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男儿到死心如铁(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拒绝兰叶的建议。在我内心中,是越来越尊重、重视他了。
尤其是现在。我站在这个潮湿、昏暗、如同鬼蜮一般的地道中,跟着九王爷身旁的那盏孤灯向前走去,听到兰叶在我身后的脚步声,就觉得无比地安定。
汝阳王,被囚禁在地道最深处的一个铁牢中。
刚才我在上面听到的阵阵呼叫声,就是由他发出的。那声音非常沙哑,显然是吵嚷了太久的缘故。他显然也看见了灯光渐渐靠近,于是停止了吼叫。
九王爷和兰叶停在不远处,我独自一人提着装了两只头颅的黄绸包袱,独自朝前走。
地道中潮湿阴冷,在下去前,九王爷取了一件披风来给我穿上。走到汝阳王的铁笼前时,我就轻轻将那兜帽褪到脖颈后。
头上的钗环,在地道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回声。
我面前,就站着那个传闻中的汝阳王。
黄氏一族的人,似乎都长得很高大。汝阳王头发蓬乱,胡须纠结,看不出来有多大年纪,可是身材魁梧结实得如同壮年的人一般。他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眼睛发红,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作声,等他发话。
“你是何人?”汝阳王沙哑的嗓音中充满了疑惑,想必他原本以为是辽东王过来了,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个女子。
我不答他的话,直接问:“白玉观音像在哪里?”
他愣了愣,骂道:“你这小妮子,也配来问本王爷么?我没见过什么白玉观音像,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汝阳王,果然不是个耍手段的人。
我假装镇静,放下手里的包袱,将那两颗人头摆在离他的监牢较进的地方,昂起头来直视着他,问:“你认识这两人吧?”
昏暗的地道中,两个惨白的人头。
就是汝阳王,也微微有些变色。过了一会儿,他再开口时,神色间就郑重多了:“你到底是谁?”
我笑了笑,说:“我以前是南齐长公主齐青枝,如今是朝廷封的悦和郡主。王爷想必不记得我的名字。”
灯光下,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有些忌惮。他望了望远处九王爷和兰叶先生的身影,自言自语地说:“他怎么会带你进来?一个降国的公主……他好歹也是个王爷……”
我见九王爷和兰叶没有过来的意思,就说:“最清楚那白玉观音像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九王爷见你负隅顽抗,才请我来审问你。”
汝阳王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说:“你当真知道那里面的秘密?如果你和你皇兄、皇叔知道了那观音像里的东西,怎么不会加以利用,怎么还会让南齐亡国?”
那观音像里的东西能够阻止北朝的数十万大军么?!
我顿时后悔,心想不该这么肯定地说我清清楚楚地知道秘密。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汝阳王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怀疑之色越来越浓。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起来两句皇兄经常吟的诗:观音枝长青,百忧不得解。有一次念这诗的时候,他还问过某个管库房的太监,那尊像到哪里去了。这个塑像,难道就是观音像吗?极有可能。
我顺嘴将那两句诗念出来,汝阳王的眼睛果然瞪大了。火光下,他神情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果然见过那个观音像!”
我不说话,依然看着他,然后悠悠地说:“那个秘密,太过重大,皇叔和皇兄难辨其真假,因此不敢吐露出来。没想到还没有加以利用,皇兄就突然驾崩,你们的大军也已经一路南下。皇叔只怕说出秘密来,会引来更多杀戮,因此不敢多言。”
汝阳王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妈的,张瑜远这个老匹夫还说我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人,现在看起来,不是路人皆知么?”
张瑜远是谁?我茫然不知,却又不敢多问,只等着他骂了个够,才说:“王爷您也太心急了,您如何知道那消息是真是假呢?”
汝阳王圆睁一双怪眼,骂道:“老子还不知道么?他娘的,老子早就说过,后宫就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皇后难道又是什么贞节烈妇?她为了坐上皇后的位子,什么做不出来?者黄家,早就不知道混进了多少杂种!”
我猛地想到九王爷,偷眼看了看他,他倒还是一副镇静的样子。
汝阳王声音太哑,骂了一会儿,就自己停了下来,咳嗽了半天,才说:“你看,他哪里有半分像是黄家的人?”
他是谁?九王爷吗?我听得茫然不知所措,不敢说话。
地道里,汝阳王声音悲凉,如同塞外的寒风,带着刚烈而悲壮的气息,在整个狭窄的地道中回响。只见他昂首对着铁笼顶,大声喊:“黄上!你皇爷爷弥留之际,曾经拉着我的手说,皇弟啊,这北朝江山,就要托赖你好好照料了。我虽然鲁钝,虽然不通笔墨,可是我总是牢牢记着他的话。我不敢对不住我的大哥,这江山,是他和他的将士用血和肉打下来的,如今……如今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我怎么阻止!怎么阻止……”
说到后来,竟然已经近似呜咽声,我哪里还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汝阳王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好汉。
可惜,在政治上,在朝堂中,这样的耿耿忠心根本没有用。除了被人算计,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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