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忽地睁大,诧异,惊疑,愤怒,抑或些许害怕,出瞬之间。流沙间隙过后,李允就又回到初时微合长睫,剑眉略敛的模样。只是不出声,把吃掉一半的糕点慢悠悠放回圆碟上,动作优雅,看不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这酥饼,似乎有些泛苦。
只有陈,才能从这让人几乎放下戒心的沉静中嗅到危机。是死是活,端看这一次了。再等李允开口时,有可能如她所愿,但更有可能,杀无赦…
“咚,咚,咚。”
指头轻敲桌面的声音此刻显得尤其清晰,陈动也不敢动,右手摊开只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润白朴素的玉钗安静地躺在掌心。映着漏窗而过的日光,仔细看来,竟然也微微泛开虹彩。谁能想到,这小东西竟然就是打开隐阁秘匣的钥匙?万千缕疑,都牵挂在它的身上…
不知过去许久,陈感到自己脸颊边早已被汗水浸过。终于等到李允长眉扬起,掀开眼帘:“爱妃,果真是你。朕,该说是幸,或是不幸?”
“皇上。”像刚从溺水中得救的人一样,陈不由得踹了口气,紧了紧垂握身侧的左手,她终于还是赌赢了。
她赌的是李允的耐性,赌的是李允的想法,说白了就是赌李允为人子的心情应该也同她一样,面对如此秘密,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探索真相的诱惑。
只是陈当真太过自信,与李允多次对垒而不落下风让她把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给抛掷脑后,险险惹来杀身大祸。她忘了帝王终究是帝王,天生传承与后天培养出来的自尊和威仪,从来不允许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威胁和反抗。
第一次。陈是托了自己那张九分肖母容貌和华家“珞月”突然认主的福气。让对她生出好奇之心,是不愿杀,也是不屑杀。
第二次,纪嫣事变,却是得益于穆曦投宫自认罪行。否则若事情真要闹到最后,陈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躲的掉呢?瞧瞧穆曦地死,想继续活着是人的天性,怎么会又人甘心自尽?若不是皇权所逼,甚至说有人加害。堂堂三品婕,穆府千金,又岂会这般容易就香消玉殒?
而这一次,再没有其余外力相助,端到台面上摊开来说的事,又非常之隐秘。事关先皇先后,事关天朝颜面,更事关国体尊荣。李允是皇帝,惟我独尊,手握天下的皇帝。容不下丝毫叛疑。容不得他人胁据相逼,自然更不屑依靠一个女人来探究过往。
既然我身为皇上都不能知道,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便心狠手辣将一切统统埋葬吧。重新杜撰出一个新的故事。又有何难?这,就是帝王与普通人的区别。否则历史这么多冤案惨案,又是怎生得出?16 k 小 说 wWw.16K.cn 首发
是妻是妃却更是臣,陈不自觉中已然犯下大忌。犹其幸也。她未能赌对帝王心术,也未能赌对世事变迁,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植柳柳成荫。偏生赌中了李允对她初初开萌的情意。既朦胧。又是无法割舍。也许是从来没有体味过,才更是珍惜吧。
不是不能。而是不舍。所以,李允压下急欲仰头的高傲,在又一次帝妃相斗中,投子认输。
“爱妃,究竟发了什么事,能让你来主动找朕摊牌?”
“皇上,看守隐阁的下掌太监,可是被处置?”
看李允眼角微挑,陈便知道他会错意了:“是徐离小姐瞧着,随口对臣妾说的。臣妾就是有万般胆子,不敢,也是不能把耳目放到皇上身边…只是…”
“说。”
“皇上,既然有人能看到太监擅离职守,要看到臣妾进去也是不难地。但是皇上,似乎只知道了太监的事,却并不知道臣妾的事…”
“呵呵。爱妃不但聪明,心更是细腻呀。”李允笑得有些无奈,有妃如此,究竟是福,是祸?“没错,朕确实只是听到一些风声。谁传出来的,想要做些什么,慢慢自然有个分晓。反正瞒是瞒不过,倒不如放开来说,赌上一赌。,你可是这般想的?”
陈敛眉不语,权当默认了。
“你这白玉钗,才是先皇造那匣盒,真真正正想要仿出的‘钥匙’吧…”话题突转,醇厚清越的嗓音慢慢散开,夹杂着思索,也夹杂着困惑。李允不笨,这位被后世称颂的圣君甚至可以说是聪明绝顶。陈若单纯只要从私入禁地的嫌疑里面脱身,就不会愚蠢到拿出白玉钗自暴身份。
“照直说了吧,,你究竟想要朕,做些什么?”
“皇上,对过去那个秘密,您当真一点都不上心?一点,都不想知道真相?”
“你该知道,那件事牵涉到的可是先皇先后,牵涉到王族尊严,甚至有更多地可能…”
“皇上。”陈突然折膝跪在殿中:“臣妾承认心中有私,既然您认得臣妾这张脸,知道,知道些许旧事,那便就早该知道臣妾一时愚昧隐藏起来的身份…我,臣妾,只是想知道个为什么,起码为着那一百九十五口人,这,难道过分么…?”
过分么…过分么…
陈最后一句质问,似乎深深撞进李允心中,把一些若有似无的壁垒敲击得碎成片片。眼前这个人啊,身量娇小得只到自己胸口,脸盘也小巧若巴掌。偏偏生了一双琥珀清眸,潋滟盈波,点点生辉。是不屈,是倔强,亦是不绝不休。
有些慌乱地躲开了视线,怕只怕,神思就要被那两汪清潭吸纳其中,万劫不复。若是当初,年幼的他也有这般决心,事情又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你且,让朕想想,好好想想…”<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