悠悠骑马而来,顾相、李相早已率文武百官立于宫门之下,他缓缓从手中捧出黄绫裹住的圣旨,高喊道:“先皇遗旨,百官跪接!”
宫门外跪倒一片,王太尉与禁军在宫墙之上跪接。安清王沉声肃穆地念道:“……四皇子绯贤能豁达,堪任王之大任……王皇后谋害先孝贤皇后,废为庶人,赐白绫……太子贬为清王,东郊别院思过……王太尉老迈,准其告老还乡……钦此!”
读完圣旨,顾相、李相及众官员陆续传阅完毕,均跪伏于子离马前口称:“吾王万岁!”
安清王父子与众将士接连响应:“吾王万岁!”
子离朗笑一声道:“众爱卿平身!”言语中已是以宁王自居。他对宫墙喝道:“王太尉还有疑虑?”
王太尉口中连称不敢:“先王旨意,下臣不知,请王恕罪!”
“不知者不罪!孤王在此承诺,绝不秋后算账,绝不对曾追随先太子者相加一指!”子离郑重说道,拔出佩剑,手指轻抹,鲜血滴落,“若违此诺言,死后不得入葬玉象山顶皇陵!”
他这一承诺,不知有多少官员松了口气。毕竟不知宁王遗旨者众多,许多朝臣也长年辅佐太子,忠心于刘鉴。安清王也松了口气,此时帝位初稳,要是马上清除异己,会让朝纲震荡。毕竟太子也无大过,唯一可挑的刺是他的生母王皇后毒害了先皇后,而且此事也是宁王说了算,手里并无实据。
宫门缓缓打开。子离慢慢走进去,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多少年了,今天,他才终于成为这里的主人!
一场原本计划周密、安排细致的夺宫之战却成了和平演变。安清王默然无语,刘珏瞠目结舌。莫名其妙的顺利让他心里极为不安,王家就这样放弃?早知这么容易,还绕来绕去花费三年时间安排部署做什么?他看看沉默的父王,看看大开的宫门和被百官迎进宫的子离,抛掉这种不安,耐着性子想等子离和文武百官以及子离的五千铁卫进了宫,就进去寻阿萝。
安清王看出儿子心思,一把拉住他:“不准去!”
“父王!为什么?”刘珏很急。
“你给我乖乖地去大殿候着,阿萝我自有安排,少不了她一根头发!这事透着蹊跷,儿子,听老爹一回!”安清王沉声道。
刘珏又气又急,心思却已转了过来。原本以为里面的人会死守王宫,但却一拳打了个空,是不对劲。看来老头子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他看了安清王一眼,压住心底里焦躁的情绪。
进入宫门之后,五千铁卫迅速换下禁军的防守,开始井然有序地清宫。一切顺利。
王燕回正了妆容,安然坐在东宫正殿里,任外面的铁卫把东宫团团围住。东宫所有侍人都跪于宫门前。
子离站在金殿上龙椅的旁边,朗声对下面的百官道:“还有两日才是登基大典,孤王不敢现在就坐上皇位。众卿家还是各司其职,这几日国事已有累积,有劳顾相、李相多多操劳。”说完对众官团团一揖。
百官慌得跪下还礼,李相抢先道:“虽两日后才是大典,但我宁国新王已定,陛下不必推辞多礼。”众人连声应和。
子离还是不肯,终于无奈道:“王宫初定,朝廷已叨扰城内百姓多日,众卿先安抚百姓……”当下接连下令安排城内治安巡视、王宫警戒等政务。
刘珏领了统管风城内外之职,只得谢恩先行出宫。安清王一脸疲态,连呼头痛,回府休养。出了宫门,刘珏正在外等候:“父王,阿萝她……”
安清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不会有事!”
刘珏气闷不已,见不着人,他怎么不急?偏生老爹就是不肯说,他气得打马就跑。安清王往王宫看了一眼,眼中已有笑意,摇了摇头也回去了。
子离处理完事情,由宫侍引着走进了东宫。门打开的瞬间,王燕回有些恍惚,怔忡地坐着没动。
直到人已站在面前,王燕回才醒来,轻轻跪于子离面前。子离瞧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轻声说道:“谢谢你!”
王燕回想笑,她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回答。她似乎在等,等子离扶她起来,等他兑现承诺。
“如果没有你,我掌不了军权,至少不会这么快掌了军权,不会有三年练兵谋划的时间。就算与太子斗时,能得安清王父子支持,得顾相一干官员支持,也不会这么顺利,这么快!”子离很坦然地说道,“甚至,你保全了王宫,没有费我一兵一卒,更没有让宁国因为这场王位之争陷入内战之中。”
王燕回还是没有吭声,心里突然涌起阵阵酸楚。她为了他和父亲大吵一架,形势所迫,父亲无可奈何选择了她安排的路,只叹息了一声:“终是女人啊!”那晚,她跪别父亲,满心愧疚,如今,她只有一道底线。
子离叹道:“以你之聪慧,应该早就料到了吧?”
王燕回终于抬起头,是啊,早就料到了。她脸上平静得很,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就算为了你的心上人,你也不肯如我所愿?”王燕回成功地看到子离瞳孔猛地一缩,心里低叹了口气,眼睛望向窗外,春天真的来了,枝上的新绿生机勃勃,但已不是她的春天了。
子离沉声问道:“阿萝在哪里?”
王燕回妩媚一笑:“是因为我太强了么?青萝说,女人太强,男人就自叹不如,反而畏缩,不肯去爱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是唯一能识我心者。”
“是,我承认,你送来的两万多北军精锐,将成为我的北军,这份礼厚重得让我惭愧!你是奇女子,真正的奇女子,足以与我匹配!天琳似兰般孤高清绝,性情温婉,一国之母当之无愧。但你心有抱负,可助我雄霸天下,似青松傲然,可与我并肩,对我而言当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都不如青萝,她不是当国母的料,也没有才能站在你身边,陪你征战沙场,一统天下,但她却是你心里的最爱。”王燕回接口道。
“你既然明白,又何苦用她相威胁?”子离淡淡说道。
“我若是就用她要挟于你,你会兑现承诺吗?”王燕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子离笑了:“试试你就知道了。”
“好!你随我来。”王燕回答道,转身走向寝宫。
她揭开墙上的画,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地面的一块石板移了开去,露出一条台阶。王燕回缓步拾阶而下:“今天一大早,我就将她移进了地宫。这座地宫穷我三年之力方建好,内有机关无数,你可想好了?”
“前面带路便是。”子离自若地说道,跟着她走进了地宫。地道曲折似迷宫一般,子离暗暗记下走过的路线。王燕回轻笑道:“子离为何这般胆大?真的不怕我在此杀了你?”
“你不会的。”
“哦?这般笃定?”王燕回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子离,他脸上挂着浅笑,就凭这份气质,便能将太子甩得很远。她叹了口气,回头前行,不再言语。
转过好几道弯,前面现出一方石室,阿萝被高悬在空中,吊得久了,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已晕了过去。子离心里一痛,看了王燕回一眼:“你赢了!”
此话一出,王燕回心中的那道防线轰然倒塌。她望着阿萝,一闭眼,两行清泪滑落,她没有回头,轻声道:“为什么呢?你明知道她爱的是平南王!”
“她不懂得爱是什么!”子离打断她。
“你懂吗?你到底爱她什么?告诉我!”
“她是阳光,足以扫除我心中所有的阴影,不需要她为我建功立业,不需要她端庄稳重,现在的她已足够了。”
王燕回笑了起来:“以你的王位换她的命,你舍得吗?”
“拿我的命都成!”子离毫不犹豫。
“哈哈,你……你说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逗我笑吧?像你这样一心图谋天下的人,哈哈,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掉王位放弃生命?”王燕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让王家落到退无可退,不投降就要被灭族的下场。这一切……自己是多么矛盾,明明知道连一半的胜算都没有,却愿意去赌。但他,却不是她的知音人!王燕回的声音蓦然转冷:“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我不会杀你,我要你一生都忘不了她死在你面前的样子!”一生都忘不了我,她在心里暗暗说道。
子离身体一动,王燕回喝道:“别动,我脚下已踩着机关,任你武功再高强,也快不过对准她的千支弩箭!”
子离瞧着她,声音软了下来:“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答应你兑现承诺,你还要怎样?”
“子离,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你会兑现承诺。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会有今天。我安排好了种种计划,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就想让你看着她死。”王燕回手一抖,袖中滑下把短剑,对准了自己:“我倒下的时候,就会触动机关,她会被射成刺猬,谁也救不了她。”说完将剑往小腹一刺,血喷涌而出。
子离跨上前两步抱住她,眼睛却瞟向阿萝,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对……你只有这样,这样抱……抱着我,一……一步不能离开……机关才不会触动。”王燕回费劲地说道,脸上似笑非笑,“子离,若是你爱我,我……可辅佐你……一统天下,可是,可惜了……”
正在这时,石室入口飞快掠进一条人影,轻跃而上,砍断了绳子,抱着阿萝急步退到石室入口处。子离与王燕回看得愣住,来人身体微鞠一躬道:“王上,臣成思悦救驾来迟!恕臣现在无法全礼。”
子离心里一松,手也是一松,王燕回砰然倒地,只听墙上“嗖嗖”劲风急响,却无箭支射出。王燕回眼露惊诧,看向成思悦:“你,你是……”却又努力往子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神秘的笑容来,“宁……宁国……大乱……”声音断断续续,渐至不闻,王燕回终于气绝而亡。
子离退后两步,怔了怔,却又轻叹一声,转向成思悦:“你来了多久了?”
“王上恕罪,臣早已找到这处入口,但在里面不知转了多久,才转到石室,刚好看到太子妃浑身是血,青萝高悬在上,就没顾上请安,先救了她再说。”成思悦恭谨地答道。
“你不是效忠东宫的臣子么?”子离淡淡问道。
成思悦看着子离:“臣只效忠宁国的王上!”
子离笑了:“出去吧!”
“是!”成思悦抱着阿萝,前面带路,出了地宫。
子离没有从他手中接过阿萝。成思悦是阿萝的姐夫,而他,是一国之君。出了地宫,子离轻声道:“毁了。”他瞟了一眼成思悦抱着的阿萝,心里担心得很,当着成思悦却无论如何不肯把这份担心表现出来,只淡淡地吩咐:“找太医瞧瞧,若无大碍,就送三小姐回相府好好休养。”
成思悦低头答应。这个人已开始收敛所有的情感,都说帝心难测,难以琢磨的帝心是在防备中一点点养成的。
太医瞧过之后道:“三小姐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休息几天便好。”
成思悦长吁一口气,他早探了阿萝的脉,知道是这样,此时听到太医的诊断,脸上露出笑容。这个主要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麻烦就大了:“你去回禀璃……王上吧。”成思悦顿了顿,再次提醒自己,刘绯不再是璃亲王,他已是宁国的新王,两日后的登基大典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阿萝还是没醒。成思悦皱皱眉,明明脉象平和,为何她这时还不醒?他陪着马车亲送阿萝回相府,李相尚未回来,大夫人赶紧吩咐一干婢女把阿萝送回棠园,仔细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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