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暴雨过后,满地桐花飘散在草坪。几丛醉芙蓉,三株两株夹在些杂树间,清晨时的嫩白色花朵渐变成深红色,血一般的颜色飘落在残阳里。
太阳下了山,历历可见远处依稀山景。澄明的光,已不见日轮金箭,一带晚烟笼着小园。雨后空气清新,却静得人,宿鸟归巢留下的几声鸣叫显得格外清晰,胡子卿背着手独立在草坪空地里,望着连绵的远山。
“Charles,才停了雨,草地里潮寒,还是回房吧。你大哥为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醉螃蟹,都是羔肥子黄的澹溪老家河蟹。知道你嫌麻烦,特地吩咐下人为你剥弄好。快回去吧。”何夫人一身黑色的旗袍,滚着水钻镶边,高细的旗袍立领下挂了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浅笑吟吟,风姿绰约,朱唇徐言,令子卿欲拒还难。不由自嘲地笑了答:“才见着残阳落日,烟笼秋山,恍惚间以为在沈阳盛京,忽然才发现塞北江南,脚下是千里外的西京。”
胡子卿神色黯然,垂了头,又仰起头强咽了泪笑道:“夫人,先请!”
何夫人心疼地用帕子沾沾子卿唇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露水?叮嘱道:“子卿,你们兄弟间的事,姐姐一介女流本不好去劝。只是自沈阳失守,你大哥他也顶了很大的压力。外界不明真相的人对你喊打喊杀,你大哥为你挡了多少箭他都不让告诉你,怕你病才好,遭此打劫再也承受不住压力。”
胡子卿停住脚步,步履踟蹰。仰头望天说:“孝彦身为东北主帅,沈阳失守之责,责无旁贷。绝无推诿。只是此刻恳请大哥表个态,宣战吧!只要中央宣战。这仗就打得名正言顺,我胡孝彦就同小日本拼了!这才真是家仇又加国恨了!”
“看你急的,说了不要急不要动气,这青筋都暴出来了。难怪你大哥总埋怨你少爷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子卿被何夫人拉着手来到餐厅。何文厚正在兴致勃勃的向厨师问询着今天的菜肴。
“对你们说过,子卿他喜欢吃红烧肉,如何没有做?”
厨子忙陪了笑答道:“夫人嘱咐说,晚上吃些清淡开胃地,胡先生也是没多大胃口。”
见子卿进来,何文厚忙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边亲手为他盛莼菜笋丝汤,边解释说:“过季了,这莼菜都没先时的嫩滑。…Wap.16 K.Cn”
子卿陪了笑。微起身双手接过汤碗,却又将汤碗放下,低声试探:“总座。大哥,国联迟迟没人出面。东北那边的局势堪忧。今天黑龙江洮南镇守使张海鹏竟然投敌。奉日军命令倒戈派出3个团进攻齐齐哈尔。大哥,再不宣战。不能眼见黑龙江洮南嫩江铁路一线沦陷呀!”
何文厚沉吟不语,脸上依然挂着和善地笑,将一个红色的螃蟹翻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压了去壳,掀开露出白嫩地蟹肉,用工具小心的去掉蟹肠,用一根半粗的银针将蟹肉和蟹黄挑到姜醋碟子中,递给子卿关切地说:“趁热吃,大哥就知道你好这个。子卿呀,于私你是我的结拜兄弟,大哥视你如亲手足;于公,你是大哥的部属,是大哥最信任地人。东北的事,大哥早说过交由你便益行事。过去只是怕你年轻鲁莽,处事匆促。如今…….”何文厚望了子卿一眼说:“你自己做主吧。”
子卿坐直身子,正色地应道:“大哥,政府不对日宣战,让孝彦如何去打?这不是成了私自用兵了?东北易帜以来,孝彦唯大哥之命马首是瞻,对中央的命令从来不折不扣服从。大哥几次的指示,不要逞一时之愤误国,孝彦一直以此训示手下,这才导致北大营事件兄弟们束手束脚克制着不敢动手。”
“怎么?难道是大哥下令你九.一八不抵抗,束手就擒的?”何文厚板起脸。
何夫人嗔怪地叫了声:“Darlin,好端端的又凶子卿,子卿如今的处境,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胡子卿起身,躬身答道:“大哥,沈阳事变,罪责在孝彦无能,身为封疆大吏,守土失职。只是大哥,容孝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宣战吧!孝彦也是东北汉子,孝彦忍不住这口气!等收复了东北,打走日本鬼子,凭大哥如何对孝彦治罪,大哥!”
胡子卿眼泪倏然落下,何文厚用餐巾布擦擦手,无奈地问了一句:“下午见到杨汉辰了?”
转身飘然上楼。
新民大饭店的酒吧里,靠窗临河地卡座里,坐着胡子卿、张继组、荀晓风和杨汉辰。
子卿夹着支雪茄,靠在沙发背望着河道里一艘艘挂着串串红灯笼的妓船拉着客在河道里穿梭往来,船头坐着鸦鬓红袖弹琵琶的妙龄女子浅唱低吟,一点也不觉得黑云压城城欲摧地纷扰。
隔壁不远的一个座位,一位客人同一位陪酒女郎争执吵嚷起来,那女人尖着嗓子喊:“当你是谁?没钱也来寻老娘地开心!当你是那花花少帅胡孝彦呢,老爹留下万贯家财,小鬼子打到家门口还从女人被窝里逃出来提着裤子逃到北平!”
胡子卿刚要捶桌子站起,却被汉辰一把拦住,兄弟二人地手腕紧紧地较力片刻,汉辰低声说:“伙计,犯不着!”
直到那陪酒女郎和那男人打闹着走远,汉辰才松开子卿说:“我是心疼你,这种人你要想是打,就去我家门口打吧。我家门口那个自称是满清打江山的睿王爷多尔衮后人地那五爷,天天也在跳着脚骂你。骂得比这个难听。”
“哪里来的个那五爷?住小杨你家邻居?”张继组纳罕地问。
汉辰瞥了眼子卿点头说:“邻居,十年要有了,从北平搬来的。天天坐在杨公馆门口。喊着他家祖宗如何风光,满汉全席如何奢侈铺张。”
又扫了一眼满眼疑惑地晓风和张继组补充说:“只是他每天守在杨家门口讨些残羹冷炙。或者在狗食盆里抢些食物。起初威儿还可怜他,同我吵闹了从厨房里拿了新鲜的食物周济他,我不许,还为这个打过小弟威儿。因为这那五爷是自己吃喝嫖赌败了家,这种人。不自救求谁能救他!还哗众取宠地大骂子卿丢了东三省是败家子,荒唐可笑。再看看刚才那妓女嫖客,他们的爱国之心你怎么去信?真若是中日宣战,他们中除去动动嘴皮子说几句风凉话,这种醉生梦死地人能出多少力?当然,或许有那份心,还有良知。只可惜他平日不自爱的醉生梦死间,就把这个国家不知不觉中推向了危亡。”
胡子卿站起身,转身离开。
张继组喊了声:“伙计。你怎么了!”,就要去拉劝子卿,被汉辰拦住:“由他去。他是该清醒清醒!东北失守,子卿他罪无可恕!”
“伙计。这话谁都能说。你怎么能落井下石?”张继组急恼道。
“没人救得了他,能救他地只有他自己!”汉辰望着子卿远去的背影。看着拿背影从视线中消失。
汉辰回到招待所,给家中的妻子玉凝去了个电话,听说小弟已经睡了,就没有再让玉凝去叫醒小弟。
放下电话,冲了个澡,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汉辰换了一身蓝色的毛巾睡衣出来擦着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门被撞开,胡子卿进来,手里提了半瓶洋酒,身子向后一靠,就把正欲跟进们地副官拍在了门外。
汉辰看着子卿,面无表情的走近他,从他错身而过,将门开了道缝对外面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又撞上门对子卿说:“不是住在老头子家吗?怎么没回去出去买醉了?”
子卿揉揉发痛的头,趔趄着奔向沙发将自己扔在了上面,痛苦的揉了头说:“想静静,闭嘴!别聒噪了!”
“起来!”汉辰一把揪了子卿起来,往浴室里推,子卿半醉半醒间同汉辰推搡着骂:“别闹!你烦人不烦人!”
汉辰揪了子卿到浴室,扯过喷头就淋下,子卿同他在浴室里踢打,疯狂的反抗骂道:“你疯了!你也来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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